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32章 離開長安

月菲白事不關己地端起白玉茶杯淺抿了一口,那副從容不迫的模樣,仿佛始作俑者並不是他似的。

藥采籬有些悻悻然,他很想找回場子,可卻發現自己戰無不勝的三寸不爛之舌已經爛完了!

早知道就不亂說了……藥采籬小聲嘟囔著。

耳邊薄相思的笑聲還沒停止,他覺得臉上越發掛不住,便轉過頭打算戲謔她兩句。

可這話還沒出口,藥采籬就閉緊了嘴,雙眼死死盯著薄相思曳地的裙裾。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過赤裸裸,所以連專心品茶的月菲白也注意到了,慢慢將眼神移過去。

薄相思也感覺到不對勁,連忙止住了笑,低頭看去。

這不看還不要緊,一看她就臉色大變,慌忙伸手去撿裙裾下半遮半掩著的東西。

可她的手才半伸出來,就有另一隻手飛快地將東西給卷走了!

薄相思瞪大了眼,下意識就去搶。可藥采籬哪裏是吃素的?一個箭步就跑開了。

見追他不上,薄相思懊惱地跺了跺腳。可那方的藥采籬才不管她的小情緒,三下五除二從懷中將東西掏了出來。

在微弱的煤油燈映照下,藥采籬手上那個金絲鑲邊的香囊毫不保留地暴露了出來。

針線歪歪扭扭的,一眼就看得出來這是出自才學刺繡不久的人。香囊散發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梅花清香,安心寧神。最重要的是,它的中央被繡上了一輪泛著柔白光芒的圓月。

月……圓……

藥采籬怔愣了半晌,許久之後才找回自己吃驚的聲音:“師妹,你喜歡月菲白啊?”

也不知藥采籬是真的太吃驚所以反應不過來,還是故意的,總之他就是說得這麽露骨。

月菲白將視線轉移到了薄相思臉上,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薄相思兩三步跑了過去,一把奪過,轉身悶悶道:“你聞不到這上麵有梅花香氣啊?”

“啊?”藥采籬沒反應過來她這話中的意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裏麵便就自動地當薄相思是被戳中了心事,因此不好意思了。

他連忙轉過頭朝著月菲白擠眉弄眼,示意他趕緊做個反應,好歹別讓他師妹那麽尷尬。可他卻看到月菲白沉沉地閉上了雙眼,睫毛投下了一圈落寞的影子。

這下藥采籬更奇怪了,就算月菲白對薄相思沒那個意思,也不至於落寞吧。

心裏疑惑著,便要問出口。可他的話才要脫口時,就見薄相思“哎呀”一聲,緊緊攥著香囊推門跑了出去。

沒了阻擋,屋外寒風與雨雪肆無忌憚地衝了進來,將仟長殿內烤火的爐子都給吹熄了,桌案上的書也被吹得烈烈做響,胡亂翻了好幾篇。

藥采籬剛剛從外麵進來,能不知道那寒冷?他連忙尋來一把傘,撐開就要出去找薄相思。

可他前腳才邁出門檻,身後就有一道虛無縹緲的聲音傳來“不用去了,她不會冷的。雪紛紛……這大概,是見心上人的好時景吧。”

藥采籬並不知月菲白所言何意,但他仍然聽從月菲白的話,退回了腳步。

他慢慢將撐開的傘收攏,抬頭的一刹那,忽然覺得腳有千斤重,無論如何也挪不開。

“啪嗒”一聲,傘落到了地上。

雪地中,薄相思正笑盈盈地將手中的香囊送給一個黑衣男人。

即使隔得這麽遠,藥采籬也能清晰感到從那個男人身上散發的冷意。

他是,上官權。

“你聞不到這上麵有梅花香氣啊?”

適才薄相思的話回響在耳畔,是啊,梅花,梅花……梅花!

梅花的冷傲,不就是對上官權最好的寫照麽?

他愣愣地轉頭看向月菲白,原來他早已猜到,所以才會如此落寞。

“其實,不是相思喜歡你,是你喜歡她,對不對?”

開口的一瞬間,藥采籬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置信。月菲白也會喜歡一個人?

呼呼的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藥采籬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風太大,所以他才沒有聽到月菲白回答的聲音。

於是他提起千斤重的腳走了進去。

掀開簾子,卻不見白衣如仙。

藥采籬皺眉。很明顯,月菲白無聲無息地走了。

為什麽要逃呢?

濃濃的擔憂在心中擴散開來。薄相思喜歡上了一個她最不該喜歡的人,千年淡薄的月菲白動了情……

這一切的因果,該何去何從?

雪不停,它也不知,該何去何從。

“沒想到你竟然還會刺繡。”上官權將香囊攥在手裏,低聲說著。薄如刀片般無情的嘴角竟然微微上揚,掛了抹不易令人察覺的笑。

見他沒有嫌棄,薄相思鬆了口氣,眉眼帶笑道:“繡得不好,等明年過年的時候,我再重新繡一個給你。”

“為什麽一定是過年?”

