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1章
朱灰灰縮縮脖子。
楓雪色微笑著目送十二生肖使遠去,然後將手放在朱灰灰的肩上。
朱灰灰隻覺得肩頭一沉,他的身體大部分重量都掛在自己的身上,沒有防備之下,險些歪倒,急忙奮力頂住,道:“大俠,您受傷了?”
適才他親眼看到,楓雪色的前胸和後背,分別著了十二生肖使中那個冒充掌櫃之人的一算盤,和冒充私奔男之人的一掌,他的武功見識縱然比半吊子都不如,卻也看得出來,那掛著惡風的一掌一算盤,隻怕是石頭也能打成碎塊,何況是人!
隻是楓雪色一直表現得若無其事,他還很佩服地認為,大爺身上一定穿著傳說中的護身寶甲,或者就是練有很厲害的金鍾罩童子功什麽的……卻原來,大俠還是受傷了!就知道沒這麽厲害嘛!
他強忍著偶像幻滅的失望感,道:“大俠,我扶您上峰!”兩人現在還在棧橋之上,太不保險,還是腳踏實地比較安全。
楓雪色“嗯”了一聲,低聲道:“不要聲張。敵人可能還在周圍窺伺,別被他們看出來。”
朱灰灰哆嗦了一下。沒錯!這十二生肖什麽的,能夠中途設伏,必是知道自己兩人的行進路線--說不定現在,他們的身後便有眼線,要是給這些人知道大爺受傷了,再糾集人馬殺上來,那他們會很慘……
越想越覺得後果嚴重,他壯著膽子埋怨道:“大俠,妖精一夥明明是來殺我們的,您幹什麽還要救她?人家一點不領情,把您打傷了,而且還說會再回來。”
大爺您讓他們殺了不打緊,關鍵是老子招誰惹誰了,也得跟著你把小命送出去。
楓雪色微微一笑,無力跟他多做解釋,隻道:“江湖的事情,你不懂!”
“我有什麽不懂?”朱灰灰怨聲載道,“我娘說了,大俠您這樣的叫做濫好人,就是東什麽郭先生,早晚會被狼吃掉!”
楓雪色可沒精神聽這個家夥教訓,輕輕地咳了兩聲。
朱灰灰看到他唇邊的猩紅,緊張地道:“大俠,您要吐血麽?來來來,我遮著您,吐到我身上!”拉開破外套的衣襟,示意他背著點人隨便吐。
如果他吐到白衣上或者地上,都太顯眼了,明擺著是告訴人家說他受傷了,被暗中之人看到的,那就不妙了!反正自己的衣服黑得看不出顏色,不差他這一口血。
楓雪色輕輕抹去唇上的血痕,道:“不用擔心,我的傷沒有那樣重。”
“我是擔心我自己……”朱灰灰在自己的舌頭上咬了一口,說溜嘴把實話講出來了!
楓雪色:“……”
朱灰灰訕訕一笑:“那個,大俠,您看接下來怎麽辦?”
楓雪色道:“找個安靜一點的地方,我要先療傷。”然後若無其事地舉步向峰下走去。
朱灰灰跟在後麵,看著他的背影,越來越擔憂。大爺走路的姿勢雖然還是裝得很飄逸灑脫,可是他握劍的手卻在微微顫抖,抓著劍鞘的手指都發白了,顯然在用很大的力氣控製著自己--他的傷絕對不像他說的那樣輕鬆。暈!大爺不會掛掉吧?那可把自己坑苦了!
眼珠一轉,他有了主意,走著走著,假裝腿一軟,踉蹌著向前衝了幾步,嘴裏罵罵咧咧道:“他奶奶的死胖子,老子的骨頭被他坐散了!”一把抓向楓雪色的手臂。
楓雪色焉能讓他近身,輕輕一閃身,朱灰灰抓了一個空,收不住腳,一頭衝向路旁的大石,正在哇哇大叫,楓雪色手臂一伸,搭在他的肩上,在他準備“惡狗搶食”之前將他拉了回來。
朱灰灰叫道:“大俠,小的的骨頭隻怕斷了幾根,行動不變,您老人家行行好,扶小的一把!”他反手托住楓雪色的手臂。
楓雪色正要甩開他,猛然覺得那瘦弱的肩膀正在用力地支撐自己,驀然明白他的用意,一陣暖意流過心底,忽然覺得這家夥雖然又髒又懶毛病又多,但偶爾也有些可取之處。
雖然仍是嫌棄他身上肮髒,卻也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便道:“好!”他把身體一部分的重量移到朱灰灰的身上。
朱灰灰用盡力氣扶持著楓雪色,還要做出一跛一拐的重傷假象,著實辛苦,但為了不被人發現楓雪色受傷,仍然咬牙挺著,兩人緩緩地下峰而去。
一座密林。
一線山泉。
一間獵人的舊屋。
屋內放著一些粗製濫造的日用器具,似乎久未住人,到處灰撲撲的。
楓雪色盤膝坐在屋角的一個草榻上,緩緩地張開眼睛。
西邊的窗子被草簾擋著,自間隙透入的桔紅色光線照在窗下一個髒兮兮的身影上,此人正蜷縮在一團幹草中打著瞌睡。
原來,已到黃昏時分了。
楓雪色打量著那個髒成一團的人,唇角微微一揚,忽然舉起袖子掩在口上,一陣輕咳之後,袖上已是一片暗紅的血跡。
聲音雖輕,幹草堆中的人卻仍驚跳起來:“靠!又有人殺來了!”
