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章 蘇豆豆
那一夜過後,綺嫣想問他:“你不叫蘇欽雲,應該改個什麽名字呢?”窗外紅豆映著秋光,她靈光一現,“啊,不如就叫蘇豆豆吧!”
“蘇豆豆?”
“聽上去可愛又無害,我真是個天才,想到這麽好的名字!”
應軒慌慌張張的過來,拱手道:“少爺,內監說皇上龍體不適,大臣們都上早朝去了,劉大人也告假,朝廷裏無人關顧,亂的不成樣子。”
蘇欽雲一臉驚惶:“劉大人也告假!”
一年三百塊六十五天,隻有他蘇欽雲從不請假,眾人也都放心他輔佐皇上,可今天實在迫不得已,他要告假處理家務,偏偏皇上龍體欠安,跟他地位同等可以說是他的助手的劉大人,本能幫著料理,卻也告假。
應軒不安的應了聲“是。”
蘇欽雲拍案而起,他要更衣上朝去,在座的各位投來異樣目光,老夫人瞪眼,施展威嚴:“給我坐下!”
蘇欽雲立刻被綺嫣扶著,往座位裏拉:“來,豆豆乖,聽媽媽的話,才是好孩子。”
蘇欽雲極為木納的坐下了,不能接受:“閉嘴!”
綺嫣被喝住,蔫蔫的做好自己。
瑩瑩看了,憋得麵皮紫漲,不曾笑出來。
老夫人拭去平時的和善,嚴厲的口氣:“昨兒晚上,要不是我及時阻止,你犯了什麽罪你知道嗎!嫣兒是即將有身子的人,才去拜過菩薩,是菩薩眼睛裏的人,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怕是你手上沾了血會報應在孩子身上!”
“娘,您多慮了。”蘇欽雲急的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不自主的就起身,被老夫人喝回去,不自在的坐著,“宮裏不能沒人,我得趕緊過去!”
老夫人真生氣了,甚至蠻不講理,綺嫣從未見過這老太太厲害顏色。
“把門關上!”老太太搗著拐棍。
蓮心馬上把門掩上,屋子裏的光線微暗,和森嚴的氛圍十分對稱。
綺嫣暗喜:“蘇豆豆,你最好乖乖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最好的結果。”
一想起昨晚,就令人心有餘悸,蘇欽雲舉著這兩天一直隨身攜帶的彎月刀,滿後院追殺吳長清,司徒綺嫣在旁驚慌失措的製造出喧嘩,月的清輝洗刷著刃的鋒芒,揮舞聲,逃竄聲,驚恐聲,以及豬狗牛羊被吵醒,發出不耐煩的躁動,怒吼!接著護衛趕來,持劍拿槍,小廝,丫鬟,嬤嬤等聲色各異,簡直亂作一鍋“蝦兵蟹將”粥!
活著的時候下鍋的,往釜底加薪,燒沸水,活體會造成怎樣混亂的局麵,可想而知。
老夫人的及時出現,成了吳長清的救命恩人,虧得她沒有忘記綺嫣的叮嚀:“行善積德,對未出世的孫子有好處。”
他不可一世的氣性在老夫人麵前變得渺小至極,吳長清被安排在廂房裏,昨晚被蘇欽雲驚嚇過度,到現在還沒有蘇醒。
他不發誓就別想離開老夫人的房間,蘇欽雲那樣執拗倨傲的人,昨天還打打殺殺,今天叫他放下屠刀,實在為難。
“欽雲。”見蘇欽雲悶著頭久久的一言不發,老夫人沒奈何的叫。
綺嫣晃他:“豆豆,你就應了吧,放過吳公子,然後把嫂嫂勸回家,也算大功一件。”
蘇欽雲對“豆豆”兩個字反感的了不得,甩開她的手,眉間掠過冷意,寒著臉:“你最好不要再讓我聽到那兩個字!”豎著手指,跟她示威。
綺嫣轉向老夫人,撒嬌:“娘,你看他!他欺負我!”
老夫人寵愛的目光,轉到蘇欽雲身上,就變了味兒:“欽雲,不許對嫣兒凶!嚇壞了我未來的孫子,我可不饒你!”
