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做客

五天過後,拓跋宇回來了,他傳訊給東宮,晚上他獨自去東宮做客。

夜色降臨,東宮點燃千萬畫燭,照得東宮如同白晝。

東宮走廊兩邊無數甲士手持明晃晃的刀劍嚴陣以待站立著,寶刀寶劍如霜如雪,在柔和的燭光照耀下閃閃發光。無數刀劍光彩交相輝映,此情此景,真是實實在在的刀山劍海!

拓跋宇一個人來到東宮門口,按照要求,沒有帶任何侍衛。他身著便裝,連軟甲也沒有穿,身上除了他隨身的九龍獻珠寶劍也沒有帶其他兵器。他獨自走在東宮的走廊上,路過一對又一對舉著大刀的武士,走過一雙又一雙手持寶劍的侍衛。他神色冷冽,臉上毫無懼怕之色,將兩邊無數拿刀甲士視若無物。

他實在是太淡定了,就如在自己的親王府散步一般。拓跋浩本來準備將他亂刀砍死,然而拓跋宇那無比反常的鎮定讓他不寒而栗,讓他必須問清楚!

拓跋宇畢竟消失了五天,也不知道他搞什麽鬼去了。

“皇兄,請將臣弟愛妾還我。”

“愛妾?笑話,不是一個宮女嗎?”

“她遲早是本王的愛妾。”

“你倒是膽子大,如今你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有閑心關心你的愛妾呢。”

“皇兄,你可以立即將臣弟亂刀砍死,也可以立即將林珂處死,但是我敢百分之百保證,皇兄你和你所有子女必為臣弟夫妻陪葬。”

“你這大話說得也太滿了吧,憑你一人之力,就拿著一把破刀,還能拿寡人怎麽樣?”

“廢話少說,皇兄若是不信,馬上派一個心腹去城頭。”

太子將信將疑,反正這麽多武功高強的侍衛團團將拓跋宇兩人圍住,這倆人插翅難飛,也不急於一時半刻。太子果然派自己的心腹王侍衛去城頭看看。

王侍衛遵命快馬加鞭去城頭一看,立即嚇得肝膽俱裂。

隻見城外無數火把如同晴空繁星一般璀璨發光,照得黑夜一片通紅。滿山偏野布滿了列隊整齊的騎兵,四麵八方全是軍隊,彩旗飄揚,一眼望不到盡頭。火把的光芒一直從城下往遠處的天邊蔓延開去,看這架勢,沒有百萬騎兵也有十萬。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一隊大軍居然兵臨城下了。現在這隊大軍安安靜靜地待在城外,一點沒有攻城的樣子。

王侍衛驚恐萬分,屁滾尿流跑回東宮,手忙腳亂給拓跋浩一通描繪。拓跋浩不可置信,親自快馬飛奔去城頭上一看。

城外人山人海,幾十萬雄師甲胄分明,他們立於城牆一射之地以外,安安靜靜等待著。守城的官員嚇得魂飛魄散,跪在拓跋浩麵前欲哭無淚。這樣氣勢驚人的軍隊偏偏治軍嚴格,都沒有發出什麽聲音。

這樣的安靜讓拓跋浩又驚又怕,差點立即瘋了,他當然知道拓跋宇根本沒有將虎符還給自己父皇拓跋詢。然而京都尚有四十萬日夜操練的皇朝禁軍,京城裏的各位向來不敢輕舉妄動,他拓跋宇瘋了嗎?

“你瘋了!你想幹什麽?”拓跋浩氣喘籲籲跑回東宮,又驚又怒責問拓跋宇。

“皇兄莫非忘了,北邊的虎符一直在臣弟手上,現在本王在此,虎符在本王絕對信任的人手上。明天若是本王不能活著走出皇兄這東宮,立馬軍隊就會攻城。本王的部將一定會殺了皇兄全家替本王陪葬!至於父皇,我前幾天也求過他,他既然不仁,也不要怪我不義。皇兄與我雖然沒有殺父之仇,也有奪妻之恨,而父皇居然如此袒護皇兄這位嫡長子!”

