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五章
他平常不準我做的事就更多了,為了不讓我自己綁鞋帶,他給我買了一堆不用綁鞋帶的平底鞋。每次出門他就自己先蹲下去替我提鞋跟,好像我彎一下腰就能閃著肚裏的小黃豆似的。至於忌嘴的東西那就更多了,不讓我多吃辛辣,說上火,天天逼著我吃魚吃肉,要不就是吃水果,害我跟熊貓一樣,都長得圓滾滾的了。
至於檢查,他每次都在日曆上畫好了圈兒。對我腦子裏的那個小黃豆,他比我還緊張,而我有時候緊張一下肚子裏的小黃豆,他又拚命安慰我:“沒事沒事。”每次陪我去醫院做檢查的時候,他根本就不讓我跟醫生說話,尤其不許我想到腦子裏的小黃豆,隻要我一提到,他就想著法子轉移話題。
我專門去谘詢了一下心理醫生,結果人家鄭重其事地告訴我:“這是典型的準爸爸焦慮症,讓他自己來配合治療吧。”
但陸與江死活不去看心理醫生,還嘴硬,“我又沒病。”
他是沒病,但我快被他逼得有病了。
謝天謝地懷孕隻有十個月,謝天謝地我腦子裏那個黃豆大的炸彈一直安然無恙。我就知道寫故事的那個後媽也覺得弄出個絕症來太對不起我,所以她才會放我一馬。但她也存心不想讓我好過,所以故意安排了個陸與江來折磨我,一直折磨我到了臨產前夕。在我隻差麵臨崩潰,終於又要和陸與江大吵一架揚長而去的時候,我的肚子終於有了動靜。
我連夜住進了醫院,病房是陸與江早就訂好的。現在醫院服務不錯,還有生子套餐可選。我最後檢查了腦中的那個小黃豆,它仍舊還是個小黃豆,沒有任何惡化的跡象。那位腦科權威的老教授都驚歎:“這簡直是個奇跡。”
我慶幸自己的運氣夠好,百分之十的希望也讓我碰上了,我一邊覺得僥幸一邊告訴老教授:“如果不爭取,永遠沒有奇跡。”
我承認自己其實很膽小,我想要孩子,也想要活下去,命運非逼著我二選一,我也隻好鋌而走險。沒想到萬丈懸崖也可以一步步挨過來,所謂奇跡,大概是上帝從手指縫裏漏下的那一縷光。
雖然少,可總是有的。
我們早就決定了剖腹產,因為陸與江擔心生產過程太痛苦,我腦子裏那顆小黃豆會出什麽意外。而我被火車上生孩子的那一幕給嚇著了,在心理上都產生陰影了,所以順水推舟,也點頭選剖腹產。
我連自己準確的預產期都不知道,因為我忘了我親戚來訪的日期,幸好陸與江記得,醫生才可以推算出來,沒想到小寶寶這麽性急,提前一周就急不可耐地想要出來。但我最佩服的還是陸與江,就拿今天晚上的事來說,我睡得迷迷糊糊,隻覺得肚子有點不舒服,他突然就一骨碌爬起來,問我:“是不是要生了?咱們去醫院吧!”真不知道他怎麽知道的。這男人對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不枉我敗在他手裏那麽多年,知己知彼,我贏得了他才怪。
剖腹產是小手術,醫生也沒給我用全麻,不一會兒我就聽到嬰兒的哭聲,我使勁想扭過頭去看,“孩子呢?”
“你這當媽的怎麽跟孩子一樣性急,我們剛剖開呢就伸了個小拳頭出來,害得我們隻好盡快把它給拎出來。”醫生一邊念叨一邊把草草包裹好的孩子給我看,“來,親一個!”
我躺在手術台上,隻能斜斜看到孩子的小臉。我根本顧不上看他長得什麽樣,隻看到他張著嘴哭得很大聲。我不知道為什麽在掉眼淚,我親在孩子臉上,真軟,真香。這就是小黃豆,這就是我的寶寶,直到今天我才能親眼看到他,我拚了命生下來的孩子。還沒等我看夠呢,醫生就把孩子抱走了。
開刀拿孩子的時間不長,可縫合的時間真長啊,這是我對生孩子唯一的感受。
出了手術室我才知道我生了一個女兒,七斤六兩。一出手術室陸與江就迎上來,扶著我的推床對我說:“女兒真漂亮,就像你一樣!”
我從來沒覺得自己有多漂亮,可是這一刻我相信了他,因為他握著我的手,手心裏全是汗,他的額頭上也全是汗,他在外邊一定比我在手術室裏還緊張。他低下頭來親吻我的額頭,竟然有兩滴溫溫的東西落在我眉間。這個男人,沒想到竟然還有哭的時候。抬起臉來,他的眼裏還有淚光,我一感動就說:“要不以後我們再生個兒子吧,你們家五代單傳!”
結果他頓時變了臉,朝我吼:“想都甭想!”
沒人性啊!
這種時候還敢朝我吼,也不怕嚇著我這個產婦。
果然醫生狠狠瞪了他一眼,“安靜!”
