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0章
“那些女孩的生命對你真的很重要麽?”
“是的,”奧莉薇亞深深吸了口氣,“你是死神,你可能不明白生命對我們有多重要,不過我告訴你,真的很重要!”
我笑了。
“真的,我沒有騙你。”奧莉薇亞搖著我的手。她不知道怎麽解釋,愁眉苦臉的。
我還是笑:“我知道,她們的生命對我也很重要,你的也一樣。你去吧。”
奧莉薇亞愣了一下,笑嗬嗬地摟著我的脖子。正要離開,她又轉回來:“你不會真的永遠不再回來了吧?”看著挺憂鬱的,她還不是完全的傻。
“我真的不知道。”我最終還是騙了她。
“永遠……”奧莉薇亞猶豫了一下,“那你答應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你說。”
“如果很多年以後我要死了,你無論在哪裏都要回來勾我的魂,我看得見你的。我怕死,怕看不見的東西一下子就勾走我的靈魂,要是你就沒關係了。”
想了很久,我伸出一隻手掌說:“我發誓!”
奧莉薇亞精巧的小手拍在我的掌心,她格格地笑。
“對了,對了,天堂裏是不是很快樂啊?”
“是的,”我點頭微笑,“人人都在寶石的房屋裏過著永遠幸福的生活。”
“那你勾了我的魂,我們也去啊。”奧莉薇亞開心地拍手。
“我們也去。”我說。
奧莉薇亞想了想,覺得沒什麽可說的了,最後歎氣說:“我今天這是怎麽了,老說這麽傷心的話,你去倫敦快點回來,不要忘記給我買一麵那裏產的玻璃鏡子,那裏的鏡子最光滑了。”
她果然沒忘記鏡子,我笑著點頭。然後我鬆開了她的手。
“走嘍,”奧莉薇亞提著長裙跑向門邊,一邊還在念叨,“老野豬還在等我呢。”
“奧莉薇亞!”我在背後大聲地喊她的名字。
她回頭:“哎呀,死神也那麽煩的麽?不過是去一趟倫敦嘛。”
“不是,”我走到她身邊,“我學會一種用香水變的魔術,變給你看看吧。”
“好!快變快變。”
我拿出一瓶淡綠色的香水說:“這種香水一灑上,我就不見了。”
奧莉薇亞瞪大了眼睛看著我手裏的香水,我輕輕在我們的頭頂撳下了香水瓶的銀扣,溫潤的香氣中,我輕輕吻在奧莉薇亞的唇上。然後我笑著看奧莉薇亞的眼睛越瞪越大,我知道她正看見我漸漸消失在她麵前。直到她唇上最後一絲觸覺也沒有了,她就再也看不見我了。
“曼弗雷德!”她大聲喊著,可是不會再有人回答她,聲音在門窗間寂寞的回蕩,隻有古老的風扇咿咿呀呀,好像還在說什麽。
奧莉薇亞撇了撇嘴:“無情的家夥,這麽就跑掉了。”
她拎起裙子開了門,門口並排是四個死神,四個猙獰可怕的骷髏麵具就在她麵前一英尺的地方。可是奧莉薇亞一點也不害怕,她踢踢踏踏地跑出去了。她也根本不知道她跑出去的一瞬間,我的巨鐮“風”在伯林格姆家族的死神們身上劃出了晶瑩的血,所以四柄鐮刀才沒有落在她的喉嚨間。
那種香水是可以中和奧莉薇亞藥水的配方,對於東方的藥品我其實也很熟悉,隻要學習一下配置起來並不難。沒有什麽難過哲學的,那是思考你自己存在的意義,我連哲學都不怕,還怕藥學麽?
她永遠也不能看見、不能聽見我們這個世界的事情了,從此以後她就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我站在她的背後她永遠也不會感覺到。現在我能讓她感覺到我的方法隻有用我手上的鐮刀去勾魂而已。可是我手上的鐮刀再也不是勾魂的,現在它被用來殺戮死神!
在奧莉薇亞的眼睛裏,她麵前隻是一條四十英尺長的鏡廊,有厚厚的紅地毯,還有被她踢碎的花盆。可是在我的眼睛裏,這裏有二十位伯林格姆家族的死神,他們揮舞的巨鐮都向著奧莉薇亞而去。
我的“風”在咆哮,它必須在這四十英尺長的鏡廊中殺出一條血路,淒厲的風卷在奧莉薇亞的身邊。我怒吼著揮舞鐮刀,銀色的光弧不斷地跳躍,和我晶瑩的血一起飛揚。伯林格姆家族的老家夥們有的是經驗,可是他們沒有我年輕,他們已經和他們勾取過的靈魂一樣漸漸走向了衰老。
她什麽都不知道,即使我的血濺在她身上,她也隻會感覺到微微的水汽。我全力地揮舞著最強勁的“大揮”,生命不是那麽輕賤的,有些事情必須用血讓那些老家夥們明白。
奧莉薇亞紫色的小羊皮鞋鞋跟敲打著歡快的曲子,我在用死神的血在周圍的鏡子上繪淒厲的圖畫。
伯林格姆家族的奧斯瓦德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背後,這個“靜默的死神”冷笑著把鐮刀紮進了我的腿裏。劇烈的疼痛傳來,我手上慢了一下,被幾把鐮刀壓在了旁邊的鏡子上。我滿嘴都是水一樣的血,鋒利的鐮刃鎖住了我的行動,我的體力不夠了。
死神們冷笑著,奧斯瓦德則緩緩走近了奧莉薇亞,在她背後舉起了鐮刀!他們要我看見我有多麽虛弱,他們要讓她死在我麵前。既然我得罪了伯林格姆家族,我就要付出自己的一切來償還,什麽是我最珍惜的,什麽就是他們最想要的!
