正文_第17章

“小淘仔送給我的呢。”彌川一副幸福的模樣,摸了摸小龍貓的身子。

安清夜微笑著低下頭,像是在和小淘仔說話:“你倒識貨。洛陽白馬寺的石榴天下聞名。”小淘仔仿佛聽懂了,得意地抓著自己的尾巴轉了一圈。

回到客棧,彌川先洗了個澡。從浴室出來時,安清夜打電話進來:“出來吃晚飯。”

她答應了一聲,正要吹幹頭發,卻忽然覺得屋子裏有些不對勁。她猶豫了一會兒,試探著關上了燈。

窗外天色已暗,屋內卻依舊亮堂堂的。彌川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的書包在放光。

她大著膽子走過去,打開書包,從裏邊滾出了那顆石榴。其燦燦宛如小小的燈籠,光如烈火。

安清夜正坐在客棧餐廳裏,手上拿著一台平板電腦在查資料,看見彌川心急火燎地衝進來,不由皺了皺眉。

“快……快去我房間。”彌川上氣不接下氣,拽住他的袖子不鬆手。

她的頭發還沒擦幹,濕嗒嗒地往下滴水,臉頰上有微紅的暈霞,因為剛洗過澡,肌膚晶瑩剔透,如同璞玉--安清夜的目光落在上邊足有數秒,才極不自然地轉開了,他嗓音微啞:“什麽?”

“你跟我來!”彌川不由分說,拉著他的手飛奔回自己房間。

安清夜小心地捧起了發光的石榴,端詳良久,才說:“開燈吧。”

“這……這到底是什麽東西?”彌川戰戰兢兢地問。

“其實現在並不是石榴結果的季節。”安清夜的手指在石榴光滑的外皮上摩挲著,“石榴花剛剛開過,怎麽就結果子了?”他將石榴放回桌上,又淡淡地說,“關燈。”

石榴果亮著,如同明燈。

橘色亮光映照著彌川驚疑不定的神情,安清夜抬眼輕聲問:“你覺得它像什麽?”

彌川怔了怔,下意識地回答:“燈?”

安清夜的側臉此刻雋肅如同雕刻:“你還記得炎龍法師的話嗎?畫絕不可失;亦不可揭,除非白馬燈明。”

“白馬燈明?和石榴果有什麽關係?”

“白馬寺為什麽叫白馬寺?”

彌川知道的有限:“東漢時,佛法第一次傳入中國,當時的皇帝為紀念馱經卷而來的白馬,特在洛陽建造了第一座佛教寺廟,稱之為白馬寺。”

“而有趣的是,當時的白馬,馱來的不僅是經卷和佛像,還有從西域傳來的石榴樹的種子。”安清夜眼前一亮,“白馬傳燈……‘傳燈’在佛教中意為光明智慧的傳承……或許石榴便是那盞明燈?”

彌川忽然想起來,當時她在四處找小淘仔時,山門邊那個導遊正在講解當地特產:“……白馬寺的石榴天下聞名,都種植在寺外西南。寺內倒是有一株石榴樹,可奇怪的是千年未曾結果……”

“所以‘白馬燈明’,並不是說真正的燈火,而是說一旦白馬寺內這株奇怪的石榴結果,其果實如同明燈,就該揭開那幅畫了。”彌川恍然大悟道。

“那麽,那幅畫裏又藏著什麽秘密呢?又是誰偷走的呢?”安清夜沉吟片刻,“看來還有人對白馬燈明感興趣呢。”

安清夜輕車熟路地帶著彌川摸黑重入白馬寺。

此刻寺廟內不若白日喧嘩,僧人們已經做完了晚課,各自回禪房休息了。

他們落腳的地方是在兩座土塚之間。彌川剛站直身子,安清夜就一把將她拉著蹲下:“有人。”

兩個小沙彌一邊說著話,一邊走到土塚邊。

“法師不知從哪裏找來的經文,”其中一個嘟囔道,“還要深夜焚經。”

“快燒吧,燒完睡覺。”

說罷其中一個捧著一大疊紙,另一個端著火盆,點上火。是夜無風,火苗嘩的一聲躥上去,映紅了四周。

彌川拉了拉安清夜,示意他看身邊的石碑,上邊刻著三個大字--焚經台。

他二人剛想探身出去看個清楚,卻看見小沙彌站起來行問訊禮:“炎龍法師。”

“這麽晚怎麽還在這裏?”

“是您吩咐我們將這些燒完的。”其中一個小沙彌有些局促不安,其實昨晚他們就該燒完的,隻是一時偷懶,便拖到了今日。

炎龍法師站在火盆前,說:“我自己來吧,你們先去睡覺。”

等到兩位小沙彌走遠了,炎龍法師卻並未將經卷添入火盆,隻是淡然地看著兩座土塚,不知在想些什麽。

過了很久,彌川都覺得夜風吹得自己身體發涼了,法師才忽然開口:“兩位朋友,還不出來嗎?”

安清夜當先站起來,爽快一笑:“法師好耳力。”

他走到火盆邊,彎腰撿起一張紙,上邊果然密密麻麻地抄寫著經文。

“《四十二章經》?”安清夜輕輕摩挲著紙張,讚歎道,“有些年頭了。”

“兩位夤夜造訪,可是畫卷有線索了?”炎龍法師微笑詢問。

“畫卷還沒有線索,倒是要問問法師,還瞞著我們什麽。”安清夜笑嘻嘻地問,“法師介不介意告訴我們,假如白馬燈明,卻找不到畫卷,那又會如何?”

