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六章 暗道石棺
屈淵和譚棟過夜的那座石塔,無論是外表還是裏麵,都跟其餘四座毫無二致。塔裏十分陰暗,因為沒有窗,門又很小,光線很難進來。屈淵在塔裏放了個裝電池的小燈,黃色的燈光照亮了這個不大的空間。
讓杜潤秋有點奇怪的是,這五座石塔離東西兩個水池相當近,按理說石塔裏也該是很潮濕的,可是,石塔裏的地麵,很是幹燥,一點陰濕的感覺都沒有。屈淵和譚棟各帶了一個睡袋,一個靠東牆,一個靠西牆。他們帶的行李不多,一人一個包,放在牆角,堆了一些食品和礦泉水。
“昨天晚上你從外麵進來的時候,難道就沒有看譚棟一眼嗎?”杜潤秋問。屈淵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說:“你看看,這裏麵白天都沒光,大半夜的,我能看清什麽?我隻是瞟了一眼,也隻看到合上的睡袋,所以我以為譚棟已經睡著了。”
“也就是說,你沒有過去看,譚棟也沒有開口說話,你並不能確定那時候他還是不是在塔裏睡覺。”杜潤秋說。
“沒錯。”屈淵點頭同意,“所以我想來想去,我認為隻有那一次機會能讓譚棟避開我的視線悄悄離開。畢竟是他沒話找話,暗示我出去看一下,否則,我是不會出去的。讓我想不通的就是——他瞞著我偷偷溜走,究竟是為什麽?如果有什麽想瞞著我的事,那還不如一開始就別叫我!”
杜潤秋在地上坐了下來。他仰起頭,望著上方。他已經不止一次地覺得奇怪了,這塔足有十米高,但現在他們所處的這個空間,最多也隻有五米高。上麵難道都是被石塊給填滿了?
“你在看什麽?”屈淵問。杜潤秋說:“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奇怪的塔。外麵看起來,好歹也是一層一層的,卻沒有樓梯可以上去。上麵呢,從外麵看也都是被填滿了的,沒有門也沒有窗。”
他一麵說,一麵從地上爬了起來,到處摸索。屈淵瞪著他,問道:“你不會真的想找密道吧?”
“以你的警覺性,譚棟如果跟在你的背後出來,很難不被你發現。”杜潤秋說,“可是如果這裏麵有密道,那就好解釋得多了。來吧來吧,我們一起找。”
屈淵無可奈何地也蹲了下來,一寸寸地尋找。這塔裏的地板,是一大塊一大塊深灰色的長條的石塊,相互之間嵌得幾乎一點縫隙都沒有。雖然並沒有用水泥什麽的,但石塊拚接得十分完美。杜潤秋和屈淵在地上摸索了半天,都有些沮喪了。
“唉,估計是沒有什麽暗道了。”杜潤秋癱了下來,他已經像條狗一樣在地上爬了半天了,每一個角落都摸遍了。屈淵這時候反而來勁了,仍然是鍥而不舍地在那裏繼續摸索。
“杜潤秋,你看這裏。”屈淵的聲音忽然提高了,興奮起來了。他指著一塊牆壁,說,“你聽聽,這裏敲打的聲音像是空的。”
“是嗎?”杜潤秋站了起來,走過去敲了敲。果然,敲上去有一種中空的聲音,跟他剛才敲打地上時發出的重濁的聲音大不相同。他也頓時精神百倍,大聲說,“這裏一定有問題!暗道肯定是在後麵!”
“就算暗道是在後麵,我們難道要把這堵石牆給打穿?”屈淵有點沮喪,“不知道機關在哪裏,我們也沒辦法啊。”
杜潤秋哼哼了一聲,說:“一定有辦法!”
他撲在牆上一點一點地去摸,終於被他摸到一塊石磚,似乎有點不太一樣。那塊磚摸上去的感覺,好像是空心的。杜潤秋又驚又喜,他伸手按在那塊石磚上,用力往裏一推,那磚居然真的被他推進去了。杜潤秋再伸手進去一摸,手碰到了一個冰涼的鐵環。
“屈淵,真的有機關!”杜潤秋連想都來不及想,就抓住了那個鐵環,向外一拉。與此同時,他聽到了卡卡的響聲。
牆裂開了,出現在他麵前的,是一排向上的石階。石階非常之窄,窄得橫著放一隻腳都困難。還有一股穢氣撲麵而來,很顯然,這個暗道是不常開啟的。
“果然有暗道。”屈淵也滿臉興奮地湊了上來,“這應該是往上麵走的樓梯!你是對的,杜潤秋,這塔的上半部分,絕不是實心的石塊,肯定大有內容。”
杜潤秋也樂得不行,滿臉心癢難熬的神情。“看來,譚棟一定是從這裏上去了。他早就知道這裏有暗道吧!好啦,我們現在也可以上去看看了,這上麵是不是藏滿了金銀珠寶啊!我們是不是得帶個袋子上去裝啊?”
