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7章 約定
蘇暖的心裏酸酸澀澀的難受，卻又夾雜著卑微的竊喜。她的那些無法被外人感知的苦痛和辛酸，終於有一個人，似乎能夠體會。徐同學跟她說話的時候，眼神雖然冰冷，可是語氣卻滿含悲憫，蘇暖覺得，這個男生應該是在同情自己吧？
或者，更確切一點說，應該是類似乎“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那種情緒吧？
不管怎麽樣都好，這個世界上，終於有一個人，似乎能夠看穿那些虛偽的表象，意識到蘇暖活得有多麽痛苦，並且對她展露出悲憫的情緒來……這對於蘇暖來說，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陌生而又溫暖，讓她心頭發顫。
徐同學根本不看蘇暖，隻是仿佛自言自語地說著：“我以前聽說過一句話，叫做‘他人即地獄’，意思是說如果過分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那麽這個人間其實也就跟地獄沒有什麽兩樣。蘇暖，其實你何必要一直活得那麽委屈那麽累呢？你明明可以爭取到自由的。”
“爭取……自由？”蘇暖怔怔地重複著這兩個詞匯，良久之後，才輕聲地問：“我該怎麽爭取呢？”
“高考。”徐同學依舊目視前方，臉上不帶任何的表情，“高考不就是最好的機會麽？你可以借著上大學的機會，遠遠地離開這裏，再也不要回來。中國這麽大，哪裏不能安家？”
蘇暖的心狠狠地顫了幾顫，卻不知道該說什麽話來回答。
而徐同學也其實也根本不需要他給自己回答。
“辦法我已經告訴你了，要不要照做是你自己的事。這就當做是我對你幫忙的回報了，好了，我要走了。”徐同學淡漠地說完最後一句話，彎腰撿起腳邊的書包，一隻手拎著，吊兒郎當地走了。
蘇暖一直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直到徹底消失，再也看不見為止。
她不知道為什麽徐同學那麽了解她的處境，也不知道對方為什麽要特意跑來跟她說這些話，隻是，內心深處，似乎有一簇微弱的火苗，被徐同學的這番話給點燃了。
那或許……就叫做希望吧。
蘇暖一直忍氣吞聲，最大的理由，不就是不願意讓母親失去恢複正常的機會麽？說到底，還不是因為她自己沒有錢，也沒有賺錢的能力，才不得不一直依靠二叔，逆來順受地活著麽？
可是，如果她能夠擁有賺錢的本領，不就可以不用再看二叔一家子的臉色了麽？她現在還是個學生，暫時沒能力賺錢，但她不可能當一輩子學生，她遲早都是要走上社會，自食其力的。
那麽，為什麽不按照徐同學說的那樣，嚐試一次，考一個離這兒非常遠的學校，努力脫離二叔對自己的控製，在別的城市紮根，然後把媽媽也接過去？
蘇暖其實不是沒有動過類似的念頭，隻是她一直缺乏勇氣，害怕自己做不到那麽困難的事情。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聽了徐同學說的那番話以後，她就忽然覺得，自己是可以成功的。
那種沒來由的力量，仿佛是一種神秘的牽引，讓她憑空生出了無數的自信，覺得自己的未來其實還是充滿光明的。
如果天使的含義，就是拯救痛苦絕望的凡人的話，那麽蘇暖覺得，徐同學就是自己的天使。他給了她勇氣，也點燃了她心中一直被壓抑的希望。
從那次以後，蘇暖開始加倍努力了，雖然她清楚，以自己目前的成績水平，就算是接下來的一個月不吃不睡，二十四小時全都用來學習，想要考上重點大學也是不可能的。但是，她至少可以努力考一個外省的本科，無論是二本還是三本都行，隻要是本科就行了……
蘇暖的成績，還是直線上升，或許是因為過去的成績實在是太差了吧，所以進步的空間才會特別巨大。她的飛躍，讓班主任老師非常高興，誇獎了她好幾次，甚至在跟她二叔打電話溝通的時候，也是讚不絕口的。
那些其實蘇暖都不在乎，她已經摒棄了所有的雜念，隻想考上一個本科大學。
以她過去的成績水平，其實是隻能考上專科的，但是隨著她的努力，她開始距離往年的三本分數線越來越近了。最後，甚至還超過了。
不過她不敢鬆懈下來，往年的分數線畢竟隻能是一個參考罷了，她需要考出盡可能高的分數，才能給自己爭取到盡可能多的機會……