炎龍法師臉上驚慌之色一閃而過,但他很快又恢複鎮定,苦笑道:“我連什麽是‘白馬燈明’都不知道,又怎麽會知道後果?”

彌川剛想插話,卻見安清夜將手背在身後,輕輕搖了搖,示意她少安毋躁。

“自古以來,焚燒經卷便有驅魔鎮邪之能。這幾份經紙,年代久遠,想必是誌慮堅純的高僧所書,其中蘊含的能量難以言喻。請問法師,如此鄭重焚燒,又是為了什麽?”

彌川一時好奇,亦撿起數份細細觀摩。上邊是古樸的隸書字體,經卷紙張脆黃,顏色暗沉,不知年代幾何。

炎龍法師沉默半晌,長歎一口氣:“瞞不過兩位。不錯,我命人焚燒東漢高僧所書經卷,便是為了驅魔鎮邪。千年以來,我白馬寺中一直掩藏著一個秘密。”

夜風陣陣,彌川隻覺得手臂上起了密密的雞皮疙瘩,她將目光從經卷上挪開,安靜地聽炎龍法師述說。

“安息國的公主殿下已經到了!”

“長得如何?”

“不知道啊。去看看?”

人群蜂擁入城門口,喧鬧聲在馬車入城時卻靜止了。

七重寶蓋,瓔珞流蘇,四匹駿馬在前,馬車緩緩行過。天地靜默,隻有珠寶叮咚聲響清脆不絕。所有人都踮起腳尖,試圖從那重重紗簾中尋覓到公主的容顏。

丹若端坐在馬車裏,眼觀鼻鼻觀心。自從安息國戰敗,自己在戰場上被擄,她便已經知曉了結局。她會同兩匹當世僅存的極品汗血寶馬一起,作為戰敗後的貢品,被送入大漢君主的皇宮內,以祈求皇帝對族人的原諒。

丹若的目光落在手中持著的石榴上--那是族人們視之為吉祥的果實,出嫁的少女會捧著它進入新房。

真諷刺,不是嗎?

她碧藍的眸子裏映著滿目的紅--嫁衣的顏色,是漢人們喜歡的、喜慶的顏色,卻也是……她的族人們鮮血的顏色。

而她是踏著這些黏稠的鮮血,一步步地走到了這裏。

馬車停下,她在這裏下車,步入前邊的寺廟,三日之後,正式進入皇宮。

頭上戴著的發飾極為沉重,丹若扶著婢女的手臂下車,聽到周圍的人群發出輕輕的欷歔聲。

微風撩開了她的麵紗,雖隻是須臾,卻足以令人看清這異族少女白如初雪的膚、紅如桃瓣的唇,以及一雙碧如天空的水眸。

難怪皇帝兩年前見了從西域傳入的公主畫像後,便不惜大軍壓境也要將她搶過來!

丹若昂著頭,一步步往前走,隻在山門邊頓了頓,用不甚標準的中原話說:“獨孤將軍?”

獨孤謹一直在後護衛。

他離開洛陽時不過弱冠,被譽為“美風姿”,無數貴族少女為之傾心。如今大勝而歸,日光、風沙早已將他的肌膚磨礪成了小麥色,而他的眼神卻愈發鋒銳,眉梢微揚時,更是俊眉秀目,意氣風發,讓人難以直視。他聽到公主呼喚,便上前,恭謹道:“公主?”

“三日後,你陪我入宮嗎?”她頓了頓,輕聲問。

“自然有禮官前來。”年輕的統帥溫和道,“公主無須擔心安全。”

“我敗在誰手上,便該由誰送入皇帝手中。”她緊緊攥著石榴果,如同他緊緊攥著利劍,一字一頓。

他抬起眼眸,黑色的,毫無波瀾:“公主該當明白,如今你是在我中原腹地,一言一行,須審慎才好。”

聲音冷酷,毫無商榷餘地。

丹若盯著他良久,忽然輕笑起來:“是,我明白了。”

她是抿著那絲笑轉身的,唇角的弧度溫和,可雙眸中倏無溫度。

其實在獨孤謹之前,她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年輕男子。在他之前,她以為漢人男子皆是柔弱的。唯有他,打敗了兄長引以為傲的騎兵,逼得他們立下了屈辱的誓約。

後來這一路,他送她入京。因為攜帶著汗血寶馬,而她又是西域最閃亮的明珠,西域各國、各式各樣的人都在打他們的主意,陷阱、埋伏不絕。

有一次,馬賊們衝入了軍隊,女眷們被衝散了。

侍女們簇擁著她,一個個被殺死。她緊握著石榴果,祈求上天垂憐--她不怕死,可她一死,族人們又將被屠戮。

為首的馬賊一把將她抱上馬,她暗暗摸出靴筒中的匕首,正要刺向身後的男人,然而一道溫熱黏稠的**已從自己頸間流下。她惶然回頭,卻是獨孤謹追來,一刀劈裂了馬賊,伸手將她抱回了他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