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八章

正在拉拉扯扯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一聲厲喝:“葉慎守!”

守守回頭一看,竟然是紀南方。

她傻乎乎地笑:“紀南方!”

上次他去給她姥爺拜壽後,兩個人的尷尬一掃而光,說說笑笑,一如從前,總算恢複了革命的友誼。可是他現在的樣子好奇怪,像條噴火的暴龍。

她覺得這比方很有趣,因為很少見到紀南方這個樣子。他其實同葉慎寬有點像,總有一種漫不經心的玩世不恭,一旦遇上事情,反倒鎮定自如。

所以她覺得他這種暴龍樣子很好玩,於是嗬嗬笑。紀南方已經一把將她拽過去,拽得她一個踉蹌,差點又撞在他身上。

萬宏達本來也有八九分醉意,看著到手的美人又飛了,頓時勃然大怒,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罵罵咧咧就伸手推搡紀南方:“你他媽多管什麽閑事!”

紀南方大怒,不等他的手指沾到自己的衣服,出手極快,已經揪住萬宏達的衣領就往外頭一摜。他是自幼拜在名師門下學過近身擒拿的,手勁奇大,隻聽“砰”的一響,萬宏達那個胖大身材已經飛出了老遠,撞得燈柱“嘩啦”一聲碎成一地。

萬宏達抹了一把臉,滿手都是血,頓時叫喊起來。他身後包廂裏的人一湧而出,看到這情形,有人忙著去扶他,還有人氣急敗壞地開始打電話,餘下的人一擁而上,就去圍攻紀南方。場麵頓時一片混亂,隻聽見乒乒乓乓,走廊裏的鏡框、花瓶、燈柱不知道碎了多少。其他包廂裏的人聽到動靜,早就開了門出來看。

一見是這種場麵,有膽小把門關上的,有出來瞧熱鬧的,有打電話報警的,還有人揚聲叫:“喲!紀三,是你啊!打架呢?”

紀南方已經撂倒了兩個,他指東打西,拳打腳踹,百忙中還有工夫答:“哎!打架呢!”

“要不要幫忙啊?”那人也有趣,負手在一旁隻管問。

“不用!”紀南方咬牙切齒地說,“你身嬌肉貴的,萬一磕著碰著點,老頭知道了非收拾我不可。你就一邊待著吧!”

“兄弟一場,我袖手旁觀有點不像話,要不我幫你料理兩個?”

“用不著!”紀南方“哢嚓”一聲動作利落地脫掉對手的肘關節,對方頓時疼得哇哇叫,立刻倒地打滾去了。還有兩個被紀南方眼神一掃,嚇得連連倒退了幾步,掉頭就跑。

“回來!”先前跟紀南方說話的那人忽然將手一伸,也沒看清他是怎麽出手的,已經揪著兩人的衣領,絲毫不費吹灰之力地將兩人扔在了地上,七八個人都倒在地上直叫“哎喲”。萬總反而不敢叫喚了,睜大了眼睛瞧著紀南方,就像瞧著一個怪物。

酒吧的經理帶著一群保安早已經趕上來,看著這場麵,反倒也避在一旁。

守守還是嗬嗬笑,看著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人,搖頭晃腦地說:“紀南方,我要告訴紀伯伯,你又打架!”

紀南方慢條斯理地說:“連打架都打不贏,那是孬種,不是我兒子--這是老頭當年教訓我的。今天這事就算讓他知道了,也不能罵我。”

那人哧地笑起來,一雙丹鳳眼微微眯起,更顯得秀長明亮:“還記仇呢?不就是那次打架你輸給我,你都記多少年了?”

紀南方狠狠瞪了他一眼:“阮正東!誰輸了?當年那是你耍無賴!”

這人正是阮江西的哥哥阮正東,守守笑嘻嘻:“你們吵了這麽多年,累不累?”

兩個人同時“哼”了一聲,掉轉臉去不再看對方,幾乎是同時又自顧自各掏出煙盒來,點上一支,吞雲吐霧。

一根煙快抽完了,警察終於來了。

聲勢很浩大,110一路鳴著警笛由遠及近,然後叫經理帶路進來。萬總看到警察,頓時連酒都醒了,捂著臉上的傷口迎上去:“警察同誌,他們打架鬥毆,出手傷人。”

為首的警察一看地上躺著七八個人,於是問:“打群架?哪幾個是一夥的?”

