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40章 報應

冷寂瞬間愣了一下,蘇暖這時才忽然發現,在陽光的照耀之下,他的瞳孔周圍居然由一圈淡淡的金色,很漂亮。

這樣的眸子,蘇暖還是第一次見到,她看得入神,一時間連害羞都忘記了。

冷寂抬手輕輕地捏了捏她的臉頰,笑著打趣道:“怎麽,看呆了?”

蘇暖這才回過神來,充滿好奇地問道:“寂,你的眼睛裏為什麽有一圈金色啊?好漂亮,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睛……”

冷寂本來還是滿臉笑容的,聽到她提起這個,臉色瞬間就變了。他皺著眉頭把臉轉到一邊,像是不願意再讓蘇暖見到那一圈淺金色似的。

蘇暖怔了一下,雖然不能理解他為什麽要做出這樣的反應,卻也可以意識到,自己剛才說錯了話,惹冷寂不高興了。

她頓時有些緊張起來,擔心冷寂會因為憤怒而暴走,同時心中的好奇也更加強烈了,很想知道,冷寂究竟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氣氛變得有些僵硬,蘇暖能夠明顯地感覺到,冷寂的手掌溫度在飛速地下降,指尖變得冰涼起來。她能夠感受到,冷寂在不自覺地用力捏著自己,蘇暖稍稍猶豫了一下,選擇了默默忍耐,沒有躲閃。

她在心裏暗暗地祈禱,冷寂的情緒千萬不要失控,她和他好不容易才把相處狀態調整到了比較正常的模式當中,不想再被打破了。

冷寂又想起了那件事,隨之而來的,還有強烈的憤恨和不甘。

那個女人……險些要了他的命!

可是,他的父親,卻故意偏袒!哪怕明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也要故意說他撒謊誣陷,換著花樣地責打他,隻希望堵住他的嘴,讓他不要去跟爺爺告狀。

後來,他想辦法保存了證據,想要把自己的遭遇告訴爺爺,結果爸爸卻幫著那個女人毀滅證據,掩蓋真相。隻因為……那個女人,當時也懷孕了。

這樣的事情,落在誰的頭上,誰能不生氣,不怨恨?

可是偏偏那個殺人未遂的凶手,是他的繼母,他不但沒有辦法報複,反而還得管對方叫“媽”!

這口氣,他怎麽可能咽得下!

一想起當初的那些事情,冷寂的心中就充滿了憤恨,恨不得立刻把那個該死的女人撕成碎片。他沉浸在痛苦當中,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手上已經使了很大的力道,把蘇暖的手都給捏疼了。

蘇暖一開始還努力地咬牙忍著,現在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叫了一聲,冷寂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居然弄疼了她,趕緊放開。

“我沒留神……”冷寂有些懊惱地輕聲說。

蘇暖揉著自己的手指,勉強笑了笑,說:“沒事的,不怎麽疼。”

可是冷寂分明看見,她的手指都被勒紅了,印子非常明顯。

唉,他又弄傷她了。

冷寂懊惱而又沮喪,臉色自然也不怎麽好看,氣氛更加沉默了。

蘇暖想要換個話題緩解一下氣氛,可是一時間又想不到什麽,隻能尷尬地沉默著,手跟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才好了,眼睛也不知道該往哪裏看……在這樣的局促當中,她忽然想到了一個有些糟糕的借口,便說:“呃,那個……我去倒點兒水喝,你要麽?”

冷寂卻輕輕地扯住了她的衣袖,說:“暖暖,別走。”

蘇暖的心跳速度瞬間亂了節拍,隻好繼續尷尬僵硬地站在原地,垂著視線,盯著冷寂的衣服下擺。

冷寂歎了口氣,問道:“我剛才的樣子又把你嚇到了吧?”

“還、還好……”蘇暖小聲地回答。

看她這幅樣子,跟受驚了的小兔子似的,哪裏是“還好”這種程度而已啊。

冷寂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把實話告訴她。既然最大的那個秘密都已經讓她知道了,其它的……說出來也無所謂了。

他把臥室的門關起來,鎖好,才又折回蘇暖的身邊坐下,握著她的手,開口問道:“蘇暖,你知道那一圈所謂的金色,意味著什麽嗎?”