他乖乖閉著嘴,連大氣都不敢喘,陪我到病房。
老太太一直被他瞞著,他興高采烈打電話四處報喜,都忘了老太太壓根不知道我懷孕這事了。陸與江得意揚揚地告訴老太太她抱孫女了,害得老太太隻差沒有心髒病發作,直接搭最快的一班航班趕來了。還有我爸和我後媽,接到電話也都又驚又喜地趕來了。老太太抱著小黃豆就樂得不肯撒手,“好啊,多俊的姑娘,一看就是咱們陸家的模子,你看看這大眼睛雙眼皮,你看看這長睫毛,你看看這鼻梁,這小嘴兒……到時候長大了,一定迷倒一大票小夥子!到時候他們排著隊追咱們姑娘,不過奶奶我這關,門兒都沒有!”
老太太竟然把五代單傳這碼事忘到了九霄雲外,看來隻要有了陸家的第六代,就覺得萬事足矣。
不速之客是遲非凡和陳默。遲非凡是興衝衝來當幹爹的。陸與江見著他就有點不高興,但不知道為什麽,還是勉強答應讓他當小黃豆的幹爹了。至於陳默,他是單純來看我的。我最感激他危難中借了我兩萬塊,所以慷慨陳詞:“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琚。贈金大恩無以為報,要不這樣吧,我把陸與江送給你好了,你願意怎麽著就怎麽著!”
陳默橫了我一眼,說:“還有那天你喝醉了呢?你姐夫在機場氣衝衝地打電話遙控我去找你,吐了我一身……半道裏碰上你姐夫趕過來,你又吐了他一身……你就是一禍害!”
“啊,原來那晚是你趕來救我啊,我就記得是你,姐夫還騙我!”我忍著沒說,丫還騙我說我跟他上床了,害我良心不安了好久好久……我又瞪了遲非凡一眼,他笑得四平八穩,說不出的討厭,“看你下次還敢借酒澆愁嗎?不給點教訓,你記不住。”
陸與江都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麽,他要是知道了非剝了我的皮不可……正巧護士來說得給小黃豆打疫苗,我連忙打發陸與江抱著小黃豆去了。
我趁陸與江一走,就偷偷問遲非凡:“你抓著陸與江什麽把柄了,讓他肯這麽待見你,讓你當小黃豆幹爹?”
他偷偷告訴我:“我告訴他你在上海的地址了,他能不待見我嗎?”
這是我沒想明白的一個大謎團,我一直不知道陸與江是怎麽找著我的,原來是遲非凡告訴他的。可是遲非凡又是怎麽知道的呢?難道傳說中的子弟就真的神通廣大到這個地步?
遲非凡說:“我給你的那部概念手機,有個功能,就是即使關機了,仍舊可以依靠衛星進行全球定位,而且方位可以精確到誤差不超過五米,所以公司全體高層拒絕將它投入量產,覺得它危害個人隱私甚至國家安全……”
我靠!
我說為什麽偌大的城市,數以千萬的人口,比大海撈針還難,竟然都能被找著,原來我帶著個最精密的全球定位在跑路。
我氣憤地看著遲非凡,“你這麽攪和,對得起我嗎?”他衝我直笑,“你別生氣啊,如果我不這麽攪和,你跟陸與江還不知道要硬碰硬,卯到哪一天去呢?你看現在多好啊,被我攪和的,都一家團圓了。”
我隻覺得哭笑不得,“姐夫,你這是為什麽啊?”
他還是笑得那樣腹黑,“你都叫我姐夫,難道你不知道為什麽?”
我怔怔地看著他,他揉了揉我的頭發,這動作總讓我想到姐姐,他的口氣也和姐姐差不多,他說:“傻丫頭,傻人要有傻福才好,如果你姐姐可以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一定會覺得很高興。陸與江那個大笨蛋,快氣死我了。你姐姐還偏偏喜歡他,可惜她病了。所以他一直沒說什麽,他一直陪著你姐姐到了最後,算他是好人。可是他竟然一直不告訴你,簡直是濫好人濫成了濫混蛋。”
我都快被他繞暈了,“我姐姐……他……”
“這個混蛋,我一聽說他跟你離婚了,我就氣不打一處來。當年他要跟你結婚的時候,我專門買了機票趕回來興師問罪,那會兒他說得比唱得還好聽,說從頭喜歡的就是你,因為你姐姐病了,所以想讓她心裏好過點,才沒把事給挑明。你姐不在了,他還是想跟你結婚。當時說得那個一往情深啊,我問他愛你什麽,他還說,就愛你吃紅燒肉的那個勁兒。這混蛋,沒三年就跟你離婚了。哼!我不把這賬跟他算清楚了,我怎麽對得起你姐姐!”