“因為過年象征著團團圓圓,而我繡得正好是圓月啊。”

“鴛鴦意境豈不是更好?”

“……可我隻會繡月亮……”

外麵兩人的言語悉數落在藥采籬耳裏,他皺起的眉頭便越發舒展不開了。

再明顯不過,薄相思隻當月菲白是好友而已。

重重的歎氣聲蔓延開來,藥采籬搖著頭踱步到窗欞旁。

他沒有月菲白神出鬼沒的武功,自然不能像他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但,想必等會上官權是要進殿來的,到時候看到他,恐怕要給薄相思招來不必要的麻煩了。

他打開窗欞,風雪立馬侵襲了進來。

盡管外麵冷得跟冰窖似的,但他還是爬上了窗沿,跳了下去,摸著牆角離開了仟長殿。

過年時,因為聽聞上官權去給薄相思賀年了,所以他遲遲沒有去。一直等到今天,月菲白從昏暈中蘇醒了過來,他便想著來給薄相思賀個晚年,說道去看看月菲白。卻沒想到,又碰上了上官權。

倒不是他忌諱與聖駕麵對麵,而是,他一直以來都是支持月菲白的,自然就與上官權關係不那麽好。他若想挑根刺,自己被他玩死也是有可能的。

上官權的相貌可謂是百裏挑一,又是唯一有資格俯視江山的男人,天下女子會傾慕於他,一點也不奇怪。隻是,為什麽薄相思也逃不過這桎梏?

她涉世尚還不深,不可能隻是單純地因上官權的相貌或是身份而喜歡他,她的喜歡,恐怕是最真心實意的。

但,情在帝王家算得了什麽?

如是上官權對薄相思不理不睬也就罷了,還偏生,對她特別極了。大半夜不睡覺,摸到仟長殿來看她,這是連月若迎都沒有過的待遇。

藥采籬眉心一跳,心底的不安洶湧澎湃地湧上來。上官權喜歡薄相思?不,這太可笑了,他一介帝王,怎麽會有兒女情長?那,他對薄相思的好,就是有一定目的的了……

雨雪在身後飛揚,藥采籬懷揣著心中的不安疾步行走著。倘若上官權要對薄相思下手,那他,就算拚盡全力也會護得薄相思周全的!

怕就怕,這丫頭分不清是非啊……

雪花又翻飛了一夜,地上的積雪又厚了一層。直到天微微亮時,雪才停止。

風也不如昨猛烈,雖然偶爾來的一場風仍然帶著針刺般的寒冷。

冬日的暖陽曬著最是舒服,所以玉枕雖然靠在馬車上已等了近一個時辰,卻仍不覺得煩躁,心情尚好地斜靠著馬車,半眯著眼曬著太陽。

直到聽到一陣平穩從容的腳步聲靠近,她才慢慢睜開了眼睛,抬起手揉了揉,撇著嘴道:“哎呀!公子,您怎麽這麽慢啊?”

遠處雪地中,走出了一個一身白衣的人。他不像平時那樣隻穿著一件隨意的白衣了,而是裹上了一件雪白狐裘,手上也攏了個暖和的手爐,不疾不徐地走來。

他麵上沒有喜色,也沒有怒色或悲色,但眼底卻有一圈淡淡的憂傷。

隻不過他眼瞼輕垂,倒是讓人看不出來。

待走近了馬車,他緩緩答道:“嗯,晚了些。”

玉枕搖了搖頭,也不同他計較,隻伸出手攙著他,將他扶進了馬車。她將倚在一旁打盹的車夫喚醒後,也掀簾走了進去。

車夫晃了兩下腦袋醒了醒神,勒緊韁繩,大聲衝裏頭喊道:“二位坐穩了啊!”

說完就準備抄起鞭子狠狠打一鞭馬腿,可他的手才揚起,身後就傳來了一道平靜清雅的聲音:“等一下。”

玉枕疑惑地看向月菲白,隻見他修長的食指緩緩打開車簾,而他轉頭看向了外麵。

“公子,怎麽了?”

據玉枕所知道的,他們此番是要去蓬萊島尋毒仙養傷。她自然是高興的,因為月菲白終於肯離開皇宮這個折磨他的地方了。隻是,月菲白為什麽喊停?他難道還對皇宮舍不得?

其實月菲白是真舍不得。隻不過他舍不得的不是皇宮這處金香玉軟,而是這裏麵的一個人。

他神色寂然,靜靜地看著窗外。這一去,便不知多久才可回來。

上官權告訴了他毒仙的行蹤,而他將銀月門閥一半的錢莊交給了上官權。這就是他們之間的交易。

如今的銀月門閥雖然逐漸呈下落趨勢,行事也沒有以前高調囂張。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它仍然是鳳國經濟最強大的一個家族。

雖然銀月門閥中沒有一個人在朝為官,可朝廷百官,卻都或多或少地與銀月門閥有一定的關係。它不以兵權威脅帝位,卻以富可敵國的財富是上官權感到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