這時候奧莉薇亞忽然轉過了身,奧斯瓦德吃了一驚,手上慢了下來,奧莉薇亞使勁睜大眼睛向四周看了一圈,貓著腰輕輕喚著:“曼弗雷德,曼弗雷德……我知道你躲在這裏,你出來啊,我看見你了……”我聽見她的呼喚,我看見她的樣子。她的長發垂在耳邊,她側著耳朵想聽見周圍任何細微的聲音,她帶著狡黠的笑容輕輕眨著眼睛等我忽然出現在某處。
奧莉薇亞,走吧。不會有人回答你的,我再也不會和你玩捉迷藏的遊戲……
死神們麵麵相覷。在她喚我的時候,我仰天大笑,死神們惶恐地看著我大笑而流淚的臉!巨鐮“風”在笑聲的召喚中從地上躍起,縱橫狂舞。我笑的時候噴出了血,清澈的血召喚著它裏麵摩爾巴勒家族先輩的靈魂,伯林格姆家族的死神們恐懼地躲避那瘋狂的鐮刀。
我已經盡了我的全力,我沉重的喘息著,手持巨鐮站在奧莉薇亞的身後,我殘破的黑袍在寒風中獵獵飛舞。我畢竟是死神,哲學書和藝術不會抹殺我戰鬥的天賦,那些伯林格姆家族的老頭子沒有帶更多的人來,是他們的錯誤。他們像一群窺伺獵物的狼,我們靜靜地對峙著。
這個時候我聽見奧莉薇亞在我身後輕輕歎了口氣:“真的走了啊。”敲打著樂曲的輕盈步伐響在我身後,越來越遠……
在我以一對十二的對峙中,奧莉薇亞走進了她和老野豬的臥室。門隔開了生人和死神--包括我自己。我弓著腰,勉強舉高鐮刀封鎖了門口。我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已經快崩潰了,我一定得堅持到大天使長亞曆克斯在今天午夜趕回來。即使用欺騙的方法,我也要讓他們以為我還有戰鬥的力量。我唯一可以震攝他們的隻有我的眼神,隻要我的眼睛還沒有閉上,我不會讓他們穿過這道門。
其實我隻是一個手持鐮刀的稻草人,奧莉薇亞,你就是我守護的麥子。等到大風吹折了我的腰,希望你已經成熟,我畢竟不能守護你到永遠。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死神。
七弦琴的聲音在我的喘息聲中低唱,又一次,我聽見了奧莉薇亞溫柔的聲音,說一個遙遠的東方的故事:
“很久以前,在太陽升起的地方,有那麽一個東方的女孩。她的頭發像絲綢,她的眼睛像黑寶石,她的眉毛就像春天青青的柳梢,頭上的寶石紅如秋天的楓葉。她每天在樓上吹起笛子,她快樂的時候吹快樂的曲子,燕子停在她的笛梢歌唱,她悲傷的時候吹悲傷的曲子,金魚憂愁地沉入了水底……”
我在艱難地笑,曾經有那少年的時光,我還不知道生命的殘酷,我走在遙遠的中國,柳絲掠過我的麵頰,湖水濺上我的黑衣,我扛著鐮刀快樂地走,就像那些扛著牧鞭的少年。我唱一首歌,誰也聽不見,可是我自己快樂著,我覺得樓上那個吹笛子的小女孩其實正和著我的歌聲。
伯林格姆家族的死神們舉起了鐮刀,他們終於發覺了,我再也無法抵擋。我忽然轉過身用後背去承受鐮刀的刀刃,我虛弱的手伸向房門。希望我還有時間推開房門,再看看她彈琴的樣子。
“可是女孩很寂寞,因為天黑的時候燕子和金魚都離開了,她總是對著一盞燈火孤獨地唱歌。直到那一天,星星滿天的時候,那個黑衣的客人來自遙遠的地方,他帶著一柄巨大的鐮刀,可是他不會割麥子,他高興的時候唱悲傷的歌謠,悲傷的時候跳快樂的舞,他總是在星空下思考,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女孩也不知道,可是她從此不再寂寞……”
我連推開房門的力量也沒有了,靠在嵌銀的房門上,我竭盡全力去撫摸著那扇門,這樣我就離她的琴聲更近了一點,她的歌聲穿透房門,似乎能輕輕振動我的手心。
“她從此不再寂寞,”我輕輕地笑,“因為拉著你的手看星星,所以不再寂寞,生命本就不該是寂寞的。感謝這一千零一個夜晚啊,感謝帶我來到這裏的所有人,在無論多麽漫長的等待中,我從來沒有寂寞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