蘇暖搖頭,老老實實地回答:“不知道。”

“那是慢性汞中毒留下的標記。汞你應該知道吧?就是水銀,劑量夠多的話,可以要人命的。”冷寂語調淡漠,像是在訴說一件跟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可是蘇暖卻知道,現在的他,恐怕也是進入了一種情緒剝離的狀態,要不然的話,是不可能如此平靜地敘述過往的那些傷害的。

他果然是她的同類,連這種情緒剝離的狀態都是一模一樣的。

蘇暖在心中暗暗地歎了口氣,點點頭,說道:“嗯,水銀我還是知道的,化學課我畢竟也學了一點兒……雖然學得不怎麽好。”

“我小的時候,我後媽曾經在我的房間裏灑過很多水銀,床底下、櫃子背後、花盆底下……到處都是。一開始的時候,我根本就不知道,後來還是某一個傭人在打掃的時候無意當中發現了,才會私底下悄悄告訴我的。”

“我那個時候還小,完全不知道水銀是什麽東西,更加不了解它的毒性,還是那個傭人告訴我的,如果我一直呆在那個布滿水銀的房間裏,就會慢慢死掉……很痛苦的那種。我害怕極了,我不知道究竟是誰,想要害我性命。我想要去告訴我爸爸,讓他保護我,可是那個傭人卻勸我千萬不要張揚,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也就算了。”

“唉,我那個時候小啊,不懂事,一心想著要把那個害我的人給揪出來。所以我表麵上聽了傭人的話,實際上卻一直留意著,每天晚上臨睡之前,都會檢查一下屋子裏的角落,看看還有沒有水銀出現。嗬嗬,那個女人也是蠢啊,她意識到我房間裏的水銀可能被清理掉了以後,居然還不收斂,反而又去放了一次……”說到這裏的時候,冷寂的聲音猛地頓住,臉上飛快地閃過一抹痛苦的神色。

他沒有詳細說自己當初是怎麽發現這一點的,隻是滿含嘲弄的語氣,講了他的爸爸如何偏袒繼母,如何顛倒黑白毀滅證據的。

“……從那以後,我才開始意識到,我才存在是不受歡迎的。哪怕我被害死了,害我的人也不可能受到任何懲罰,因為……我爸可能根本就不希望我活在這個世界上。”冷寂閉上眼睛,說完最後一句話,嘴角的笑容無比譏諷,可是蘇暖卻分明看見,他的睫毛濕了。

良久之後,冷寂才終於再次平複情緒,他睜開眼睛,凝視著蘇暖,輕聲地問:“暖暖,你現在明白,我為什麽不願意聽到跟我眼睛有關的話題了吧?”

蘇暖點頭,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她在心中暗暗地感歎,冷寂居然跟她相似到這種程度,一樣的不被家人待見,一樣的千瘡百孔,心裏頭布滿了傷痕,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別人無意中觸碰到。

她很心疼。

蘇暖默默地抱住冷寂,用手輕輕地撫摸他的後背,就像他平時安撫自己情緒的時候那樣,希望這樣的舉動可以讓他感受到溫暖和安全,不再去回想那些充滿傷痕的過往。

冷寂在她的後背上輕輕地拍了兩下,低聲說:“我沒事。”

他一向驕傲,不喜歡被人如此明顯地安慰。盡管他心底的某處,其實是喜歡甚至眷戀這份感受的,但是他的自尊卻叫他抗拒。

他是個男人,怎麽可以像女人一樣,傷心難過了就求抱抱求安撫呢?

他不需要,他可以自己舔舐傷口,自己恢複的。

蘇暖察覺到了他隱隱的抗拒,隻好放開他,暗暗地想著,自己今後或許應該注意一些,不要總是盯著他的眼睛看個不停。雖然他瞳孔外圍的那一圈金色,在沒有強光照射的時候並不怎麽明顯,可是既然這樣的狀況背後,藏著冷寂那般悲憤的心結,她還是不要隨便觸碰比較好。

畢竟,滿身傷痕的人,總是要比尋常人敏感很多倍的,尤其是在與傷痕相關的事情上麵。

氣氛再次沉默下來,蘇暖覺得有些別扭。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輕拍著冷寂的手背,跟他說道:“寂,惡人自有天收,我相信那個女人會遭到報應的。”

冷寂掀起嘴角,冷笑了一下,說道:“當然有報應。她當初害我的時候,是因為發現自己懷孕了,才想要除掉我,讓她肚子裏的那個孩子成為冷家繼承人的。不過嘛……你猜猜,那個孩子後來怎麽樣了?”

“呃……流產了?”蘇暖猜測道。既然冷寂剛才提到了有報應,那她當然要朝著比較糟糕的方向去猜測了。

冷寂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更加複雜,像是一個惡魔一般。如此模樣,看得蘇暖心中瞬間一驚,隱隱地猜到了什麽令人膽寒的情況。但是她更加希望自己猜錯了。

“那個孩子……是我害她流掉的。”冷寂緩緩地,一字一頓地說出了這樣的話。

一瞬間,蘇暖隻覺得後背發冷。

根據冷寂先前的敘述,當年發生那件事情的時候,冷寂還隻是個小孩子啊。一個孩子,就有那麽深的算計和報複心了,怎麽可能不讓人脊背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