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六章

我沒想到遲非凡對這事態度還特認真,本來我都覺得他一定是在騙我,可是星期天我爸給我打電話,“景知啊,飯都做好了,快回來吧。”

他都多少年沒這麽叫我回家吃飯了,我都有點受寵若驚。我爸向來不待見我,對我姐姐還好一點兒。因為姐姐又漂亮又能幹,從小就是三好學生、優秀班幹部,然後一路直升讀到博士。理科博士啊,幾個女人能這樣?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我爸一提到我姐就覺得臉上有光,一提到我就眉頭緊皺。在他心裏我就是失敗的典型,逃學、打架、頑劣不求上進,好不容易嫁給陸與江,他老人家對我有了點好臉色,那也純粹是看在陸與江的分上。結果後來我又跟陸與江離婚了,氣得他隻差沒跟我脫離父女關係。

反正脫不脫也差不多了。我想起來快過中秋節了,也許是我那後媽要做做家庭和睦的樣子,所以叫我回家吃飯。

我還是很配合地買了些東西拎回家去。

一開門我就聽到我爸的笑聲,笑得特開心。自從我姐死了後,我就沒聽他這樣笑過了。正在心裏嘀咕呢,我那後媽已經迎出來,接過我手裏提的紅酒和月餅,笑著對我說:“中秋還早著呢,花錢買這個幹嗎呀……”

雖然是客套話,可難得她笑得這麽燦爛,我都有點感動了,叫了聲“阿姨”。我爸已經聽見了,“是景知回來了吧?”

我一進客廳就懵了,這兩天晴天霹靂太多了,搞得我動不動就呆若木雞。

遲非凡!

他竟然大搖大擺坐在我們家客廳裏,陪我爸爸喝茶。

我爸說:“你也真是的,還支使非凡去買蛋糕。不就是我過個生日,又不是什麽整壽……”

我暈頭轉向,搞不清楚是什麽狀況。而遲非凡還是笑得那樣溫和儒雅,“早就想來拜望您和阿姨,可是景知臉皮薄,總推說不好意思。您是知道景知的,她那個脾氣……”

我爸顯然很喜歡遲非凡,在他看來,一個離過婚的女人肯有男人要就謝天謝地了,何況遲非凡還是個青年才俊。雖然遲非凡追求過我姐姐,但我爸顯然很樂意見到這個人兜兜轉轉,仍然成為他的女婿。

在家這頓飯,我和以往一樣吃得食不知味。

不過遲非凡哄起人來真是一套一套的,他不像陸與江。陸與江對誰都愛理不理,倒不是不尊重長輩,隻是他習慣了和人保持距離,他對他親媽都那德性,我爸我阿姨想討好一下姑爺都無從下手。但遲非凡不一樣,他跟我爸聊象棋,跟我阿姨談炒股票,把那兩個人都逗得眉開眼笑,真是能耐啊。

吃完飯後阿姨又切了哈密瓜給我們吃,我裝模作樣表示要幫她洗碗,她把我推出來,“有你爸呢,你陪著非凡坐會兒,人家是客人。”

切!

他哪兒把自己當成客人啊?

趁我爸跟我後媽都在廚房裏忙著收拾,我啃著哈密瓜問遲非凡:“你怎麽知道今天是我爸生日?”

他說:“隻要有心,什麽事打聽不出來?”

這倒也是。

我都不記得我爸生日是哪天,可見我素來沒有良心。

我一想不對,又問他:“那你今天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輕描淡寫地答:“我都要跟你結婚了,總得要回來見見家長啊。”

他欠扁的樣子竟然跟陸與江很像,果然天下烏鴉一般黑,天下男人一般壞!

我氣憤得把哈密瓜都扔了,“誰要跟你結婚了?”

“我們都已經……”他的表情更欠扁了,“萬一你要懷孕了怎麽辦?”

我靠!

老子都已經懷孕了,還能怎麽懷?

我突然起了疑心,“我喝醉的那天晚上,沒跟你說什麽話吧?”

“有啊!”他好脾氣地對我笑,“你說其實你愛我很多年了,可惜我一直喜歡你姐姐。你還說,說什麽也不會放我走了,死活要我陪你……你拉著我不放,你撒嬌的樣子真是又嗲又可愛……”遲非凡竟然還會臉紅,“要不然我也不會把持不住……”

我全身的汗毛再次豎起來,完蛋了……

我一定是醉得神誌不清,才會把他當成陸與江。

酒後亂性……酒後亂性……

我連做夢都管著自己的嘴,怎麽一喝醉那些話就全冒出來了?