惶恐四顧,看到楓雪色正麵帶微笑地注視著他,懸著的心“撲通”一聲掉了下去,一張灰撲撲的髒臉樂開了花,屁顛屁顛跑過去,點頭哈腰地表示關切:“大俠,您老人家沒事了?”
楓雪色“嗯”了一聲。
他內力深厚,經過數個時辰的運功治療,傷雖然沒有全好,但已無大礙,剛才又把胸中的淤血逼出,現在體力真氣運行自如,已經毫無滯澀之感,稍微調養幾日,便可複原如初。
鼻端忽嗅到一股奇特的香味,尚未辨別出是什麽味道,肚子突然“咕”地一響。
朱灰灰“嘿”的一下笑出聲來。
楓雪色的俊麵上染了一些薄紅,有些尷尬地看看他:“這是什麽味道?”
朱灰灰滿麵笑容:“肉香啊!”
大爺又裝蒜,還假裝不知道是什麽,可惜他的胃扛不住餓,露餡兒啦!
他竊笑著轉身走到門口,在灶下溫熱的灰堆裏扒了幾下,扒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摸著燙手,便直接在地上滾到楓雪色麵前,討好地道:“大俠,您請笑納!”本來是自己的晚餐,不過,看在大爺受傷的麵子上,先給他吃吧。
楓雪色一怔,望著那黑團子,問道:“這是什麽?”
朱灰灰笑道:“一隻烤山雞。”他蹲在地上,去剝那個黑球。
楓雪色垂目望去,外麵那層燒得黑乎乎的是山筍殼,剝開之後,裏麵是一隻肉香四溢的烤山雞,金紅色的表皮油脂欲滴。
“雖然沒有鹽,可是我在外麵找到一些酸杞果、紫楸葉和一心蓮,搗成汁塗在雞上了,雞肚子裏還塞進了荀草菇、鬆子和野筍,用溫火烤了近三個時辰!”朱灰灰笑眯眯道,“大俠您將就一頓?”
現在多多拍馬屁,將來大爺拿劍比劃咱脖子的時候,說不定多少會感覺到不好意思呢。
楓雪色目光落在朱灰灰滿是灰黑的手上,遲疑了一下:“這隻雞看著不錯……”
可是能吃嗎?先不說他那雙黑爪子,就那些奇奇怪怪的什麽果什麽葉什麽蓮的汁,都沒聽說過,很難說是不是“牽僵蕈”和“金勾玉魄”這種毒物的俗名和雅稱的區別……
“那是,吃著更不錯!”朱灰灰笑容可掬地說,“大俠您不用跟我客氣,嗬嗬!”
瞧老子多大方,啃了你幾天的鹹菜白飯,還一隻烤雞!
楓雪色的目光在他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終於決定賞他個麵子。起身緩步走到屋外,在山泉中淨手之後回來,撕下一條雞腿,放在鼻下嗅了嗅,小小地咬了一口。那雞肉鮮嫩*,味道微甜帶酸,一股軟嫩的香氣在舌尖上氤氳,很快溢滿口腔。
他忍不住誇了一句:“不錯!”這家夥弄吃的倒挺在行!
朱灰灰心中得意,吹噓起來:“別的不敢說,鼓搗吃的東西,老子……咳,小的我可是一絕!尤其是雞,我沒烤過一千,也有八百。雞這東西,因為活著的時候吃的東西不同,所以味道都不一樣,野雞平時吃山裏的樹籽肥蟲,所以肉裏帶著一股山野之氣,好吃得緊!可惜不好逮,這隻雞,老子……小的追了它小半個時辰,才把它累死!還是普通農家養的雞好偷,趁四周無人,摸將過去,抓住雞脖子一擰,頭往翅膀下一塞,然後裝口袋走人……”
他說起自己的拿手絕招,那是眉飛色舞,手舞足蹈。說到高興之處,一時忘了這位大爺是何許人也,還站起來給人家現場表演了一番。
楓雪色看他越來越得意忘形,一邊慢慢地咀嚼著雞肉,一邊淡然道:“很好!你自己招認了!八百隻雞,這個數量,絕對夠你在大牢蹲個三年五載了!”沒見過這麽笨的!打隻野雞而已,居然是用累死的。
朱灰灰緊緊閉住嘴巴,蹲回到地上。
楓雪色嘴角微微彎了一下,然後將那隻雞撕成兩半,另一半拋給朱灰灰。
朱灰灰高興地接過來,很沒骨氣地賠笑臉:“謝謝大俠!”雖然雞是自己的,說謝謝的貌似應該是對方,但咱度量大,並不介意……蹲到牆角去啃烤雞。
楓雪色看著他的黑爪子,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了:“你吃東西之前,就不能洗洗手?”
朱灰灰看看自己的手,也覺得黑得有點不像話,於是隨便在衣服上蹭了蹭:“我娘說不用洗,手腳也是幹淨的!”
就你那偷雞的賊手要是幹淨,這世界上就沒有手腳不幹淨的人了!楓雪色深深呼吸,然後徐徐吐出一口氣:算了,蛇上使用毒都毒不死這家夥,說不定就是因為他天天用髒手吃東西練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