蘇欽雲汗顏,攤攤手:“娘,別說的她好像真的懷孕了好不好!”
“那又怎麽樣,老夫人眉開眼笑,“反正遲早的事,大不了現在嘮叨,以後不說了,還不一樣?”
“不可能。”蘇欽雲低頭自語。
若知道會傳進老夫人耳朵裏,他憋死也不會說那三個字。
他們母子為兒媳婦能否懷孕?具體何時懷孕展開不可阻斷的辯論。
老夫人是那樣殷切的希望,蘇欽雲卻無意中透露出心虛,她不明白……
總之老夫人的心被她籠絡了,因為那些嬤嬤的說法也跟綺嫣如出一轍,積德行善,隻有好處沒壞處。因而吳長清的身世得到強烈憐憫,留他在府裏吃住,蘇欽雲的反對不起作用。
吃住歸吃住,綺嫣告誡他:“你可不能亂來!慢慢的尋個門路,自己養活自己才是正經。”
“嗯嗯,我也不喜歡看別人臉色度日。”
“還算有點骨氣,人殘誌不殘,值得誇獎!”綺嫣拍拍他的肩膀,豎起大拇指。
長清淚流滿麵:“我……我……”
身心不健全,最怕別人在耳邊提醒,可綺嫣許久後,在街頭被蘇毓秀推了一把,撞到橋欄上,腰折了,兩個月走路不自在,才體會到那種心理。
當下她自以為給了吳長清不少鼓勵。
卻說蘇欽雲遵從了母親之命,親臨羽府,幫綺嫣澄清。韓父韓母怎敢不買他的賬,羽嫚似乎隻有跟他說話的時候, 才秉持正常人的模樣。微妙的眉目傳情,人不懂,落葉懂。
他說:“沒有哪個丈夫會容忍自己的老婆跟別的男人不幹不淨,更不會為她做任何辯解。但如果她真正清白的話,就沒有不可能了。”
“我知道。”羽嫚注視著修剪齊整的花圃,憂鬱的眼神嫵媚重重,淡漠的說。
蘇欽雲錯愕的側臉看她:“回去吧。”
他們才心靈相通,他們才有貼心話可說。秋風告訴我——
她用行動證明了,回到韓府,一家四口,算上肚子裏的胎兒的話,一家五口,和好如初。
一天,綺嫣逗著籠子裏的金絲雀,蘇欽雲在後麵看書,她問:“宋家跟我們家還算親戚哩,那天不聽娘告訴,我還不知道呢!”
翻書的聲音,他道:“蘇毓秀跟我們家是一個祖上的,我三叔那一支,三叔死了,兩家也不怎麽來往。”
“那到底,她是你什麽,你又是她什麽?”綺嫣皺眉問。
蘇欽雲合上書,呷了口茶,簌簌嘴唇,搖頭:“我也說不清楚,你怎麽突然對這個感興趣?”
綺嫣深深一笑,轉過身自椅子後麵勾住他的脖子,親你的接觸打動他,直起腰:“你想幹嘛?”
“蘇豆豆,我們是一家人耶!這麽久了,你還把我當外人。”她撅起小嘴兒,不無怨責。
“哪有?”
“還說沒有,既然是一家人,你蘇家都有哪些親戚?一五一十的告訴我,不然誰是誰我都不知道,一則人家罵我失禮!”
蘇欽雲恍然想起那天在客棧,蘇毓秀和一個婢女的情形,婢女痛哭流涕,而她冷漠的不得了。
“你在想什麽?”綺嫣揮手問。
他回過神,揚聲說:“你想認識親戚也好,那些親戚,自從我爹走了,娘的身體不好,不大出門,我忙於公務,忽略了這方麵的關係,瑩瑩還小,不懂得來往。逢年過節的也都是人家來走動,而我們不回禮,一來二去淡的很了。要不,明天你去宋家走走。”
綺嫣捂嘴而笑:“怪不得宋斌招呼我去他家,我還不願意,倒是蘇毓秀真容不得任何人。那好,豆豆都允了,我明天去走走。”
蘇欽雲憤憤的眼神掠過一絲冷冽:“我哪裏長得像豆豆,要你取這個名字取笑我!”