我的背心裏“嗖嗖”冒著寒氣,就像誰在我脖子後頭擱了塊冰。

什麽叫自作孽,不可活,我就是。

我心情沉重得跟裝了鉛塊似的。送我回去的路上,遲非凡出盡八寶想逗我一笑,我都笑不出來。

遇上這種烏龍事誰笑得出來啊?

我肚子裏還有一顆小黃豆,然後又跟遲非凡上了床,我還是人嗎?

這麽沒臉沒皮的,我都覺得臊得慌。

喝酒誤事,這年頭不是誰都有女主角的運氣,我還老以為有王子可以搭救我,簡直天真得可恥。

星期一上班的時候我無精打采,在桌子上發現一包牛奶。遲非凡的字跡還是那樣漂亮端正,“不要喝咖啡。”

他還是每天都送我東西,有時候是一包零食,有時候是牛奶之類的飲料,有時候是一朵花。

原來我見著這些小東西還能笑笑,覺得幾秒鍾內虛榮心十分滿足,現在我可笑不出來了。

我還是想喝咖啡,雖然對小黃豆不好,但小黃豆他爸已經不要我了。我歎了口氣,到茶水間倒了一大杯熱水,把牛奶溫了。

林心扉告訴我說:“我表妹最近釣了個金龜婿,人長得特帥。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她答應把人帶出來請吃飯,咱們一塊兒去吧。”

我一點興致也沒有,“帥哥有什麽好看的?”

林心扉差點沒被嗆著,“不是吧?原來你不是天天喊,欣賞帥哥是無聊人生的唯一動力?連帥哥你都不想看了,難道你真被遲非凡給降伏了?”

提到遲非凡我就無名火起,“看!憑什麽不去看帥哥!想要降伏我,下輩子吧!”

林心扉誇我:“我就知道沒看錯你!”

吃飯的地兒是一特奢侈的餐廳,我一看那裝潢就對林心扉說:“你表妹釣的這個,可真是貨真價實的金龜。”

林心扉說:“那當然,關鍵不是有錢,關鍵是有錢還長得特帥,不是極品也犯不著巴巴叫你出來共賞。”

我沒想到她表妹竟然是那個“高句麗”,看著高西麗挽著陸與江走進來的時候,我隻差沒暈過去。

陸與江向來不喜歡人碰他,我原來跟他一塊兒的時候,都是走在他後頭兩步,跟他秘書似的。他竟然讓那女人挽著他,我姐還沒這待遇呢!

我用發抖的手拿著杯子。冰涼的杯子在我滾燙的手心裏,寒氣沿著掌心往上走,一直走到我心跳的地方,把那裏凍得生疼生疼的,疼得跟刀子剜一樣。我控製自己不要連杯子帶冰水一塊兒朝這對狗男女頭上扔去,要是隻扔個杯子,豈不是太便宜了這對狗男女?我聽到自己牙齒咬得咯咯響,害得林心扉都問我:“你冷啊?”

“冷氣太大了。”我有點猙獰地衝她笑了笑。那對狗男女已經走過來了,高西麗一看到我就睜大眼睛笑了,“呀,原來心扉說的朋友就是你呀?”她轉過頭去對陸與江笑,“你看巧不巧,我表姐的好朋友,竟然是你親戚,對了,她是你……”

“前妻!”

我要放過這對狗男女我就太對不起小黃豆了。老子今天拚了,也要把你們給攪了。果然我這兩個字一出口,不管是林心扉還是高西麗,都完完全全傻了。隻有陸與江若無其事,很紳士風度地替高西麗拉開椅子,重複了一下那兩個字,“前妻,我們離婚很久了。”

久個屁!

才一年多而已,準確地說才十三個月零十四天,連十四個月都沒有!

我火冒三丈。那混蛋竟然還怕高西麗生氣,在對她解釋:“那天沒告訴你,是怕你覺得尷尬。”

高西麗這才緩過神來,大概也覺得自己失態,所以努力衝我笑了笑,“你好,我還真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我無比惡毒地笑著,“你們交往多久了,有兩個月嗎?”