屈淵氣得差點暈了過去。“你……杜潤秋,你這人怎麽什麽時候都這麽貪心啊?金銀珠寶?你還指望什麽啊?”
杜潤秋歎了口氣。“我不止一次地有機會接觸到大量的寶貝,結果陰差陽錯,沒一次撈到的……這一次,嘿嘿,這一次我一定要把握機會!”
屈淵瞪了他一眼。“你先上去,還是我先上去?”
“當然是你。”杜潤秋說。“你的身手比我好,如果遇上什麽突**況,也能應對啦!如果我在前麵,包管一棒子就被人敲暈了!”
“那好吧。”屈淵無可奈何地說,“我走前麵,你跟緊一點。”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進了那個暗道。因為石梯實在是太窄,兩個大男人的腳根本沒法全部放在梯級上,隻能小心翼翼地踮著腳走,那模樣看起來實在是太可笑了。頭頂的空間也極其窄小,杜潤秋和屈淵個子都不小,不得不低著頭弓著腰走,沒走幾步,杜潤秋就覺得腰酸背痛,嚷了起來:“哎,這路也太難走了……”
他話未落音,隻聽得“嘭”地一聲重響,那道暗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落了下來,把所有微弱的光線都隔絕在了外麵,隻剩下屈淵手裏那盞小燈。屈淵跟杜潤秋你看我,我看你,兩個人呆了半天,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完了,完了,暗門關上了,我們怎麽出去啊?”杜潤秋急得想跳,但還沒蹦起來就撞著了頂。“完了……真的完了,我們應該留一個在外麵的……現在,他們也會認為我們失蹤了啊!”
說完這句話,他驟然地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他想到了一件剛才過度興奮狀態下沒有想到的事。如果說譚棟真是從這條暗道裏消失的,一直沒有出來,那是不是他不想出來,而是根本沒有辦法出來?而現在,他們是不是又步上了譚棟的後塵?
“誰叫你在這裏大叫大嚷?”屈淵惱火地說,“先上去看看吧!呆在這裏也不是辦法!”
杜潤秋歎了口氣,閉上了嘴。屈淵把燈關了,說:“電池沒剩多少了,還是省著點用吧。”
於是,兩個人就隻得在黑暗裏向上爬。其實並沒有爬多久,但在杜潤秋的感覺裏,卻像是爬了很久很久似的。終於,他感覺到頭頂上有一絲天光了,他精神一振,正想高呼一聲,卻又想起了剛才暗道突然關閉的悲劇,立即把這聲喊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壓低了聲音說:“上麵有光了。”
“我先上去,你稍微等一下再上來。”屈淵把聲音壓得最低,“等我叫你,你再上來。”
“我還真是感覺好感動,”杜潤秋也壓低聲音說,“你放心,如果有危險的話,我不會躲在後麵作烏龜的!”
“反正,我不叫你上來,你就別上來。”屈淵又叮囑了一句,才爬了上去。杜潤秋借著微弱的那一絲光線,看到屈淵消失在了頭頂上,他的一顆心也是怦怦直跳。雖然屈淵上去的時間也就分把鍾的光景,但杜潤秋在黑暗裏真是度日如年。好不容易,才盼到了屈淵的聲音,在他頭頂上響了起來。
“上來吧。”
杜潤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手腳並用地從窄窄的石梯上爬了上去。他過於興奮了,以至於沒有留意到屈淵聲音裏古怪的調子。
他爬上去一看,自己正站在一個很低矮的空間裏,天花板都快壓到頭上了。四周都是被石塊嚴密地封堵住的,但還是留了極窄的間隙,能容得下一絲絲的日光透進來。這空間本來就不算寬敞,卻被一具具的石棺幾乎堵得連走都走不過去。
杜潤秋看著屈淵。屈淵也在看他。兩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驚懼。杜潤秋做夢也沒想到,這石塔上麵,竟然會堆放著如此多的石棺。粗略地數一數,這裏麵至少有幾十具石棺。
但最讓他驚奇的是,屈淵手裏拿著一個紅色的登山背包,裏麵裝得鼓鼓囊囊的。
“你這背包……是從哪裏來的?”杜潤秋問。
屈淵說:“就放在地上,我就撿起來看了。裏麵裝的都是吃的,水,還有野營的東西。”
他已經把背包打開了。杜潤秋在裏麵翻了幾下。“餅幹已經拆開了,還有個空的礦泉水瓶子。看來,是有人藏在這裏了?”他又沉吟了一下,“我們在外麵發現了的那具男屍,身邊缺少的,就是一個背包。看來,是在這裏了?……”
屈淵沉默著。杜潤秋過了半晌,才喃喃說道:“……丹朱說得一點沒錯。這個地方,真的是為死而建的。我早就該料到了……這所謂的安魂之塔裏……自然是應該有棺材的……”
屈淵看了他一眼。“有沒有膽子把石棺打開看看?”
