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深淵

陳王府

趙元僖怒氣衝衝的闖進趙凝天的屋子,用力把正在喝茶的趙凝天從凳子上拉起來,他怒道:“你怎能如此惡毒,做出此等下賤之事!”

趙凝天一副無辜的樣子,她冷笑道:“我惡毒,相比王爺,臣妾隻是小巫見大巫!”

“你別狡辯,若再有下次本王絕不留情!”趙元僖的眼裏充斥著無數寒光,眼前這女人空長了一副好皮囊,卻隻顧著和楚亦幻的恩怨,真是不知好歹輕重。

趙凝天淡淡笑著道:“王爺,我做的一切可都是為了你啊,我知道你至今還惦記著她,讓她小產不正好合了你的意?這樣你離太子之位又近了一步,將來召她進宮陪伴君側雙宿雙棲,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趙元僖的手又稍稍用力了幾分,道:“別以為你很了解本王,本王的事還輪不到別人來插手,想讓她死本王有的是辦法,隻是不是現在!趙恒不是傻子,這次我能保住你的命不代表下次我還會這樣做!”說罷便甩開趙凝天的手腕,決然而去。

“你…”趙凝天惡狠狠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裏滿是怒氣,可她不後悔她做的所有事,她隻是讓奪取她一切的楚亦幻付出點代價罷了!

楚亦幻小產過後,身子虛弱得很,再加上求生意誌薄弱,接連昏迷了好幾天。皇上又賜了許多名貴稀有的藥材給楚亦幻補身體,除了楚家的人和呂宛卿能來看望她之外,其他人一律不得入府,即使李賢妃和王德妃想來看看她,都被趙恒擋在了府外。他不想有過多的人來打擾她,他不能再讓楚亦幻陷入任何危險之中。

突然痛失孩兒的楚亦幻醒過來就像沒了魂魄一樣,精神十分恍惚,南城走了,就連他們之間唯一的聯係也沒有了,她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更加承受不住隻她一人孤獨活著的痛苦,整日隻能拿酒來麻痹自己,醉了也就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易其室家…”

此時屋外正下著大雨,花園裏被雨滴砸的花瓣落了一地,楚亦幻全身都淋透了,雨水順著貼在臉頰的發絲淌了下來,手中的酒壺還在不停往嘴裏倒著酒,邊哼著詩邊拿著寒玉劍使著南城曾經教過她的那套劍法。

“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濡以沫,相掬以濕,不若相忘於江湖,哈哈,好!相忘於江湖,忘了,忘了便罷”

楚亦幻已分不清淌在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她隻覺得眼睛滾燙滾燙的,胸口那裏空落落的,就好像沒了心跳一樣。

“小姐!你別這樣,我們回去好不好?”靜竹想將她拉走,卻被楚亦幻狠狠推倒在地上。

“讓開,別打擾我,南城在教我練劍呢”

楚亦幻傻笑著,又繼續舞著劍念道:“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如此良人何!”

隻聽見酒壺落地破碎的聲音,楚亦幻應聲摔倒在地上,冰冷的雨水灌溉著她整個身軀,她無力蒼白的笑著,眼前卻越來越模糊,她隻感覺有人將她溫柔抱在懷裏,有些熟悉的聲音在喊著她。

“幻兒…幻兒…”

她輕聲說著:“南城,你來了,是來帶我走的麽?真好。”

小竹屋外的桃花開得十分鮮豔茂盛,粉紅的花瓣有些鋪在地上,有些隨風飄搖在空中,十裏桃花灼灼,如同世外仙境一般。楚亦幻漫步在這片桃花盛世之中,她不知道怎麽會突然就來到了這裏,忘了她要幹什麽,直到瞧見桃花樹下那張溫暖絕世的麵容在望著她笑時,她的世界忽然一下子就明朗起來,就好像漆黑的夜空升起滿天閃爍的明星,像那天她醒來站在桃花樹下看見他走過來一樣。

“南城…南城…”

楚亦幻跑過去想抱住他,南城卻突然消失不見了,隻剩那樣明亮溫柔的笑容刻在她的眼眸之中。

“別走…別離開我…好不好…”她的聲音是如此沙啞哽咽。

哪怕你真的拋下我,哪怕你真的消失在我的世界,哪怕是讓我隻抓住一點點的你也好啊。

楚亦幻不知沉睡了多久,做了無數個這樣的夢,她不想醒來也不願醒來,可是現實總會將她硬生生從過去的夢魘中撕落出來,毫無保留。

“小姐!您終於醒了!您昏睡了半個月,奴婢好擔心,以為您再也醒不過來了,您活過來真好!”靜竹喜出望外而又淚眼婆娑的看著坐在床榻上的楚亦幻,不知說什麽是好。

楚亦幻的眼神淡淡的沒有任何神光,卻多了幾分孤傲冰冷,她徑自走了出去,沒說一句話。

半個月,她睡了半個月,她用了半個月沉澱自己的心,掩埋過去,直到能再次安安靜靜地想念過去等待未來,而現在她似乎該親自了結一些人和事了!

