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星

“我躺一躺……不要離開我。”李君玉抓住林珂的衣袖,哀求地看了她一眼,眼一閉,倒了下去。

他躺在暮春的草地上,也不管地上有水沒有,將長長的青草壓到下來,很快入眠。手裏依然牢牢抓住她的衣袖。

居然打起了呼嚕。

原來是兩天兩夜沒有睡覺,又在打鬥中耗費太多精力,被棍子打了,所以暈倒了。

他一覺醒來,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身上蓋著一件破衣服,身下墊著厚厚的牛皮,孤零零躺在草地上。

大地放晴,雨後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的手上還抓著她衣服的碎片,看來是用劍削掉的。

頭一轉,四處一看,果然沒有林珂的影子。

原來,她還是棄他而去,即使他苦苦哀求她,即使他牢牢抓住她的衣衫。他心涼到了極點。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他起身來,心灰意冷,準備去牽那匹栓在大楊樹上的黃鬃馬。他一眼望過去,心裏頓時無限歡喜,樹上拴著兩匹馬,一黃一白,正在悠閑吃草。

雨後放晴,太陽鋒芒四射,一道彩虹光彩瑰麗架在青山綠水之間,大地一片光明,青青芳草,碧綠玉樹,青山巍巍如娥眉青黛一片,綠水悠悠如玉帶碧青一條,萬物被大雨衝刷得幹幹淨淨,空氣清新,春風怡人。

在離自己兩丈開外,一片長長的青草地上,睡著綠衣服的她,她的身子將青草壓得彎了腰,其他長長的青草將她擋住了。

他輕手輕腳走了過去,隻見她胸膛微微起伏著,睡得很香。她長長的眼睫毛蓋在白皙的臉上,嘴角上翹出月牙一般的弧度。經過一個月的勞累奔波,她臉上也沾染點風塵之色。

她此時才睡,莫不是以前的時間一直守護著自己,不敢睡去?

其實,論相貌,她雖然頗為美麗,也算不上絕色佳人。然而,此時此刻,在他心裏,什麽樣的絕色佳人也比不上她。

他坐在草地上,雙臂抱著膝蓋,將她看著,不由得欣喜萬分。原來她沒有跑,她還在自己的身邊。

他一隻手支著腮幫,癡癡地看著她。

“看什麽看!”許久之後,她一覺醒來,發現呆子正犯呆勁,目不轉睛將自己看著。四目對視,她不由得一陣窘迫,一陣臉紅,不由得惱羞成怒,輕聲喝道。

呆子的嘴角帶笑,臉上浮著歡喜的紅暈,眼睛裏滿是欣喜,又滿是愛戀。

她一躍而起,牽了那匹白馬,往前走去。她心裏慌亂不堪,心跳如打鼓一般七上八下,呆子那認真而歡喜的表情讓她不知所措,她隻有板著一張臉,冷冰冰地不理他。都怪這個鬼道路,轉了這許久的時光,還在南詔國打轉,不行,必須走城市!

“你為什麽要跑,跑了一次又一次,你是不是做賊心虛,喜歡上我了?”他從後麵趕來,嬉皮笑臉問道。

“我呸,你還真能自作多情,剛睡醒又做白日夢,我不喜歡你。”林珂臉色冷冰冰的,自顧自牽著白馬往前走。

“你怎麽能不喜歡我,我喜歡你。”看著她冰冷的表情,他滿臉笑容又一點點僵住了,紅著臉急急說道。

“管你喜不喜歡我,我確實不喜歡你。”林珂依然板著臉,不為所動,大踏步繼續前行,腳步卻微微慌亂,他說他喜歡她!

“你怎麽可能不喜歡我,那麽多女孩子喜歡我。”呆子麵色蒼白,卻緊跟著她,不甘心追問道。

“再多女孩喜歡你,我還是不喜歡你。”林珂牽著馬,直直往前走去。”而且你要是想和我同行,就不要喜歡我?”

“為什麽?”

“因為我確實不喜歡你。喜歡我,算你倒黴。”她平靜地說,語調一轉。”而且,你要是珍惜你的小命的話,也不要喜歡我,我也不想莫名其妙背命債!”

“誰敢要我小命。”李君玉氣衝衝地說。”你還真以為我怕誰呢。告訴你,我姓李!平日裏,隻是不願意讓姑娘擔心,才和姑娘走這些山路而已!”

“姓李怎麽了,難道你是宗室子弟?”

“小生正是宗室子弟。”他忽然開始用謙稱,吹牛的時候要低調。

“你莫是跟劉皇叔一般,是中山靖王的一百多個兒子中間的一個不可考的兒子的幾十代玄孫吧?”林珂眼珠子一轉,笑嘻嘻說道。這一堆數字,自己都繞暈了。

“劉皇叔是做大事的,小生怎麽敢和他老人家學貼金之術?”李君玉嘿嘿幹笑兩聲。”不敢,小生是大唐文宗皇帝的第四代孫,當今皇帝陛下真叫我皇叔。”

“有何為憑?”