“你忘了四十萬皇城禁軍!你膽子這麽大,不惜兵臨城下,不怕父王將你碎屍萬段。”皇朝禁軍一直在拓跋詢的掌握中,即使很辛苦,拓跋詢也親自管理著皇朝禁軍,裏麵的重要將領也全是拓跋詢的心腹。

“臣弟當然沒有忘記!不過臣弟的二十萬大軍久經沙場,個個能征善戰,跟四十萬皇城禁軍拚個旗鼓相當還是可以的。到時候我們鄭家自相殘殺得同歸於盡,人死得也差不多了。皇兄你猜接下來是誰贏?是清平宮高泰鬆還是你那個好舅舅鄭惠兵更多,將更好,最後當上皇帝啊?到時候他們其中任何一個當上皇帝,會放過你這前朝太子的龍子龍孫不?”

拓跋浩遲疑不決,臉色陰晴不定。

他當然知道拓跋宇此言非虛,想到那可能的結果,他不禁肝膽俱裂。可是現在拓跋宇一個人落在這天羅地網中,放過他實在心有不甘。況且,如果拓跋宇有一天榮登大寶,難道就會放過自己的妻兒老小嗎?

拓跋浩沉默不語,久久思考著。

“還請皇兄三思而後行,將本王愛妾好好還給本王!放我們出宮,我馬上就傳令退兵。本王也不想和自己的父皇兄弟拚得同歸於盡。”拓跋宇為人謹慎,雖然他早已掌握重兵,然而一直沒有輕舉妄動。現在國內各種勢力錯綜複雜,互相牽製,形成了一個巧妙的平衡。如果誰亂出頭,未免槍打出頭鳥,被其他人漁翁得利。

不到萬不得已,或者不到他有絕對兵力能一舉控製全國的時候,他本來也不想像這樣大張旗鼓。

“你真是個瘋子!”拓跋浩恨恨地說,他絞盡腦汁想著怎麽對付現在這個情況。

“大丈夫頂天立地,男人之間的戰爭,本來就不應該禍及妻兒。讓林侍衛先離宮,有什麽事情我們兩兄弟慢慢商量。”拓跋宇見拓跋浩那猶豫不決的臉色,斬釘截鐵說道。

他抽出寶劍,迅速將自己的手臂劃了一個深深的傷口,鮮血滴答在地毯上,將青色的地毯染得鮮紅,他歃血起誓!

“本王向你發血誓,若是今日你放過本王夫妻。不管將來如何你死我活,本王一定放過你所有的姬妾和子女。即使他們會起兵反叛本王,本王也既不殺他們,也不終生幽禁他們。若違此誓,我母妃和妹子以及本王所有妻妾子女都不得好死!”

拓跋浩眉頭皺成一團,在東宮走來走去,遲疑不決。

“但願你能遵守如此重誓,放人。”拓跋浩揮一揮手,林珂脖子上的大刀被拿開,左右侍衛紛紛退開。拓跋宇緩緩向林珂走去。

“說真的,二弟,寡人一直很奇怪。這林侍衛與孝和公主天差地別。難道天下女人死光了?你是怎麽看得上她的,不惜如此大動幹戈?”拓跋浩挖苦著。

“甲之*,乙之蜜糖。這種事情怎麽說得清楚?本王還覺得皇兄你盛寵的幾位姬妾全是庸脂俗粉呢。”拓跋宇不甘示弱,反唇相譏。林珂平日最是臭美,即使練武也會薄施脂粉。她最討厭人家貶低她的容貌,若有人這麽做,她必然會罵回去。現在她嘴巴裏塞著紗布,他不替她罵兩句怎麽行呢?

“哈哈……”拓跋浩笑著,這回答得真妙!若論姿色,東宮誰比得過孝和公主在世時的模樣,然而拓跋浩喜歡的那幾個女人還真的也不是國色天香,可是她們都很依戀他,至少做出一副依戀他的模樣。

拓跋宇將林珂嘴裏的紗布拿下,替她解開繩子。

“你還好嗎?”他旁若無人般蹲下身體,他替她理好亂糟糟的額發,摸著她的臉蛋,柔聲問道。

“嗯……”她點點頭,羞怯地低著頭,她又替他惹麻煩了。

“傻瓜,你好好在宮裏呆著,不要亂跑,也不要輕舉妄動,我早就說過,太子怎麽會讓你刺殺成功。”他又是憐愛又是生氣,將她緊緊攬在自己懷裏。

“對不起……”她又愧又急,眼圈兒又一下紅了起來,帶著哭腔道歉。她將自己埋在拓跋宇懷裏,兩隻手環著拓跋宇健壯的腰身。

“已經沒事了,不會有事了,不準哭了。”他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慰道。這個丫頭究竟是用什麽做的啊,有事沒事就淚水滴滴答答,簡直煩死人了。

“嗯……”她抽泣著答應到。臉孔上卻還有淚水滴滴答答。

“哭起來,臉皺的像個哈巴狗……還哭。”

他俯身攬住她的背將她抱起,她全身都是傷,被他碰到背,頓時痛得倒抽一口冷氣。他急速拉開她的衣領,往背上看了幾眼,眉頭緊緊皺起。

“皇兄,下手挺狠的,改日向你道謝!”