原來最愛姐姐的,還是遲非凡。為了姐姐,他做了這麽多事,還幫我找回了我自己的幸福。
可打死我也沒想到陸與江從頭到尾愛的就是我啊,這也太狗血了。唉,算了,我知道編我故事的這作者,她從來就是不狗血就編不下去。
我十分感激,叫了聲“姐夫”,問:“那你媽媽那兒……”
“早就擺平了。”遲非凡微笑,“她本來天天逼我交女朋友,所以我就把你帶回家,給她來了招釜底抽薪,然後前不久我告訴她你身體不好,腦子裏有顆小黃豆,現在她可不敢逼我了。”
我就知道他帶我回家是一箭雙雕,另有所圖,我就不知道他是怎麽圖謀成功的,反正他永遠吃不了虧。
我琢磨著一定要審審,不要輕信了遲非凡的一麵之詞,雖然他是我姐夫,可他也是男人,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所以我一定要弄清楚,到底陸與江是什麽時候愛上我的。我總覺得這事透著詭異,他到底是什麽時候瞄上我的?如果是在姐姐沒死之前,那也太沒人性了,如果是在姐姐死了之後,那也一樣沒人性!如果從一開始他就瞄上我了,那就更沒人性了!
沒人性的陸與江很快就回來了,而且無精打采,十分沮喪。
原來他按照護士的吩咐,抱著孩子去打疫苗,結果人家向他要準生證。
我們連結婚證都沒有,隻有離婚證,當然更沒有準生證了。
懷孕的時候吵吵鬧鬧,後來我又跑路,他找著我之後又隻顧照顧我的健康,我們倆都把這事忘到了九霄雲外。
所以他如五雷轟頂,抱著孩子就回來了。我也如五雷轟頂,完了完了,我的小黃豆竟然一生下來就是私生子,連合法身份都沒有,這也太晴天霹靂了!我就知道編故事的這作者不會放過我,都到這分上了還節外生枝。
老太太更急了,罵陸與江:“活該!這麽好的媳婦,誰叫你跟她離的?有了孩子還不趕緊辦複婚,現在好了!我告訴你,我孫女要上不了戶口,我就從今往後再不許你進家門!”
遲非凡在一旁看著我和陸與江垂頭喪氣的樣子,笑了一聲,慢吞吞地說:“景知啊,你說我這時候如果拿出你和陸與江的結婚證還有準生證,你覺得陸與江會答應我什麽?”
我還沒說話呢,陸與江已經說了:“我什麽都答應你。”話音還沒落,卻又馬上反應過來,“不過有關她們母女倆的事除外。”
不愧是老奸巨猾,遲非凡笑得意味深長,他從包裏掏出兩個大紅本本,還有準生證,“拿去,就知道你們把這事忘得一幹二淨!我幹女兒就差點成黑戶人口了,有你們這樣做爹媽的嗎?”
我被遲非凡罵得眉開眼笑。當事人不到場他都能辦出結婚證和準生證,我這姐夫終於也子弟了一把,不枉我女兒認他做幹爹,他這幹爹真不是白當的。
這下連陸與江都服氣了,很客氣地說:“謝謝姐夫。”
“不用謝。”遲非凡拍了拍陸與江的肩,“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我都替陸與江毛骨悚然,我這姐夫太腹黑了,他要算計一個人,那可真是防不勝防。誰知道他會要陸與江幹什麽,說不定比趙敏要求張無忌做的那些事還難呢!
但陸與江不卑不亢,“你放心,既然答應你,那麽不論什麽事,我都會盡力去辦。”
我十分想知道遲非凡會讓陸與江做什麽,但我知道遲非凡有分寸,不會過分。所以我也懶得去想了,畢竟眼下好好養身體,好好養女兒最重要。
誰要再說寫我這故事的作者是後媽,我就跟誰急。她一定會讓我腦子裏的那顆小黃豆永遠安穩下去,讓我平平安安活到老,讓我的女兒也平安長大,聰明漂亮,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丫的我都給你戴了這麽多高帽子了,你還好意思真把自己當悲情天後?你還好意思真不虐不舒服?你還好意思硬生生把這大好結局給扭曲了?
算了,就這樣大團圓吧。
我施施然替編我這故事的作者拿了主意,反正她也江郎才盡,狗血潑盡,沒得往下編了。雖然貌似還有幾個伏筆沒交代清楚,但聰明的你,一定早就可以猜到答案了。
總之,奧運已經結束啦,神七已經上天啦,國慶已經長假啦,普天早就同慶啦,不管是讀者還是作者,故事到了這裏,大家都該鬆口氣歇歇啦。
聽聽她給我這故事取的名字--景年知幾時。真是要多俗有多俗,要多裝文藝有多裝文藝。幸好這次丫沒賣弄她認得的那幾個生僻字,我估計她是不好意思賣弄了,省得人說她和孔乙己似的,連個茴香豆,都想告訴人有四種寫法。
這都快要到結尾了,堅決不給某無良作者扭曲大結局的機會!丫也不怕被人扔西紅柿臭雞蛋,這年頭,誰不朝專寫悲劇的作者扔西紅柿?啊什麽,西紅柿太貴了,大家打算扔蘋果皮?各位同學,蘋果皮是美容的好不好?別便宜了這個後媽!
難得人這次改邪歸正,所以還是我辛苦點,替某無良作者結局了吧。我抱著小黃豆,支使著陸與江,拿著結婚證和準生證,再親親小黃豆嫩嫩的小臉。
景年知幾時?我葉景知的這輩子,哼哼,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