“幻兒…”剛下朝歸來的趙恒在花園裏遇見了她,欣喜極了,忍不住心裏的衝動便跑過去擁抱住她。

他以為她再也不會醒來,這段時間的悉心照料沒白費,醒來就好,醒來真好。

楚亦幻也沒推開他,隻是任由他抱著,聽他說話。

“你醒了,你終於醒了!我真的好擔心你,我怕你就這樣睡著,我怕你就這樣走了,我怕你就這樣不管不顧地離開我,我害怕再也看不到你,害怕再也不能守在你身邊,我真的好害怕,答應我再也不要輕易離開,好好活著,好不好?”

趙恒一下子說了一堆深情的話,緊緊抱著她像是要將她揉進自己的心裏小心看護著。

“嗯,”楚亦幻輕語道,心房卻毫無波瀾。

趙恒有些驚訝,便鬆開了她,兩人四目相對,她的眼睛清冷又深邃,如深山裏幽藍的湖水一般死寂,整個人清瘦了許多,不言不語的麵容使她看起來十分冷傲不羈。

趙恒被她現在這般模樣驚得啞然,怎麽會突然像變了一個人?

“怎麽,這樣不好麽?”楚亦幻說道。

“好,這樣很好,你能像以前一樣跟我說話真好!”趙恒淺淺地笑著。

以前?楚亦幻不禁在嘴角扯出一個笑容來,道:“和我出去走走吧。”

見趙恒有些愕然,她又道:“不願意?”

“不是,”趙恒猛地搖搖頭,看著她有些淩亂的頭發,“隻是你還沒梳洗,確定就這樣出去麽?”

楚亦幻從下到上隨意瞧了一下,確實不能這樣出去,便道:“那你等我一下!”

“好”

楚亦幻回到自己的房間,吩咐靜竹開始給她梳妝,出去走走當然得美美的去!

今日街上十分熱鬧,攤販的叫賣聲人們的談笑聲層出不窮,靜竹和魏升提著許多東西開心的走在後麵,百姓們都瞧著有說有笑的趙恒和楚亦幻,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啊,紛紛露出羨慕的目光,半個月前全汴梁都傳著楚亦幻必死無疑的流言,可趙恒始終不離不棄,日日守候硬是將她從鬼門關拉了出來,這樣的情深人人豔羨,如今看見他倆幸福的樣子,倒成了一段千古佳話!

“喜歡這個麽?”趙恒見她駐足在麵具攤前看得入神,便問道。

楚亦幻搖頭笑笑,她想起和南城在燈會上遇見時的情景,那個時候多好啊!

“走吧,我們去別處看看,”街頭嘲雜,人來人往,楚亦幻聽見叫賣糖葫蘆的聲音。

陳王府

趙凝天正在亭子裏悠閑地品著茶,微風揚起她的發絲,頭上的流蘇簪相互碰撞,一襲輕煙紫衣襯得她十分美麗妖嬈。

這時雪蓮莽莽撞撞地跑來了,臉上是不好的神色,她道:“小姐!大事不好了!那楚亦幻今早醒了過來,此時正與襄王爺走在街上買東西,兩人看似很甜蜜。”

“什麽?那賤人居然醒了!”

趙凝天緊緊握著拳頭,茶杯像要被她捏碎一樣,眼裏湧出無數凶煞的光,“痛失她的親生骨肉,竟然還能心安理得的活著。”

“小姐,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趙元僖最近看我看得很緊,不讓我插手任何事,現在也不知道楚亦幻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隻要她不找上門來,我自然不會招惹她,待時機成熟再收拾她也不遲。”

趙凝天笑得特別妖美,讓她不傷害楚亦幻怎麽可能,現在隻是養精蓄銳修心養性罷了。

“小姐,您怎麽都不累啊,奴婢的腳都有些起泡了,以前在楚府的時候您都沒有這麽好的興致,”走了一天,楚亦幻依舊神采奕奕,倒是靜竹,整個像蔫了一樣,便有些抱怨道。

“去歇息吧,不用伺候了,”楚亦幻道。

“是,”靜竹便高興地快步走出了房間。

楚亦幻站在窗台前,凝望著黑壓壓的夜空,眸子變得漆黑起來。

“黑刺”

“嗖”地一聲,黑刺便從她身後的那扇窗戶跳了進來。

“屬下拜…”黑刺話剛說一半就被楚亦幻截住了。

“起來吧,我早跟你說過不用向我行禮,多麻煩,”楚亦幻清淡的眼睛轉過來看著他。

“是,”黑刺便站了起來。

“你知道害我小產的人是誰吧?”