杜潤秋幹笑了一聲。“你說呢?”
屈淵聽他這麽說,放下了背包,去推身旁一具石棺的棺蓋。那棺蓋就是結結實實的一大塊石板,十分沉重,杜潤秋趕忙過去幫忙。兩人合力,那石板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總算是被他們兩人給推開了。
杜潤秋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哪怕石棺裏是一堆白骨,或者是一具木乃伊,他都不會吃驚。但是,這時候他還是吃驚了。
石棺裏是空的。空空如也。
他怔在那裏,說不出話來。
“這是怎麽回事?我還以為……”杜潤秋說了半句,就說不下去了。屈淵接過了他的話頭。“以為裏麵應該有屍體?”
杜潤秋反問:“難道裏麵不應該裝著屍體嗎?棺材本來就是裝死人的!”
屈淵閉著嘴,沒有回話。他對杜潤秋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自己一起合力推開旁邊的另一口石棺的棺蓋。杜潤秋一邊嘟囔一邊說:“怎麽,你還想看?……”
這口石棺也是空的。杜潤秋再次鬆了一口氣。但是,屈淵卻仍然鍥而不舍。杜潤秋幫他推開了五六口石棺,累得氣喘籲籲,嘴裏念叨著:“哎,都說了是空的,你還要看,有什麽好看的,浪費力氣,我們還是下去吧……”
他的聲音突然地停住了。他的兩眼死死地盯著剛推開的那口石棺,嘴張著也合不攏了。過了至少一分鍾,杜潤秋爆發出了一聲狂叫:“鬼啊!”他一轉身,就想從剛才的石梯跑下去,屈淵一把從他身後拽住了他的衣服。
“幹什麽?跑什麽?”
杜潤秋連說話都不利索了。“鬼鬼鬼……有鬼,有鬼,有鬼,見鬼了!……”他指著那口石棺,“這是什麽?這是什麽?”
石棺裏躺著一個人。這個人就是他們見過的、頭臉已經被砸得稀爛的齊林。可是這時候,齊林的臉卻奇跡般地複原了,毫無損傷。而且他躺著的樣子十分安詳,完全就像睡著了似的。
屈淵伸手去齊林的鼻子下麵探了一下。“死了。”
“死了?死了?”杜潤秋直著嗓子喊了起來,“當然死了!腦袋都被砸爛了,難道還沒死嗎?!”
“你碰碰他看看。”屈淵臉色很難看。杜潤秋隻得伸出手,去摸了一下齊林的手。這一摸,他嚇了好一大跳。齊林的皮膚很冷,冷得像冰一樣,而且柔軟而鬆弛。這分明是一個死人的皮膚,但是奇怪的是,他的膚色雖然蒼白,卻仍然像是活人的肌膚。
“屈淵……這是怎麽回事?”杜潤秋喃喃地說,“難道……開頭死那個,不是齊林?這就是有人有意要把他的臉毀容,讓我們分辨不出死的那個人是他?”
“不,我認為那個死者就是齊林。”屈淵說得相當確定,“每個人都可能會有些細小的特征,這是無法更改的。我見到那個齊林的時候,就留意到了,他的耳垂長得很奇怪,像有一個凹下去的小洞。齊林雖然臉部被毀,但耳朵還保持著完整,我當時就察看過了,我肯定那個人就是齊林。就算找個身材相仿的人來,也不行。沒有兩個人的耳垂是一模一樣的,絕不可能。”
杜潤秋努力消化著他的話。“你的意思是,那個死掉的人,確實是齊林。那麽,這個人,就不是齊林了?”
