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34章

朱灰灰還真的是一點都不擔心。

一直以來,她都被大爺“欺壓”,絲毫無反抗餘地,不論想出什麽歪招都沒有用,因此早已在潛意識裏深深植入“大爺無比強大,大爺非常厲害,大爺很惹不起”的信念。更何況,她跟著楓雪色出生入死好幾次,每次打架,不管敵人力氣多大,數量多少,他從來沒輸過。所以,她雖然嘴上絕對不承認,實則內心深處對楓雪色佩服得五體投地。

她在楓雪色麵前無比的乖順,固然是因為怕死,但更多的卻還是因為這種敬服。而且她雖然粗心馬虎,卻也知道大爺隻是表麵上很凶,實則對她還是蠻關照的,有感於此,大爺每次教訓她的時候,她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嘴上雖然不服不忿,行動上還是要給三分麵子。

否則如西野炎,武功不比楓雪色差,她腦子熱起來照樣破口痛罵,即使差點被捏死仍是不服;還有這位“流月兄”,同樣深不可測的人物,她在他手裏吃了虧,即使因為大爺在不敢罵人,仍然時不時要在心裏罵幾句。

雖然每次吃了虧,都隻能在嘴上討回來,卻也不能怪她窩囊。像她這樣一個混在市井裏的小潑皮,受了那些武林高手的欺負虐待,除了嘴上罵兩句出氣之外,還有什麽辦法?

朱灰灰蜷起腿,抱著膝蓋,問道:“流月兄,大俠去了多久?”

“有一炷香的時間了。”

朱灰灰嘀咕道:“怎麽還沒談完啊?”

流月笑了笑,很耐心地道:“對方是一個非常厲害的邪派魔頭,楓兄這一去,隻怕要‘談’上好一會兒了!”

“邪派魔頭?”朱灰灰的眼睛瞪圓了。娘講故事的時候,常常會提到邪派魔頭怎樣怎樣,都是超級厲害的,原來世界上真的有這種人!她“騰”地站了起來,興奮地道:“我去看看!”

流月握住她的手臂:“你不能去。”

“為什麽?”

“因為--楓兄讓你留在這裏。”

這句話比什麽都好用,朱灰灰除了腹誹和頂嘴,行動上是從來不敢違逆“楓兄”指令的,泄氣地坐了下來。

流月心裏有些小悶。

如果剛才他說,因為很危險,她會不會說,不怕,你不是跟我一起嗎?然後他便保護著她,一路殺出去……

他無奈地笑笑:“灰灰!”

“啊?”

還是“小的在”這個三字比較好聽啊……流月頓了一頓,指了指她的手臂:“剛才你在潔麵的時候,我看到你的手臂上……有一個漂亮的圖案!”

“漂亮嗎?我怎麽不覺得?”朱灰灰拉起右臂的袖子。在陌生男子麵前裸臂,這舉動實在有傷風化,可她一個混混小流氓,哪管風化這東西是蒸著吃的還是煮著吃的。

她歪頭向肩上看去,這圖案從小就長在她身上,可她也沒怎麽認真看過--

主要是她平時不愛洗澡,皮膚總是黑黑的,圖案看不太清。其實不僅僅是這圖案,連上次在琛州被四個女人強行洗澡之後,她從鏡子中看到一張沒有泥汙的臉,都半天沒認出來那是自己。

那悲壯的慘烈如血的鳥兒……

流月目光在那幅圖案上流連了一陣,望著朱灰灰,用極溫柔的聲音問道:“這個圖案是怎麽來的?”

“誰知道啊!”朱灰灰沒心沒肺地說,“我娘說是我小時候被阿山抓的--嗬嗬,我娘糊塗得很,記不清的事就愛胡說騙人,她當阿山是神貓啊,會抓鳥還差不多,還會畫鳥兒?”

哦,原來阿山是一隻貓!流月輕輕地舒了一口氣:“你娘--她長什麽模樣?”

“我娘她頭發黑一半白一半,皮膚黑一半白一半,眼睛黑一隻白一隻……”

流月:“……”那是妖怪!

聊了一會兒天,大爺還沒回來,朱灰灰究竟還是對“邪派魔頭”興趣不減:“流月兄,我們去找找大俠吧。”

“也好,那魔頭嚇跑了我的馬兒,我也要與她算賬去!”流月舒展了一下身體,“這些毒物很討厭,我背著你出去。”

朱灰灰有些詫異:“討厭嗎?我不覺得啊!你看那蠍子、蜈蚣、螞蟻、蜘蛛和虎頭蜂,個頭又大又肥,炸來吃簡直酥脆美味,還有蟾蜍和蛇,雖然有毒,但是吃法很多,剝皮去掉毒囊,煮粥做湯,尤其鮮甜……”

流月勉強笑了一下,伸手按在唇上,強抑下胃裏的一陣翻騰。他終於知道,為何楓雪色總是對她不假顏色,並對摘她的頭很有興趣了,這孩子的大頭實在和別人長得不一樣,令人有剖開探究的欲望……

朱灰灰邁步向毒物堆中走去。

流月一把拉住她:“小心!”

