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朝雲無覓_第二十三回 與狼作伴 以心相易鳳求凰(一)

中年宮女跪伏殿中央,顫顫地不敢抬頭。

“怎樣?”沉悶之音夾著幾許焦慮一絲怯弱。

“回……回稟陛下,姑娘確是處子。”埋首磕著地磚,中年宮女顫聲回稟。

唇角微嚅,眸子閃過一點亮光,苻生幽幽地拂手,屏退宮人,幾許輕快地起身邁步,望及殿門,不由一怔,愣愣住了步。

摳著殿門,指甲劃得紫檀木吱吱作響,白森森的紗布隱隱滲了幾縷殷紅,星眸蒙著淚卻燃著焰,朱唇微顫,鑽心蝕骨的恥辱震得周身輕搐,顏兒倔強地吸了一氣,竭力*幾欲奪眶的淚水,憤憤道:“這是驗明正身嗎?我說用心來換,可沒說買一贈一。若要我的人,就休想要我的心。若要我的心,現如今就休想要我的人。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不換了!兩樣都不換了!你說過,東海皇叔是世上最疼自己的人。他對你那麽好,你卻這樣報答他的好?殺他的嫡子、嫡妻、嫡孫,你愛殺便殺,黃泉路上隻要你還有臉見他。”

淚,悶聲淌下,顏兒拂袖拭了拭,轉身蹣跚地離去。

眉頭緊擰,怒紅了眼,眼見她轉身離去,心竟是一慌,苻生疾步追出了殿,一把扯住玉臂,不由分說地猛一拽,抑著嗓子低吼道:“豈容你說不換就不換!”

猛一個踉蹌,竟一頭撞在明黃懷裏,心底一陣厭嫌,右手被死死鉗住動彈不得,顏兒使命甩手,又抬起左手死勁推了推明黃,幾許歇斯底裏地哭道:“士可殺不可辱,你仗著自己是君,我奈何不了你。可,今日的羞辱我記下了,要我的心?除非你挖了去。以心換心?你根本就沒心。你不配跟我換!”

怒噬了心,苻生鉗住兩輪玉臂,眸子漲得赤紅,鼻翼微顫似噴著慍火,晃了晃清綠,薄唇扯了扯,喘息急促卻不得一語。

玉靨掛著淚珠,梨花帶雨的嬌弱,眸光吐著細焰,透著不容踐踏的孤傲,顏兒一咬唇,哽咽道:“你莫不是又要殺我?我雖怕死,可……你要殺便殺。”

淚痕不似掛在玉靨,倒似利刃劃過心頭,竟絲絲刺痛,愕然,打記事起頭一遭感到胸腔掠過一絲痛意,痛竟也叫人貪婪,氣息漸平,怒火漸熄,苻生緩緩鬆手,垂眸瞟了眼纏裹紗布的柔荑,絲絲殷紅刺得胸腔痛愈甚,痛竟叫人隱隱雀躍……

掌住玉腕,細細瞧了瞧傷口,苻生暗歎一氣,唇角浮起一絲痛意卻揚起一抹魅惑笑意,輕聲道:“成交了……朕沒心?朕雖沒愛過誰,可……朕若是愛了,朕會讓朕愛的女子,成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你會瞧見的。”

心咯噔,難以置信地瞅著眼前之人,從前一瞬受盡屈辱的歇斯底裏中抽身而出,幾分後怕卻幾分暢然,如今又是幾分惶恐幾分懷疑,成交了?自己當真如願換來了東海王府平安?他嗜殺若此竟會如此好哄?心一慌,顏兒急*手,碎碎退了一步,雙頰騰一起一抹潮紅。

掌一鬆,心卻是一舒,木槿如蒙秋雨,淚痕未褪幾許楚楚,此刻又似映著夕暉,染赤霞如施胭紅,心竟隱隱湧起一絲愧疚,苻生貼近一步,眸光竟是幾許閃避,竟幾許支吾地解釋:“方才……朕……不是什麽驗明正身,朕……隻是……你的心若在苻堅身上,便不配跟朕換。”

心一怵,做賊心虛般恐惶,顏兒強撐著揚起眸子,迎著對麵篤定眸光,竭力抑住嗓音扯謊道:“東海王與哥哥是生死之交。我們並無苟且,沒皇上想的那般……齷蹉。我……自幼信佛,殺不得生。皇上用我作餌,誘殺東海王府,我怎能袖手旁觀?”

不置可否地扯扯唇角,苻生直勾勾地凝著星眸,似要望穿眸底心扉,一瞬,幾許閃避地垂眸,瞟及纖纖玉手,眉頭一蹙,毫無征兆地打橫著抱起顏兒,朝殿內走去。

腳一空,心一慌,難掩的怒氣,顏兒死勁推了推,怯弱地斥道:“你要做什麽?你怎麽說話不算話的?”