“呃,”綺嫣怔忡一瞬,折來一枝紅豆,“送給你。”
“不要。”蘇欽雲琢磨她的用意,眉毛壓的低低的,故意把手背到身後。
綺嫣硬塞:“要嘛要嘛!你看,紅豆多漂亮,紅的像血,驗證了“刻骨相思”四個字。”
蘇欽雲不屑地掃了一眼,奪過紅豆,隔著窗戶扔的遠遠的,她叫:“哎!哎,你不領我的心意,也用不著扔呀!”
他抓住她的雙肩,緊緊地,脈脈含情,唇邊浮現莫測笑意,眉峰微挑:“傻瓜,我們是夫妻了,還用得著戀人那一套嗎?還用得著相思嗎?”
她懵然用晶瑩的眸子注視著他,遲鈍的:“好像,有點道理。”
一把將她攬進懷裏,她怔怔的順應,直到胸膛散發出的暖意沁頭麵頰上的毛孔,她僵住的心靈才慢慢回溫,用盡力氣依偎。
沒有相戀直接相愛的婚姻,或許存在某種欠缺,在婚後彌補,不明顯,但她找到了比戀愛還美好的體驗。
宋斌眉骨上磕了道大口子,在之前不曾見的,看情況,不要問,綺嫣也猜到怎麽回事了。
“蘇……蘇……蘇小姐在家嗎?”宋斌恐懼症似的回頭問丫鬟,時不時地掃視門外。看他一副男子漢的模樣,背地裏這般怕毓秀,綺嫣心內嗟歎。
丫鬟道:“沒有。”
他大大的鬆了口氣,可憐的人。
“她去哪兒了?”綺嫣歪頭問。
宋斌“老虎離山,猴子稱王”的神氣:“一般都在勺山客棧。嗨,她不在真是太好了,容小姐,今天你來看我,我高興地無法言喻。”
“勺山客棧?”
“不說客棧,咱們說說話,單獨的,是我許久以來的願望。”
“不不不,我想了解一下勺山。”她抬手。
宋斌使退身邊婢女,打發蓮心和小雪,被綺嫣製止。
“勺山就是蘇毓秀的產業,她爹媽留下的。”宋斌簡短地說。
綺嫣心頭恍然一震,驚怔道:“原來如此!”
一個男人對你的印象如何,他就跟你說什麽話,綺嫣早有體驗。他頭上的傷,在那天綺嫣溜走後,毓秀拿玉麒麟砸的。之後老太太躺在床上用腦神經過濾了和毓秀相處的從前到現在,然後做了個決定,毫不猶豫的揮筆寫下一紙休書!迫不及待的,立即就要毓秀在上麵摁手印,因此特地派名叫阿金的丫鬟去客棧叫她,叫她刻不容緩回來見他。當然,使他回家的理由不能這麽說,先說少爺有急事,不行就強調真的有急事,再不行,就稱少爺馬上入土了。
這也是那天蘇欽雲在客棧看到的情形的原因,毓秀除了霸道,還貪財,所以寧願宋斌忍忍也想把賬目計算清楚,阿金才難為的哭個不迭,使絕計叫她回來。
“看樣子,你永遠都擺脫不了那位的糾纏了。”聽此番說告,綺嫣略微哭喪著臉,發出同情的聲音。
“不是的!”宋斌決心不改,狠狠地,“綺嫣,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有辦法使她摁手印的!”
“何必呢!”綺嫣怪不好意思的。
“為了你,做什麽都值得!”宋斌的眼神有些醉了。
綺嫣純純的輕輕地問:“就算被她砸死也願意嗎?”
宋斌頓了一下,握拳道:“當然!”
是可忍孰不可忍,小雪踉蹌上前,猛地舉起茶壺,喘籲籲的:“小姐,請讓奴婢砸死他!”
眾人瞠目,宋府的護衛慌忙阻止,宋斌唬的直挺挺站在那兒,無辜的嚷:“為什麽砸我!”
隻見小雪手裏的茶壺被奪,本人也在侍衛手裏掙紮,打抱不平喊:“不要臉不要臉!”