“齊林肯定隻有一個。”屈淵相當鎮定地說,“杜潤秋,你仔細一點地,你覺得這個人真的跟齊林一模一樣嗎?”
他這個問題問得十分怪異。杜潤秋也隻得鼓足勇氣,低下頭認認真真去看這齊林的臉。這麽一看,他確實就看出些問題來了。
“是……你沒說錯,確實不是一模一樣的。仔細看,差得相當遠。齊林……我是說臉被毀掉的那個,額頭要窄一點,眼睛也要小一點。這一個……對了,你看他的門牙有點突出,齊林的牙齒更整齊。但是……但是乍一看,真的很像……非常像……”
屈淵點了點頭。“要我說,那個死了的,才是齊林。這一個,隻是個跟齊林長得非常之相像的人而已。”
杜潤秋望著他。“為什麽會有一個跟齊林長得如此相像的人躺在石棺裏?這如果是巧合的話,也未免太可怕了。”
“當然不可能是巧合。”屈淵說,“這怎麽可能是巧合呢?”他沉默了一會,“杜潤秋,我們繼續。”
杜潤秋呆呆地說:“繼續什麽?”
“當然是繼續把這些石棺打開。我們一定還會有所發現的。”屈淵說。
杜潤秋歎了口氣。“好吧,希望接下來會有更多的‘驚喜’。”他又加了一句,“難怪這塔這麽幹燥,肯定是有什麽特別的設施,為的就是保證屍體不會太受潮。”
在整整十分鍾的徒勞無功後,一具石棺打開的時候,杜潤秋發出了一聲驚呼。這具石棺裏躺著的是個女人,一個非常美麗的女人。膚色極白,像半透明的玉石一樣。一張臉蛋,就像畫出來的一樣。杜潤秋在看到她的一瞬間,就有些恍惚。
“她……”屈淵吞了一口口水,瞟了杜潤秋一眼。“你不覺得她很像一個人嗎?……”
杜潤秋怔怔地望著石棺裏那個麵色如生的女人。“是,我已經發覺了。她……她很像丹朱。不,不是長得像,長得其實不像。但是……但是,就是像……說不出來……我真的說不出來……”
他忽然重重地向棺蓋上打了一拳。“這究竟是什麽回事?這裏究竟是個什麽地方?這些……這些究竟是屍體,還是什麽?如果是活人,那他們根本沒有呼吸。如果是屍體,怎麽看起來又像是睡著了?”
屈淵低聲地說:“他們一定都知道答案的。來到這裏的人,除了你,除了我,都是知道答案的。”
杜潤秋抬起了頭。“你還要繼續找下去嗎?”
屈淵一呆。杜潤秋說:“現在我已經能猜到了。如果我們繼續找下去,一定會找到別的幾個人的。來到這裏的人,估計在這裏都還有一個……副本?我暫時就這麽稱呼吧。雖然現在流行*,不過這肯定不是*。這個……”他看著石棺裏的那個女人,“她像丹朱,但隻是神似,而非形似。倒是那個齊林……很像,確實很像,像得嚇人,如果不是細看很難看出細小的差別。”
他望著屈淵。“還要再打開石棺嗎?”
屈淵慢慢地坐在了地上。“不,我累了。我覺得……”他忽然地笑了一笑,“我覺得我們就像是在打開潘多拉的盒子,不知道會從裏麵跳出些什麽來的。我……我覺得我已經在開始害怕了。就像你剛才問的一樣,這裏……究竟是個什麽地方?究竟藏著些什麽秘密?我……”
他的眼神也空了,聲音也變得低沉了。“我開始懷疑……我們是否能夠走出這裏?來的時候容易……我們還回得去嗎?”
杜潤秋打了個冷戰。他努力振作了一下。“來,屈淵,幫忙,我們把這些石棺抬回去。”
屈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還抬回去作什麽?”
“把一切複原。”杜潤秋說,“就像是我們從來沒有來過這裏似的。”他看了一下腕上的夜光手表,“我們進來了不過十多分鍾,沒有人會認為我們是失蹤了。我們現在就把石棺合上,然後,我們出去,裝成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沒有看到的樣子。再然後……我們就可以觀察了。我們好好地觀察一下……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你連你那兩個女朋友都不信任了?”屈淵說道。
“我從來都不了解她們。”杜潤秋說,“不是信任與否的問題。她們始終沒有把最後的底牌亮出來,我隻是想知道一件事——她們來這裏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如果她們肯對我坦白,我也自然不必要對她們有所隱瞞。”
“好。”屈淵似乎也有了點動力,從地上站了起來,“動手吧。”
他們又花了不少力氣,才把所有的石棺蓋好。杜潤秋忍不住說道:“如果我們的時間再充足一點,能夠把所有的石棺打開來看看,說不定會找到譚棟呢。”
“你懷疑譚棟也有一個‘副本’在這裏?”屈淵沉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不過……我真是想不通,這個‘副本’是用來幹什麽的?”