驛道,夾著幽幽雍水,沐著夕陽,格外孤清,遠遠眺望,長安城角樓仿若依稀可見。馬兒孤零零地啃著青草,子峰滿臉悲戚,落魄地倚著楊柳樹癱坐地上。遠處馬蹄聲急,癡癡望了眼揚塵,子峰爬起迎了過去。

一勒韁繩,馬兒長嘯……夕陽拽得驛道中央的孤清身影老長,眉峰一蹙,苻堅跳下馬,明眸驚恐,瞟了眼子峰,便慌亂地奔向柳樹下的馬車。

“別找了。顏兒……進宮了。”揚聲,悲戚,無奈,夾著一絲淡淡幽怨。

“你瘋了嗎?”苻堅轉身,一拉揪住子峰的領口,幾近低吼地質問,“我要你帶她走,你卻……她是你的親妹妹,你……我這般是為什麽,你竟不知嗎?”

揚手猛地拂開領口的手,雙眸騰起一縷莫名怒火,子峰迎麵推開苻堅,吼道:“你道我想?啊?我那傻妹妹不忍心眼睜睜看你送死!”

眸光交錯,怒皆酸作漫天的苦楚……親衛頓在幾尺開外,避開二人,遙望遠處。

仰頭望天,明眸騰起一抹輕霧,苻堅疾邁幾步,騰上了馬。

“站住!”喝止,子峰一把揪住韁繩,眸光緊逼,聲卻落寞放緩,道,“顏兒托我一定攔住你,長安,你休想再去了。她的心思……你若懂,就成全她。”

氤氳霧簇,明眸潮潤不堪,苻堅仰頭望著天際,喉結微顫,手卻執拗地扯著韁繩,緊得馬兒前蹄亂踢。

淚蒙了眼,子峰一甩韁繩,無奈、悲壯、酸楚皆化作低沉一句:“顏兒有情有義,不願一走了之,當哥哥的……再心痛,也當成全她。顏兒說,無論如何,她有法子讓東海王府的人毫發無損。我……信她,顏兒不是懦弱的女子。你……你若有心,若真想救她,便該回雍州。”

“她一個女子,能有什麽法子!”苦楚封了喉,嘶啞一聲低吼沉悶幾近無聲,一滴晶瑩墜落,輕沾馬鬃,苻堅狠吸一氣,雙手緊擰韁繩,緊得青筋微凸。

周身一搐,淚奪眶,子峰揚手捂住眼,急急別過臉,悶聲道:“顏兒叫我轉告你……她不怕死了,連死都不怕,旁的……就更不怕了。她等你……等你去救她。”

喉結一哽,雙眸結了嚴霜,遙望遠處角樓黑影,眸光閃過一抹怨毒,狠吸一氣,苻堅一扭韁繩,揚鞭回走雍州。

掌燈時分,承明殿變得詭異,周遭都似隱隱飄著幽靈。一個激靈,顏兒摳著榻沿怯怯地往外挪了挪。

呃……腳禁不住縮了縮,顏兒低眸怯弱地瞟了眼明黃,緋紅雙頰烤得愈發通紅。

手頓住,抬眸瞟了眼燦若桃紅的玉靨,心湖微波淺漾,苻生垂眸,眉角緊蹙,對著玉琢腳心倒了倒藥粉,指尖輕柔地撚著紗布,翼翼地纏繞起來。近侍遠遠候著,斜著眼,難以置信地瞟望這頭。

頭埋得愈發低,顏兒局促地扯著掌心的紗布,咬咬唇,道:“皇上,明日就會放他們回雍州,對嗎?”

手又是一頓,眉角兒蹙了蹙,唇角浮起一抹蔑笑,苻生淡淡斥道:“手才包紮好,若不想我再來一次,便隻管扯吧。”

手僵住,顏兒一撅嘴,縮了縮腳,不示弱地回嘴道:“宮裏自有醫女,哪用勞煩皇上。皇上不過借著包紮的由頭,趁機……輕薄我罷了。”

嗬嗬……笑揚了眉,苻生甩開手,淡淡瞟了眼玉足,便直勾勾地凝著枕榻,傲慢道:“輕薄?你還真是自視甚高。傷口血淋淋的,你道好看?笑話。是你說朕沒心,朕不過是叫你瞧瞧朕的好。隻怕將來朕對你太好了,好到你受不起。”

顏兒急忙蜷腿,趿著鞋下榻,碎碎地退了兩步,腳疼得些許哆嗦,瞅著明黃,心底慌亂蝕骨,卻裝作若無其事模樣,蠻橫道:“我累了,要回殿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