“客氣,客氣,你這個愛妾脾氣太差,簡直不像女人。為兄幫你教訓教訓。不過,比起金枝公主當初給她留下的傷痕,這算是非常輕的了。”拓跋浩冷笑道。

他抱起她,默默無言走出東宮,他的心腹侍衛們早就等在外麵了。幾個人連忙去傳訊退兵。侍衛牽來追風,他將她橫抱著,正準備上馬回府。他長歎一聲,轉頭回宮。他叫開宮門,回到鳳陽宮。太醫看過,雖然她全身被打得又青又紫,幸好都是些外傷。

天色已經很晚了,他和宮娥替她上好藥,準備回府。

“我走了,你好好養養自己吧,全身大大小小怎麽這麽多傷口,皇兄說得對,你簡直不像一個女兒家。”拓跋宇臉色沉重,略帶責怪訓道,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凝視著她。

“嗯。”她低著頭緩慢答道。他往外走去,王子成年之後,按照宮規是絕對不能在皇宮留宿的,現在這樣已經算違規,不能再呆下去。

拓跋宇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一看,見她斜依在床上,雙目紅腫,淚光瑩瑩,正目不轉睛盯著他,雙眸又是悲哀,又滿帶眷戀之意。

他歎了口氣,忍不住回頭幾步走了回來,俯身抱住她,柔聲安慰道:”不要這樣,我……我總是會……”話說了半截,他忽然想起他對她的很多承諾都落了空,不由得將下麵半截話咽了回去。

他咬咬牙站了起來,試圖離開,卻發現她的手拉著他的衣袖。

他扯了一扯,她並無放手。

管它的,都兵臨城下大逆不道了,還管什麽宮規不宮規。她身上傷痕累累,他將她小心翼翼抱住,和衣而睡。

夜色闌珊,窗外寒風呼嘯,她卻感到久聞的溫暖。從秋入冬,好像上百年,上千年那麽久,他終於又來到她身邊。

可惜,他將她繼續放在深宮,就表示他依然很快就會離開,而她連他的影子也莫想輕易看到。

如是我聞,求而不得為人生大苦,得到又失去也許就更苦,如果失而複得自然是人生大幸,若是失而複得之後又失去了呢?

三個多月來,她終於有機會和拓跋宇說說話了。

“我想跟殿下一起回府。”

“傻瓜。”拓跋宇不以為然。這幾天的事情鬧這麽大,京城無秘密,肯定沒有多久就全城傳開了,有些人會放過你嗎?

“殿下什麽時候娶我過門?”

“暫時不行,公主她不同意。”

“公主她不同意,所以殿下就準備永遠將我關在宮裏嗎?”

“總有一天她不得不同意。”

“殿下,我不想這樣了。什麽叫總有一天?恕我無德,我不能忍受殿下娶別人,我更不能忍受殿下不娶我,我也不能忍受這樣毫無希望等待殿下。一想到殿下居然娶了別人,還和別人恩恩愛愛,我……”她越說越激動,頭偏到一邊去,咬著牙,再不願意看到他。

他沉默無言,他看著她,眼睛裏滿是憐惜和抱歉,他將她臉上的秀發撫開,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

“殿下,我知道無數女子都在忍受自己愛的人和別人在一起,可是,我是個自私的人,我不願意!同時金枝公主顯然也不願意。她是你的正妻,而我才是多出來的那一個,殿下,讓我走吧,若是有緣,來生再聚。”

“我從來不相信來生之說,你是我的妻子,你今生今世必須是我的妻子,那裏也不要想著去。不要多想了,你還年紀太輕,很多事情需要忍耐,忍耐,再忍耐。如果不忍耐,本王今天就想砍死太子,不也不能這麽做嗎?”

“說得殿下好像很老的樣子……”

“比你老了那麽一點……”

“殿下既然娶了別人,我要離開殿下!”

“除非你踩著本王的屍體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