萬總一指紀南方與阮正東:“他們是一夥的!”

沒等警察說話,紀南方與阮正東已經同時說:“誰跟他一夥的?!”齊齊又掉轉臉去,瞥了對方一眼。

過了半晌,警察終於弄明白了:“他們這麽多人,就打你們兩個?”

“不是兩個。”阮正東耐心地指了指紀南方,說,“我沒出手,就幫忙攔回兩個逃跑的,他們隻打他一個。”

警察上上下下把紀南方打量了一番,說:“這些人全是你撂下的?挺能耐啊?”

紀南方漫不經心:“還行,沒給師門丟臉。”

這下警察好奇了:“你師父是誰?”

紀南方本來懶得理會,想想還是告訴他了:“我師父姓徐,排行第九。”

沒想到警察兩眼發光:“原來是徐老師的徒弟!”握著紀南方的手,激動地搖了又搖,“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著徐老師的徒弟!”拉著紀南方,隻差沒當場請他簽名,“我是武警轉業,我們這些後生晚輩,都沒緣分見過徐老師。聽說徐老師當年擔任總教練的時候,門下有一幫高徒,個個都是身懷絕技……沒想到我今天還能遇上您這樣的高手!您這是手下留情啊,不然這幫兔崽子,哪個能活著喘氣?”

“不是,我小時候身體不好,跟著老人家學了兩天,可不算他正式的徒弟。你要這麽說,叫老人家知道,輕饒不了我。他最煩人在外頭跟不懂功夫的人打架,說這叫以強欺弱,我可丟臉丟大了,您就別再說了。”

“好!好!不說了!”那警察連連點頭,指了指地下的人,“這幫兔崽子是怎麽回事?”

“不學好,調戲良家婦女。”

“啊!”警察怒了,“一看就不是些好東西!統統帶回去,一旦查證情況屬實,就按治安處罰條例,拘留他們十五天!”

萬總叫起來:“誰調戲良家婦女了?良家婦女在哪兒?我們明明是來唱歌的,你丫動手打人還栽贓陷害!”

紀南方拽過守守:“你調戲我妹妹,你看把她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萬總大叫:“你胡說八道!你冤枉好人!”

守守隻怕自己忍不住會放聲大笑,所以把臉埋在紀南方懷裏,拚命地忍住不笑出聲來,忍得全身發抖。

紀南方一手輕拍著她的背:“別哭!別哭!警察同誌會為我們主持公道的!”

那警察看了看“哭”得抬不起頭來的守守,再看看滿臉酒色財氣、醉醺醺的萬宏達,最後信任的天平徹底滑向了偶像的高徒,對手下兩個小警察拍板:“把他們都帶回去!好好審查!”然後衝紀南方一笑,“你把身份證號碼、聯絡電話留下就行了。快帶你妹妹回家,你看把小姑娘嚇得,哭得直發抖了。”

紀南方於是掏出身份證,又留了張名片給警察。萬宏達大叫:“冤枉!我沒調戲良家婦女,是他先動的手!冤枉!我要打電話給我的律師!你們這樣隨便抓人是違法的!我要打電話給我的律師!”

比竇娥還冤也沒用,萬宏達還是被人民警察推上警車帶走了。

守守覺得自己真喝高了,因為連路都不太會走了,可是她明明還挺有禮貌地跟阮正東告別:“東子哥,我先走了啊,替我向西子問好。”

紀南方幾乎是拖著她進電梯的,直接下到停車場,惡狠狠地把她塞到自己車裏去。守守問他:“你的新款帕薩特呢?”

“閉嘴!”