高西麗都已經有點懵了,磕磕巴巴地說:“沒……”

“那你可要看清楚點兒,別看我跟他離婚一年了,”我輕輕拍了拍高西麗漂亮的小手,湊過去用隻有她才能聽清的聲音說,“不過他兩個月前還跟我上過床呢。你要不介意,你就繼續用。”

高西麗還在瞠目結舌,我已經掏出手機,旁若無人地給遲非凡打電話。我那聲音嬌滴滴柔綿綿的,連自己都起雞皮疙瘩,“非凡啊,在哪兒呢?又加班啊?我要你馬上過來接我。別提了,這飯我都不想吃了……”

我猜我這作態讓陸與江十分想給我一巴掌,可是他什麽都沒做,隻是緊閉著雙唇,看著我。

餐廳離公司很近,遲非凡一會兒就到了。一看這場麵他就明白了。丫多精英的人啊,立馬就伸出手攬著我的腰,春風滿麵地問:“怎麽了?”

我惡人先告狀,“吃飯也碰著前夫,真討厭!”

陸與江眼睛裏隻差要噴出火來,我還真怕他想起我姐那舊賬來,會對遲非凡動粗,所以我微微側擋在遲非凡麵前。再怎麽樣陸與江也不至於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女人動手。我對遲非凡說:“我想吃生蠔了,你陪我去吃吧。”

遲非凡很配合地摟著我秀恩愛,“你胃不好,別吃那個了。要不去買點菜,想吃什麽我們回家做?”

“那你要做紅燒肉給我吃。”

“行,”遲非凡還特客氣地招呼陸與江,“她就是嘴饞,這還得去買菜,我們先走了。”

耀武揚威,揚長而去。

上車後才覺得筋疲力盡,我靠在車窗上,一動也不想動彈。

遲非凡很善解人意,一直沒打擾我,讓我安安靜靜地趴在那兒。

這時候我就覺得遲非凡其實挺好的,起碼知進知退,讓著我,又哄著我。

等遲非凡下廚忙乎了半天,最後真的端出一鍋香噴噴的紅燒肉的時候,我熱淚盈眶,隻差沒當場要嫁給他了。

“你竟然還會做飯,你也太完美了!”

遲非凡刮了刮我的鼻子,“哪個留學生不會做飯啊?在國外想吃口熱乎的,就得自己動手。”

我吃得滿嘴流油,“唔唔”點頭,“姐夫,你就是那新一代的五好男人!”

誰知他白了我一眼,“那你幹嗎還不肯嫁給我啊?”

這話太難答了,我急中生智,“我要嫁*!”

“啊?”遲非凡怔了一下,“為什麽?”

“因為他們不會隨便離婚啊,”我跟他瞎扯,“我已經離了一次了,再離一次我可受不了。”

遲非凡覺得特好笑,“你這一套一套都是從哪兒學來的?”

“網上唄。”我又沒騙他,沒事我就上網看小說,裏麵的男主角個個深情款款至死不渝,哪像陸與江,看上去對我姐那麽癡情,結果還不是找了個高西麗。

而且那些小言最後的結果全是大團圓,除了個別後媽寫的。我跟遲非凡大講特講《佳期如夢》,裏麵兩個主角特癡情特可憐,最後死也沒能在一塊兒。

遲非凡還挺有興趣的,問我:“那你是喜歡孟和平,還是喜歡阮正東啊?”

我吭哧吭哧吃著紅燒肉,“當然是兩個都要,人生就圓滿了!”

遲非凡氣得在我額頭上戳了一指頭,“豬!”

我也不是豬,我更不是水性楊花、貪得無厭。

其實我挺喜歡東子的,可是他不可以活下去,還能有什麽辦法呢?

他在金茂放了一場盛大的煙花,希望佳期可以記住他。難道他不知道煙花隻開一瞬,就好比人生,誰知道誰明天就不在了?

我吃紅燒肉吃撐著了,遲非凡陪我在胡同裏遛彎兒消食。我一撐著心情就特別不好,所以我挽著他的胳膊,跟他追憶我的初戀,也不怕他笑話我了。

“就因為他給了你幾個泡泡糖吃,你就愛上人家了啊?”

我點點頭,“我從小沒媽,誰對我稍微好一點兒,我就恨不得對他搖頭擺尾。”

遲非凡鄙視我,“剛才是豬,現在是狗!”

我嚴重懷疑自己人品有問題,連遲非凡這樣有風度的人跟我在一塊兒,都會衝我說刻薄話。可能我神經粗糙得真讓男人紳士不起來,我氣鼓鼓,“你不是還想我嫁給你嗎?你就不能說點兒好聽的?”

遲非凡於是很配合地拍拍胸口,“幸好你那初戀小學畢業後就轉學走了,不然到今天我豈不多了一情敵?”

我被他逗得笑起來。

本來今天是挺難受的一天,尤其是看到那對狗男女,不過我也算鬧夠了。吃了一大鍋紅燒肉,又有遲非凡陪著我哄我高興,我沒心沒肺地覺得好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