高考前三天，學校放假了。許多學校都有類似的規矩，在臨近考試的最後幾天裏麵，讓學生回家自由複習。當然，具體是提前幾天，那就要看學校領導的意思了，每個學校都會有差別。蘇暖所在的那個高中，一直都是提前三天的，這是他們的傳統。
那天放學之後，徐同學又一次出現在了800路公交的站點。他白天的時候其實並沒有去學校，這個家夥屬於早就已經被學校和老師放棄了的那類學生，來不來都不會有人管，隻求他不要幹擾別人學習就好。所以，他絕大多數時候，都不上學，至於不上學幹什麽，蘇暖就不知道了。
他今天也跟往常一樣，缺勤了一整天，可是現在卻出現在公交站點，非常明顯是故意來找蘇暖的。
蘇暖這次見到他的時候，已經沒有那麽緊張了，雖然心跳速度還是有些快，但還不至於說不出來話。
她告訴他：“我的成績提高了很多，考本科應該不是問題了。”
徐同學揚了揚嘴角，淡淡地說：“我知道。”
“你知道？”蘇暖很是詫異，“你這段時間一直沒來過學校啊，你怎麽會知道的？”
徐同學輕笑一聲，反問道：“為什麽就不能呢？這種事情，隨便找個人打聽一下就知道了，何必親自去學校？”
“呃，也對……”蘇暖的心跳節拍有些混亂，忍不住在心裏悄悄地問自己，他是特意打聽自己成績的，還是無意當中知道的呢？
徐同學見到蘇暖走神，故意幹咳一聲，卻不轉頭去看蘇暖的臉，隻是憑感覺覺得她應該回過神來看著自己了，才淡漠地開口說道：“你會這麽努力地想要提高成績，也是因為我之前給你出過主意的緣故吧？你是不是應該感謝感謝我？”
這個家夥，居然還主動要求感謝。
可是蘇暖偏偏生不出什麽反感的情緒來，反而還無比認真地說：“嗯，我的確是應該謝謝你的。那麽……徐同學，你究竟想要我怎麽謝你呢？”
她還是想不起來這個男生的全名，所以隻能使用這樣的稱呼了。
徐同學輕輕一笑，說道：“很簡單啊，請我吃飯吧。不然你還能拿什麽感謝我呢？”
他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強調有些奇怪，語氣當中充滿了曖昧，像是要故意讓人聯想到奇怪的方向上去的。蘇暖皺了皺眉頭，心裏有些不舒服，但還是覺得自己有可能是誤會了，便故意忽略掉，隻說請客吃飯的話題。
“等成績出來以後，我要是考上了，就請你吃飯呀。到時候想要吃什麽、去哪裏吃，全都由你來決定好了。不過我可事先聲明啊，我沒什麽錢的，你要是選得太貴了，我可請不起。”蘇暖說得無比認真。
徐同學輕輕地笑了一下，但是很快，臉上就開始流露出失落的神色。他說：“我等不到出成績的……高考一結束，我就會離開這裏。”
“你要去哪兒？”蘇暖猛然一驚，心頭竟然飛快地略過了一抹不舍的情緒。
她以前從來沒有過異性朋友，這個徐同學似乎勉強可以算作是第一個，可是……他們居然這麽快就要分別了麽？
徐同學靜默了一瞬，才說：“去我媽媽那兒……我媽媽希望我可以在江城參加高考，因為她覺得這樣或許會有點兒優勢，所以才千方百計地把我送了過來，甚至還不惜讓我跟那個人渣住在一起……”說到這裏的時候，他臉上的神色忽然變了變，隱隱地有憤恨的情緒流露出來。但是很快，他就克製住了，幹咳一聲，淡淡地說道：“等到高考結束，我就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蘇暖能夠從他的言辭當中，猜出來一點兒信息，但是她並不打算過多探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都有權利保留一個不被傷害和幹擾的小世界，她不想貿然打擾了對方。因為，她知道，很多時候，打擾，就已經意味著傷害了。
“太可惜了，我都沒有機會請你吃飯了呢……要是你能在這裏多呆一天的話，就好了。”蘇暖也隻能說這樣的話了。
徐同學再次沉默下來，良久之後，才開口說道：“其實……晚一天走倒也不是不可以，畢竟我都已經在這裏呆了一年了，也不差那麽一天。”
“嗯。”蘇暖含混地應了一聲，帶著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的情緒。
“八號晚上，你請我吃飯吧。嗬嗬，總得給你機會感謝我不是麽？”徐同學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和姿態全都痞氣十足，卻又莫名地讓人覺得很帥，會被他吸引，挪不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