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才人_第二十二章:臨風而歌

“你要匕首做什麽?”文英詫異道,難道她還要借機弑君?太宗皇帝的武功不弱,明空不會這麽想不開吧。

武媚隻要一眼就知道文英想的是什麽,笑道:“你想什麽呢,我是要做一些傷口出來,好讓他心疼,拿來吧。”說著就直接伸手從文英腰間取來匕首,深深的吸了口氣,在中指上拉出一道極小的口子。

“你這樣還能怎麽彈琴?”

武媚忍著痛,扯開意思笑意,道:“我琴技本就不佳,真的彈琴恐怕皇上真的就再也不會理我了,不如走些旁門左道的好。”稍稍止了點血,便抱起琴出了門:“走吧。”

文英在後頭看著武媚堅忍的背影,心疼的話卻說不出口,隻能咽下自己的心痛陪著她往城門外去。今日的洛陽城秋風颯颯,因為天還沒大亮,越發的覺得陰沉寒涼。武媚隻穿了一件齊胸的襦裙配鵝黃廣袖外紗衣,衣袖飄飄,單薄的身影更是有些瑟瑟發抖,文英看在眼裏,卻不敢上前給她取暖,他知道她不會接受的,此刻的武媚就像是一個戰士即將站上屬於她的戰場,而她就是常勝將軍!

拿著宮裏頭帶來的腰牌,武媚很順利的就登上了洛陽城樓,她獨自一人站在城樓上,洛陽的秋風吹散她略略綰起的發髻,薄紗的外衫也隨風起舞,衣袂飄飄宛若是天仙臨凡。遠遠地,塵土飛揚,武媚知道那是馬蹄揚起的塵煙,太宗皇帝回來了。

她擺開琴,隻是輕輕的一撚,一撥,劃破的中指指尖一陣鑽心的痛,才止的血又一滴一滴的滴落下來,武媚咬牙忍痛,邊彈邊唱:“當年君欲行邊疆,血猶熱,誌四方;我為君擦拭纓槍,為君披戎裝;如今我歌聲已啞,難高歌,迎君還;我站在城樓細數,將士三十萬;忽見君跨馬提槍,舊衣冠,鬢卻白;我將祝捷酒斟滿,且問,君可安康。”

武媚的歌聲很高亢,很悠揚,甚至帶著那種女子渴望丈夫歸來的迫切心情。武媚一遍一遍的唱,手指上的鮮血幹涸了,又裂開了,便是未曾劃破的手指上也染上了斑斑血跡。

終於太宗皇帝看到了站在城樓上的武媚,那麽美,美得那麽動人,又那麽的讓人心疼,她的嗓子已經沙啞了,嘴唇也已經凍得微微的有些發紫,細細看來,似乎還有些顫抖。武媚也看到了城樓下的太宗皇帝,盈盈水眸略閃淚光,帶著怯怯的柔弱,武媚停止了歌聲,隻是這麽靜靜的看著他,看著這個在後宮中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

嗓子已經徹底的沙啞了,臨風而歌已經讓她耗費了太多的力氣來發聲高歌,此刻她顫抖的雙唇卻再也發出一個簡單的聲音了,隻要試圖發聲嗓子便是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不過沒關係,武媚在心裏自己告訴自己,這時候,淚光點點比任何的語言更能讓這個男人心動。

太宗皇帝心中震動不已,急急的下了馬,隻身一人向城樓上走去,上麵的女人是他選進宮的,是他寵愛的,也是他讓她變成現在怯怯的樣子的,太宗皇帝沒上一步,過去和武媚相處的日子便在眼前不斷的浮現,她帶著青春的氣息來到自己身邊,就因為自己那次的多疑,便將她身上的那股子天性給磨滅了,徒留下的是那種和宮裏女人一樣的膽怯。

他看著眼前這個女子,有些心疼了,還好,她還是有股子宮裏女人沒有的野性,她就這麽帶著她的拳拳之心到了洛陽,到了這裏來等自己,終於走到了她身邊,一把將這個柔弱又嬌小的女子攬入懷中:“你怎麽來了?”

武媚動了動唇,卻難以再發出聲音,隻能抬頭,望進太宗皇帝的眼中,她在他眼裏看到了自己此刻狼狽的樣子,但是就是這樣子淒美的樣子,她贏了這場戰役。

太宗皇帝低頭,親吻著她的額頭,她的臉,他緩緩的執起她的手,想要看一看這個拿著鋼鞭馴馬的纖纖玉手此刻如何能彈奏出那麽讓自己心疼曲子,卻不料觸碰到了武媚的傷口。

“嘶!”武媚倒吸了一口涼氣,隻是停了這麽片刻,反倒是更加疼的鑽心。

太宗皇帝這時候才意識到武媚的手受了傷,斑斕的血跡星星點點的爬滿了她雪白的小手,幹涸的血混合著還在緩緩淌出來的鮮血,泛著一種妖冶的氣息:“如何這般模樣?你是要讓朕心疼死麽?”

武媚伸手撫上太宗皇帝的唇,忍著嗓子火辣辣的疼,沙啞地說:“皇上,媚娘想你。”說罷,眼淚再不受控製的流了下來,打濕了太宗皇帝滿是老繭的手。

“隨朕如行宮吧,讓軍醫替你瞧瞧。”說著,太宗皇帝一把將武媚打橫抱起,下了城樓,下頭的人早就將馬車套好了,太宗皇帝就這樣抱著武媚鑽進了馬車,此刻他的心裏隻有懷中抱著的這個女子,她做的這些事情讓他不得不感動。

一路進了行宮,太宗皇帝衣不解帶的守在累極昏睡的武媚身邊,看著軍醫細細的替武媚上藥,包紮,此刻安靜的武媚透明的仿佛是一尊玉娃娃,隨時都會破碎一般,“你要朕拿你怎麽辦?”李淳風的話他一刻都沒忘,但是這個女子對於他來說又有著無限的吸引力,他舍不得賜死她,但是卻又無法全然的信任她,他到底要怎麽辦?

“皇上,恕老臣直言,”一直在一旁的軍醫抬眼看了看太宗皇帝,道:“老臣本不該過問皇上家事,然而老臣卻不忍心看皇上這般的左右為難啊。”

“恩?如何?”

“寵而不愛方才是帝王之道,臣不知皇上是因何這般猶豫,然臣以為,若是想要親近,便親近,隻要讓她無所出,日後便隻能入了那感業寺,皇上又有何不放心?”軍醫不是沒聽說李淳風的那個預言,原本他應該勸皇上的,可是他又不忍心,太宗皇帝是個好皇帝,所以才會在天下和女人之間這般的難以抉擇,他真的不忍心。

“恩,她怎麽樣?”太宗皇帝位置可否的換了個話題。

“並無大礙,修養三日即可恢複了,隻是要注意這三日不可食用辛辣刺激的食物。”

“下去吧。”

殿內再一次陷入了沉寂,太宗皇帝看著躺在床上的武媚,喃喃自語,“朕終究是不該寵你,你這般可愛,朕又怎麽能不寵你?朕該怎麽辦?”

回答他的隻是武媚安然的呼吸聲,和殿內蠟燭的斑駁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