宋斌的反應很氣人,這年頭,公子哥兒怎輕浮的如同一潭水?魚遊水晃,心動口動,沒有過濾器的魚缸。小雪是貓兒,貓兒看不慣。
綺嫣一本正經的發表宣言:“看來,今天我不該來的。”側頭問,“今天幾月幾號?”
“十月六號。”
“早該弄一套星座運勢的,真是流年不利。”揚長而去,蓮心拽過小雪,三人一路離開。
宋斌追出去,腳步極快,把一隻手臂往綺嫣身前一橫,麵紅耳赤激烈的大聲道:“別走!”
“好狗不擋道!”綺嫣瞪大眼,揚下巴。
宋斌慌裏慌張的試圖挽留,綺嫣強硬的掠過去,他哈腰跟著,喋喋不休:“別誤會,我根本沒那個意思!容小姐……”
“叫我蘇二少奶奶。”她冷冷的加以糾正。
“蘇二少奶奶,”他順從,討好,“別這麽急著離開,好歹我們是遠房親戚呢。”
“蘇毓秀才是蘇家的遠房親戚,我代表蘇家人來看看的,禮物,你就代勞好了,不過我們的確沒有親戚情分可言。”步履急促,風自耳邊掠過。
她竭力避免的不是宋斌,而是前車之鑒,盡管宋斌和毓秀本身已經很不友好了,但無論何時,她都不能從中插一腳。要不也不會有人把婚姻比喻成華麗的桎梏!
不久後,令狐寅捧著滿滿的填充著愛心的茶糕,傻乎乎的對門房說:“我是二少奶奶的朋友,你見過我的,能不能通融一下?”
門房以為他會雙手奉上那一包東西當小費,那樣的話他興許考慮一下讓他進去,可令狐寅陪的隻有一張笑臉和誠心誠意,擰擰眉毛,求答案,笑容變得苦澀。
門房當然不搭理,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蓮心目睹這一幕,無奈的搖搖頭,過來牽:“二少奶奶要見你。”大模大樣的進去。
對於一個曾經傷他匪淺的女人,他以這種方式企圖化解,不可思議:“我想了很久,雖然玉佩貴重,但不及人情貴重,我這次來,想請求你的原諒。”把糕點遞給丫頭,對著綺嫣鞠了一躬。
綺嫣吃著橙子,猛地嗆住了,吐一地,蓮心忙幫撫背:“慢點慢點。”
“綺嫣,你沒事吧?”令狐寅空關心,不敢插手。
她少頃呼吸正常了,怯生生地問了一句:“你不怪我?”
“假的玉石,又怎能跟真情相比呢!我……”
“打住打住!”綺嫣抬手示意,心裏麵過不去,“可那是你娘親的遺物,上麵記載著對你的希望,你就恨我討厭我吧!”
“我娘的希望記載在我的身上,”令狐寅眉目含情,“我不恨你,也不討厭你!”
其實,有時間規律交往的男女,每句話都暗藏珠璣,總有那麽三個字,在心裏彷徨,在口中彷徨,不過“反而更喜歡你了,”是五個字。他卻怯場,反而埋得更深了,講心裏話的時候,不應該有那麽多丫鬟小廝在的。
她確定,就是把令狐寅打碎,燒成一把灰,他也不會反悔的:“我不恨你,也不討厭你!”反而更加喜歡你……
有些話,就像鳳凰,渾身華麗的羽毛,破雲層而出,光芒萬丈,其實後麵拖著的長長的尾巴,才更美麗。
即將到傳統節日中秋了,在那之前,蘇欽雲會帶家人離開府邸去體驗農村生活,綺嫣不反對,免不了擔心:“咱們的老公是朝廷裏的一把手,國不可一日無君,他不在,可不就天下大亂了,哪還有那閑心?”
瑩瑩繪聲繪色的說道:“少爺當然不會丟下政務,其實每年都有特定的地點,每天早晚,都會騎馬進出皇宮。”
綺嫣昏了,摸著頭往後麵的床上躺下去:“蘇欽雲真是古往今來最辛苦的人了,一年到頭沒一天假期,這還是人過的日子嗎!”
“不會吧,”瑩瑩努起小嘴兒,“每年都是如此,少爺也沒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