“屬下不知”

“趙恒不讓你說?”

“屬下隻知道一切聽主人吩咐”

“趙恒派你來保護我,我就是你的主人,這樣還是不肯說?”

“當今陳王妃趙凝天”

“以你的武功能製住陳王府的那些暗衛嗎?”

“屬下會全力保您安全”

楚亦幻無奈的笑了,她搖搖頭道:“罷了罷了,我去跟趙恒再借幾個人來助你,”走到黑刺身邊,看他一臉嚴肅的樣子,便拍拍他的肩膀,“以後啊別太一本正經了,我不喜歡。”說罷便笑著去往趙恒的住處。

隻剩黑刺在那裏認真的回答:“是。”

“咚咚咚”

“王爺,王妃來了”

“讓她進來”

魏升便去開了門,然後自覺退了出去。

“幻兒,你來是有什麽事麽?”趙恒放下手中的畫筆,走去迎她。

楚亦幻微微笑著道:“我想跟你借幾個人,像黑刺那樣的。”

趙恒卻輕聲笑了,道:“黑刺本就是暗衛的最高統領,我將他派到你身邊,你能使喚他自然也能調動他手下的人。”

這個黑刺,怎能騙她來,平時看著一本正經的,竟然這樣與她玩笑,以後得好好折磨他不可!

“好,不過他們與你二哥府上的比,誰更勝一籌?”

“我的略勝,你要去找趙凝天算賬麽?”

“你怎麽知道我要找她?”

“今日你讓我和你出去,我就知道了,”趙恒微微垂下眼眸,從楚亦幻蘇醒的那一刻,他就知曉她不會善罷甘休!若是她就這樣頹廢墮落便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幻兒了,她本就是敢愛敢恨之人!

楚亦幻淺淺笑道:“知道也好,不過現在算賬還不是時候,我得摸清她的弱點,讓她自動找上門來。”

“不用費心了,趙凝天哪裏都好,看著光鮮亮麗,實則卻是個石女”

“這麽隱諱的秘密你居然知道!”

趙恒笑了一聲便道:“生於帝王之家,沒點手段隻靠父皇那若有若無的照拂怎能活到今日,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這樣倒省了力氣,”楚亦幻勾起嘴角,眼神意味深長,“看來皇上沒看錯你,你確實能坐好那個位置!”

楚亦幻不知道他對那個位置根本不在意,他想要的隻是一個她而已,於是趙恒便道:“你從來都知道我想要什麽。”

楚亦幻避開他灼熱的眼神,道:“楚家會扶持你,我也會幫你,好了,我得去歇息了。”

她剛想轉身便被趙恒拉入懷裏,溫柔炙熱地覆上她的唇,輕輕摩挲著。

可楚亦幻冰冷死寂的眼睛深深刺痛著他的心,那樣的眼神分明與死人沒什麽區別。

趙恒慢慢放開她的兩瓣薄唇,輕聲道:“若我現在就要了你,你會一生一世都待在我身邊麽?”

楚亦幻依舊清冷地看著他不言語,他在她麵前永遠都隻是一隻可憐蟲在卑微地渴望她的一絲絲憐憫。

趙恒抱起她向床榻走去,身子沉沉壓著她,瘋狂啃著她柔軟的雙唇,汲取她唇畔的溫度卻始終寒冷如雪,他便看著她,眼神十分悲傷,道:“為何?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隻有你,為何一定要將我推向那位子?我不稀罕,我隻在乎你!”

“心死了,怎還會在意這些,”楚亦幻冷冷吐出這句話來。

趙恒苦笑著,此時的他就好像跳梁小醜一般,心死了,所以才會義無反顧活下去,他早就該知道楚亦幻就是如此絕情之人,無論他如何努力走進她的心裏,都是枉然!她的心從來都隻屬於那個人而已。

“你走吧”

楚亦幻將身子從床上挪了下來,決絕冷漠地離開,趙恒的指尖還殘留她發絲的香味,燭台上的蠟化開了一大半,燭光慢慢昏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