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落大地了無痕 神遊天地悟人生_02...

夕陽灑在後院的皂角樹上映出母親紅紅的溫暖的身影,秦厚林牽著母親的衣角跟在母親身後。當母親踩著一塊一尺長,半尺寬的青磚將豬食順著食槽倒下去的時候秦厚林問:“媽喔,你踩的這塊磚是哪裏來的?怎麽和咱家門前二蛋家的紅磚不一樣呢?”

母親回過頭看著夕陽中小兒子紅彤彤的臉蛋說:“這是*的時候拆的塔裏的。咱村家家戶戶的後院都有幾塊這樣的磚。二蛋家後院也有這樣的磚。”

“*是什麽?為什麽要拆掉塔呢?”秦厚林還在追問著母親。母親已經走過去砸豬草了,並沒有回答秦厚林的問話。秦厚林一直想象著二水寺的古塔,二水寺的影子經常出現在他的夢中。他走進寺裏和大師談論著人生,隻有古柏和古槐在風聲中笑看著紅塵中的點點滴滴。

二水寺早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二水村依然活靈活現的展現在眼前。頂著雪花的人們圪蹴窩裏夾著黃蠟蠟的燒紙,手裏拿著黃蠟蠟的、粉紅紅的燒香走在雪花裏請先人回家過年了。

秦厚林並沒有像大家一樣走向頂峰山,他卻走向二水村二組的自留地。頂峰山上埋葬著改革開放後離世的人們。然而自留地與機井地裏卻靜靜的躺著我婆和我爺。我爺和我婆在秦厚林的記憶中和黃土地上的老人一模一樣。

我爺也有那古銅一樣的皮膚和那被生活壓彎了腰的脊梁,額頭上留下歲月碾過的一道道車痕。我爺也會穿著那粗布大褂,蹬著方口布鞋,腰裏纏著深藍色的腰帶,手背搭在屁股後拿著古銅色的煙杆,那煙袋一顫一顫的在夕陽中跟著我爺的節奏跳躍著在黃土地上劃下生命的痕跡。

我婆也有那微微閃爍的慈祥的笑臉和那筆直的腰杆,額頭上留下一道道歲月的足跡。我婆也會穿著一身藏青色的粗布對襟衫,蹬著圓口布鞋,坐在昏黃昏黃的土坯房子裏一聲聲“嗡嗡,嗚嗚——”的為一大家子拉著舒適的布鞋底,棉鞋底,把生命耗盡在黃土地的清油燈下。

聽我大說我爺在20世紀60年代初的饑荒中為了勻給家人和幾個孩子糧食吃自己餓死在了黃土地那個缺糧少吃的日子。我爺被埋在了二水村通向頂峰山的那道山梁上。在*還沒有到來的日子我婆在闌尾炎的疼痛中離開了人間。我婆被埋在了二水村通向頂峰山的那道山梁上。

那個二水村通向頂峰山的那道山梁早已經在平整土地的時候變成了一道道梯田。我爺和我婆的墳墓也不在那道山梁上了。我大和伯父們早已經將我爺、我婆的墳牽走咧。

秦厚林在風雪中將點著的香插在雪窩中,粉紅色的香在雪窩裏顫抖著濕濕的身子發出微微的火星。黃蠟蠟的燒紙在幽幽的火光中飄飛在黃土地上的風雪裏,秦厚林將頭磕在了機井地的梯田裏,叫了聲:爺,回家過年;秦厚林將頭磕在了自留地盡頭的水渠岸邊,叫了聲:婆,回家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