杜潤秋重重地拍了一下屈淵的肩膀。“這就要靠你了。”
“靠我?”屈淵莫名其妙地問道。
“是啊,自然要靠你。”杜潤秋一臉期盼地看著他,“我說過了,你跟譚棟是親戚,你們太熟了,他的事情你是最清楚的。你再想想,他有什麽比較奇怪的地方沒有?”
“……他真的沒有啊。”屈淵眉毛都糾成一團了,“他真的是個很正常的人啊,再正常不過了。他也不是特別有上進心的人,估計是看佛經看的,他有幾次調職的機會,但他都不走,寧可留在E山這個相對清閑油水也相對少的地方。這應該是性格使然吧?這應該不算什麽奇怪的地方吧?……反正,我想得出來的,都對你說了。”
“不對不對,一定還有。”杜潤秋大搖其頭,“你再想想啊,什麽都可以,任何怪一點的事情都可以。”
“這個……”屈淵苦笑,“你再逼我,我也想不出來啊,我總不能無中生有了。他有個兒子,八九歲的時候去遊泳,跳水的時候很不幸摔成了高位截癱,完全沒法醫治,這個算不算特別的事情?”
杜潤秋張大了眼睛。“原來譚棟還有這樣一段傷心往事啊。我怎麽看不出來呢?”
“誰都看不出來。”屈淵歎著氣說,“那孩子多好啊,多可愛,變成這樣,誰都受不了。譚棟的妻子就為了這事,過馬路的時候心神不定,被車撞死了。我們都還覺得他不近人情呢,他老婆出事的時候,他還在跟老和尚下棋,居然等到那盤棋下完,才去辦他妻子的後事。”
杜潤秋倒不覺得奇怪。“正常,他把棋下完,不等於他心裏不難受。有些人是這個樣子的,什麽感情都藏在心底。譚棟肯定是這種人。”他想了想又說,“他兒子真的治不好了嗎?”
“沒辦法。”屈淵也是一臉苦澀,“譚棟不差錢,他家底很厚,也把兒子送去美國看過,沒用。這不是錢能解決的事情,有錢也白搭,治不了。”
他忽然抬起了頭,一絲疑惑的表情,出現在了他的臉上。“對了,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
杜潤秋兩眼放光。“你想起來了?你總算是想起來了?快說快說,什麽事?”
“昨天晚上,睡覺之前,他突然跟我提到過他兒子小慶。”屈淵說,“他平時基本上不會談到小慶的,他總是回避這個話題。他並不喜歡把自己的痛苦攤在別人麵前,哪怕我跟他是親戚。他說,這些年,虧得我常常去看小慶,去陪他。我有點莫名其妙的,從小我就帶著小慶玩,說來,小慶那事兒,我也有責任。那天本來是我帶他去遊泳的,結果我那天有急事要加班……我後來後悔得不行,如果那天我不加班呢?如果那天我陪小慶一起去了呢?如果如果如果……”
屈淵煩悶地揮了一揮手。“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沒那麽多如果,我知道很多事發生了就不可能改變,但是這麽多年了,我還是沒辦法忘記。我總是想著那件事,譚棟越不提起,小慶看到我仍然高高興興地喊我叔叔,我……我……”
杜潤秋注視著他。“看來,你的心理包袱還真不輕呢。而且,譚棟也不是不清楚這一點。然後呢?他還說了什麽?”
“他提到小慶,我也難過,除了說這是應該的還能怎麽著?”屈淵低聲地說,“譚棟說,以後你要多去陪陪他,小慶一向很喜歡我的。我真不知道他怎麽突然想起來了……”
杜潤秋臉色凝重地打斷了他:“不好不好,一般電視劇裏麵,有人說這種話,那他就肯定是快死了!”
屈淵臉色一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杜潤秋,你這個烏鴉嘴!”
“不是我烏鴉嘴的問題。”杜潤秋這次倒是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很是嚴肅,“屈淵,你難道真的就不覺得很不吉利?”
屈淵無法反駁。杜潤秋揮了揮手,“我們先下去吧,要討論這裏也不是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