“記得去年和姑娘初見,小生一身白衣,那是為昭宗皇帝守孝。”

“那你好好守吧,昭宗三年大孝還沒有守過,我看當今皇帝的孝也差不多要來了。嗯,你這輩子可以一直穿白衣。”

“姑娘!你大逆不道……不過姑娘說的乃是實話。”李君玉眉頭皺起,大怒,隨後長歎一口氣,垂頭喪氣的說。

“宗室子弟怎麽了,大唐十幾年前就名存實亡了!”現在是唐哀宗二年,大唐在十幾年前就徹地分崩離析,中央被朱溫操控,地方被蕃鎮控製著,四麵八方,被封為藩王的有:楚王、齊王、吳王、吳越王……還有不少占地廣大的節度使、刺史。皇帝如權臣手上玩偶一般。大唐皇帝也不知道明天自己還能活著不,宗室子弟早就一文不值了。

“嘿嘿,姑娘對國家大事真是了如指掌。宗室子弟確實不怎麽樣,但是我是齊王之子。我不殺人不錯了,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要我這條小命?”李君玉昂著頭,俊美的臉上出現驕傲而自信的表情。

“你是李茂真之子?真的假的?”林珂聞言大驚失色,轉頭瞪著李君玉,滿臉不可思議之色。真是出門遇貴人!這個呆子居然是齊王之子?雖說大唐早就差不多滅了,但是齊王為雍州節度使,占據了幾千裏沃土,所轄之地民富糧多,實力不容小覷。

齊王那樣在亂世還能霸占一塊沃土的梟雄怎麽會有這樣呆的兒子?

怪不得去年初見他的時候,他雖然呆頭呆腦,卻有那般驚人排場。

他騎的馬,是最漂亮,血統最高貴的大宛名馬。

他用的劍,是最名貴的帝王古劍。

他披潔白無瑕白狐裘,那是王姬帝女都不一定擁有的輕裘。

他的身後,有上百個衣著華貴的侍衛。

……

“小生正是齊王的嫡長子,不過姑娘不該直接稱呼小生父親的名諱。”李君玉看到林珂那滿臉驚訝之色,得意地笑了。這下你不用擔心我被殺了吧,何必杞人憂天,動不動一副感傷的樣子?雖然雍州趕不上東川的實力,但是也疆域廣大。我向你父皇求婚,那是十拿九穩的。

“哦,那你腰上那把飛星寶劍是魏文帝當年那把真品了?”

“正是!是太宗皇帝陛下一代代傳到我手上的。姑娘真識貨!”李君玉得意極了,笑容滿麵地說。不愧是擅長用劍的皇室公主,這都知道。

“嗯,你把它舉起,讓我看看!”

“姑娘難道以為我在自吹自擂,看看就看看。”李君玉搖頭晃腦,得意洋洋,將那飛星寶劍抽了出來,誌得意滿地舉在林珂麵前。

林珂忽然將白馬韁繩一放,飛速抽出腰上寶劍,劍光如電,拚命一劈,對著飛星寶劍一砍。

“當!”火星四射,飛星寶劍斷成兩節。

“你瘋了!”李君玉震驚無比,飛速放開黃鬃馬韁繩,他目瞪口呆,蹲在地上看著斷劍。這把有七八百年曆史的帝王古劍,一代代從先皇那裏傳過來。即使是萬兩黃金也不換的古物,居然在她手上斷開了!

“哼,不是很名貴嗎?”林珂冷笑著。

“你!這種古劍名貴在它稀有古老,是幾百年前的帝王古劍,絕世奇珍,論實用,千年前的鑄劍手藝鑄出的劍怎麽可能趕得上當今的鑄劍大家!”

李君玉怒氣衝衝,瞪著林珂,他簡直想衝上去扇她一耳光!不過他不願意打姑娘。這把劍代表了他們家族榮耀,千百年間逃過了各種天災人禍,居然被這個蠻橫的姑娘給砍段。他意興闌珊,準備離開。

“原來你也知道它不實用。”林珂看著李君玉,眼神裏全是挑釁。”我正是要告訴李公子,這把劍和你一樣,高貴無比,卻並不實用。如果你不知道這個事實,還纏著我,你會死無葬身之地!”

“哦,姑娘未免看得起自己了,那麽請姑娘賜教,我會怎麽死?”李君玉默默撿起地上的爛劍,拉起黃鬃馬,準備離開。聽到這句話,轉頭冷笑道,從小到大,還沒有人敢明說他會死呢。

他是齊王的嫡長子!

“公子,既然準備離開,那麽何需徒費口舌,請便吧。”林珂拉著白馬的韁繩,往前大步走去。

李君玉飛身躍上馬,馬鞭一揚,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