朱灰灰搖搖手:“別怕別怕,跟在我身後,它們不咬你。”

“什麽?”

流月剛要讓她說清楚,便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隨著朱灰灰步子往前,那群毒物竟然蠕動著向後退開。

它們仿佛察覺到了什麽危險,個個懼怕至極,毒陣中湧起強烈的波動,前邊的蜈蚣腳多跑得快,急著往後退,後麵的蠍子來不及轉身便被壓在下麵,然後又有別的壓上來,層層疊疊地撂在一起,蠍子急了眼,尾鉤亂蟄,蛇和蟾蜍無一幸免,疼痛之下,也廝鬥在一起。數萬隻毒物你咬我一口,我蟄你一下,廝殺著滾成了一團。這個時候,長翅膀的顯出優越性來了,虎頭蜂們在天空中發一聲喊,黑雲一樣,瞬間逃得幹幹淨淨……

朱灰灰惋惜地看著這一場混亂:“要是花花在,它可有口福了……”

流月驚奇地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嗬嗬,從小就是這樣,越是有毒的東西,見到我逃得越快!”朱灰灰很得意地道,“我娘說我長得好看,天上的百毒娘娘看著喜歡,就不讓它們咬我。”

才怪!流月心道:什麽百毒娘娘喜歡,一聽就是騙小孩子的話。不過,先前看到這些毒蟲圍困在三丈之外,還以為是因為那魔頭控製著,現在看來,卻是因為身邊有這個孩子。楓雪色讓自己留下來保護她,隻怕也不知道她還有這個本領吧?

在毒陣中行走,腳過是花紋斑斕密密層層的毒蟲,連武功高絕、見多識廣的流月都覺得頭皮發麻,朱灰灰卻渾若無事。流月不由佩服她心理強大,忽然想到,這孩子是不是吃多了“油酥美味”的炸百腳蜈蚣、炸*蜘蛛,所以才鍛煉出來的?想到這裏,他立刻離得她遠了一些。

又走了很長的距離,腳下毒物漸漸稀少後至絕跡,朱灰灰向四周看看,問道:“流月兄,大俠在哪個方向?”

流月凝神傾聽了片刻,笑著道:“閉上眼睛。”

“啊?”朱灰灰一向是不聽人家話的,別人要她閉眼,她偏偏更要張得大大的!

流月伸出手輕輕將她的眼睛闔上,然後摟住她的腰,笑道:“不許睜眼,不許叫!”

朱灰灰剛要問為什麽,便覺得身體突然騰空飛起,瞬間拔高,感覺在某處頓了一下,然後又飛了起來,在空中掠行數丈,再在某處一頓,繼續飛起……

朱灰灰沒有像流月想像的那樣,會驚聲尖叫。

她一來根本不懂,世間女人被男人抱了,不管是願意還是不願意,照例是要掙紮幾下、尖叫幾聲,表示自己很純潔很清白的;二來,對這種事情她也很有經驗,不過又是被人家用輕功帶著跑而已,隻不過之前楓雪色是用拎的,而這位流月兄是用抱的……

嘿嘿,這位流月兄就是不如大爺有經驗哪!對她這樣的人,怎麽能給咱機會!朱灰灰人在空中,心起“惡念”,一雙魔爪假裝沒地方放,悄悄伸向人家的胸膛--最近她淨吃虧了,好容易有便宜送上門來,不占白不占……

耳朵突然一癢,流月向她的耳窩哈了一口氣,然後傳來他輕笑的聲音:“小丫頭,你如果亂動,我們會掉下去的哦!而且--你會是墊在下麵的那個。”

朱灰灰倏地把手縮回來:“我沒動!”流月兄好陰險,明擺著威脅她,就算掉下去,摔得最慘的那個也是她自己,他反正摔不著,因為下麵有她這個皮糙肉厚的人肉墊子嘛!

在流月愉快的笑聲中,朱灰灰感覺到自己在空中不住地飛行,也不知飛了多遠,身體終於落在實地,察覺流月圍在自己腰間的手臂緊了一緊,然後便被放開了。

她立刻睜開眼睛。

這是一個荒無人跡的山穀。穀中野生著古拙的梅和修直的竹,中間樹木稍稀疏些,草葉青翠,野花雜陳,十分清幽。

梅樹下,楓雪色白衣如雪,安靜地坐在一塊青石之上,按劍在膝,俊美容顏冷然如冰。

山穀中明明沒有風,但不知怎的,他卻衣袂飛揚,發出獵獵的聲音,束發的帶子也飄動著,發絲有些微的淩亂。

空地另一端的草地上,站著一名長發的女子。

她一身紫色的羅衣,身形苗條,容貌美麗,膚色蒼白,黑眸幽深,櫻唇如血,眼神狠虐刻毒,看上去竟如鬼魅一般。

這個女子便是大爺的敵人?

朱灰灰很是好奇地多看了她幾眼,然後放腿便要向楓雪色奔過去。

她一向怕死,看到危險能逃多遠逃多遠,隻是對方一個俏生生的女子,說什麽也不會是大爺的對手。所以她覺得往大爺身後一站,非但不會有性命之憂,還能為大爺壯壯氣勢,討他的好--一舉三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