守守喝高了都能感覺到他勃發的怒意,算了,她不跟一個剛打完架的男人計較,尤其這男人還又剛遇上夙敵。

她一直覺得好笑,為什麽紀南方跟阮正東從來就不對眼,明明兩家大人關係還不錯,交情更可以上溯到祖父輩爬雪山過草地那會兒。但他們小時候打架,長大後也是針尖對麥芒,處處針鋒相對。

她覺得難受,胃裏跟翻江倒海一般,其實什麽都沒吃,也許是喝雜了,除了紅酒她還喝了三杯長島冰茶。

他怕她要吐,減慢了車速,又打開車窗,冷風吹在臉上刀割一樣生疼,她一路都是笑嘻嘻,竟然沒有哭。

進門她踢掉高跟鞋,赤足走在地板上,腳心隻覺得癢癢的,幸好是地暖,不涼。她竟然還記得彬彬有禮地問紀南方:“你喝什麽?我有毛尖,還有咖啡,不過是速溶的。”

“葉慎守!那種地方是女孩子去的嗎?”

她歪頭想了半晌:“裏麵的女孩子很多啊,為什麽我不能去?”

“你還跳舞!那種地方你怎麽能跳那種舞?”

他幾乎被氣死。本來大隊人馬去唱歌,走上樓梯的時候,忽然有人留意到舞池裏最瘋狂、最引人注目的身影,不由得吹了個口哨:“喲!那妞兒真不賴,一準是舞蹈學院的,嘖嘖!”

一幫人全看過去,另一人也忍不住嘖嘖讚歎:“你們瞧瞧那腰扭的,真是小蠻腰……”

還有人笑:“換個地方讓她扭,感覺一定更好!”

一幫人都曖昧地笑起來,隻有他變了臉色,隔那麽遠,燈光忽明忽暗,但他一眼認出來是她。頓時氣得手足發涼:“都給我閉嘴!”

所有的人都愣住,紀三公子無緣無故大發雷霆,從來沒有過的事,不過狐朋狗友見機都快:“這裏太吵了,要不咱們換一家?”

他鐵青著臉:“你們先走,我馬上來。”

他留下來看看她到底在幹嗎。後來她單點了一個包廂,他跟上去,要了隔壁包廂。誰知一不留神,她竟然結賬先走了,要不是他及時發現尾隨而出,她說不定就被那老色狼拖進包廂去了。

那種地方,她又喝高了,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興奮劑、*……他想想都覺得心裏發寒。

她喝醉了,人也變笨了,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原來你早看見我了?”拽著他衣袖說,“不能告訴我哥,更不能告訴我爸,不然他們非打我不可。”

他恨得牙癢:“你以為我不會打你?”

她呆了一呆,旋即笑嗬嗬:“那我賄賂你好了。”

從前她偶爾惹到易長寧生氣,她就賄賂他。

沒等紀南方反應過來,她已經踮起腳尖,摟住他的脖子,溫軟的嘴唇貼上他的唇。

他唇上有淡淡的煙草氣息,還有一種薄荷味的芳香令她忽然覺得悲慟。他突然用力拉開她的手,狠狠地推開她。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簾,他終於還是推開她,不要她了。

她頑固地撲上去,緊緊抓著他的衣襟,重新親吻他,他還是那樣用力推開她,幾乎帶著點凶狠。她像個小孩子不肯放手,淚流滿麵。他一次次推開她,她一次次努力嚐試。他越用力推搡,她越是執意要親吻他,嘴唇撞在牙齒上,隱隱作痛,但她不放過每一次機會。她有點笨拙地嚐試吸吮,他推開她的力氣漸漸越來越小,最後他終於緊緊抓著她的腰,回吻她。

他吻得很急、很貪婪,像是要將她一口吞下去。她有點透不過氣來,一種奇異的愉悅在體內慢慢升騰,她覺得熱,可是沒辦法宣泄,所以去扯自己的領口。他抓住了她的手,仿佛是想要阻止。她卻順勢沿著他的手肘摸上去,“哧哧”笑著,他著了急,似乎又想要推開她。她加勁地吻他,他漸漸意亂情迷,她隻覺得暈,所有的家具都在晃來晃去,他的臉也晃來晃去,看不清楚……她傻乎乎一直笑,最後她將他按倒在床上的時候,她唯一的念頭竟然是,原來倒在人身上是這麽舒服。

他吻得她很舒服,起先是唇,然後是脖子,流連地吻著她耳垂--她怕癢,咯咯笑,身子一軟就跌下去。他翻過身來,她在他身下掙紮,到處**,卻不想點燃一把火來,他倒吸了一口氣,動作驟然粗魯,竟然開始咬她。

後來的事情她記得不太清楚,唯一的印象是疼,疼得她尖聲哭叫,抓傷了他的臉,他哄她,一直哄:“一會兒就好了,一會兒就好了……”喃喃地,溫存地在她耳畔呢喃。她疼出了一身汗,隻覺得他是騙人,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沒完沒了,貪得無厭。她嗚嗚咽咽哭著,最後終於精疲力竭地睡著了。

好像睡了沒多久,就被一種很熟悉的聲音吵醒,像是她的手機鈴聲。她頭疼欲裂,全身骨頭都疼,隻覺得動一下就要碎掉,身旁有人喚她的乳名,仿佛很近,她把頭埋到枕頭裏,幾乎是呻吟:“我要睡覺。”

那種聲音終於停止了,她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睡了不大一會兒,另一種單調聲音又再次將她吵醒。她覺得痛苦極了,為什麽要吵醒她?她隻要睡覺。

那種單調的聲音還是不屈不撓,沒完沒了,最後床有微微的震動,終於有人下床去開門了。

她的大腦漸漸恢複工作--有人--下床--開門……

那種單調的聲音是門鈴在響,這裏是她的宿舍,她自己的臥室,她自己的床,可是--有人下床去開門?

窗簾沒有拉上,太陽明晃晃地曬進來,一片白花花的陽光。她腦中瞬間也一片白花花,昨天晚上的一切如蒙太奇般迅速閃回,她在酒吧喝醉了,然後遇上萬宏達,然後他拉她進包廂……她生生打了個寒戰,抓起睡衣套上,跳下床就跑出去。

隻聽外麵有人大吼一聲,仿佛是咆哮:“紀南方!你在這裏幹什麽?”

紀南方睡眼惺忪、一臉震驚地扶著大門,看著玄關外同樣一臉震驚的葉慎寬。葉慎寬看他連襯衣鈕扣都沒有扣好,臉上還有抓痕,而守守站在臥室門口,衣衫不整,連眼睛都哭腫了。他在電光火石間想到了某種最可怕的情形,忍不住咆哮:“紀南方你這個混蛋!”

眼睜睜瞧著葉慎寬一拳揮出。紀南方仿佛也有點蒙了,竟然被他這一拳重重打在臉上,頓時踉踉蹌蹌退了一步。

葉慎寬隻覺得怒不可遏,額頭上青筋直跳:“紀南方!這麽多年我當你是兄弟!”他咬牙切齒,又是一拳,“你竟然欺負我妹妹!”

紀南方被這兩拳打蒙了,連躲閃都忘了。

“你這個禽獸!”葉慎寬咬牙切齒,又是一拳揮出,“守守還是個小孩子!你怎麽下得了手?!”

葉慎寬與紀南方不同,他自幼學的是拳擊,每一拳都又狠又準:“我今天非打死你這混蛋!你連守守都不放過!禽獸!”

“葉慎寬,你瘋了?”紀南方終於想起來躲閃,避過他這一拳。葉慎寬更覺得火上澆油,直撲上來:“你才是瘋了!你連守守都欺負,她是你看著長大的,你還是不是人?!”

兩個男人都氣急敗壞,廝打起來,撞在沙發上,然後轟然翻倒。守守撲上去想要拉開他們:“別打了大哥!”

兩個大男人像孩子一樣在地上扭打,紀南方心存顧忌,頓時落了下風。葉慎寬狠狠地扼住他的脖子,眼睛都快迸出血來:“你這混蛋!我把你當兄弟,你卻這樣對守守!”

守守撲上來拉他的胳膊:“大哥!你放手!你要掐死他了!大哥你放手!”

葉慎寬像隻發狂的獅子,一下子把守守掀到一邊去了,紀南方趁機翻身,壓住他的胳膊:“葉慎寬你冷靜點!”

葉慎寬咆哮著將他掀翻,撞在茶幾上,茶幾滑出老遠,發出一陣轟隆隆的巨響。“你這個禽獸!我今天非揍死你不可!”再次扼住紀南方的喉嚨。守守隻覺得腦中一片混亂,急中生智放聲大叫:“大哥!你別打了!我跟紀南方一直在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