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合宮宴飲(三)

合宮宴飲這一日天氣格外的好,蒼穹碧藍一弧,萬裏無雲,晨起陽光帶著暖意,明晃晃的宛若慘然發光的金子一般澄亮。

合歡鏤空如意紋的窗外花影搖動,馥雅芬芳的想起撲麵而來,明月正在內閣梳妝,對鏡細細描了一個遠山黛,眸若秋水倒影燦星般明麗,眉眼如畫,自是明豔不可方物。

“主子,今日是闔宮朝見的日子,不如打扮的隆重一些吧!”

巧兒在明月身後為她梳理著烏黑的青絲道。

明月執起桌上的一直翠色月白破冰的玉鐲,對著明好的晨光看了好一陣才道:“闔宮覲見的日子,實在不必穿的太過出挑,想必就算我有心避開,也不會有那麽容易。”

嘴角漾開一個清淺的笑意,明月透過黃銅鏡對著身後的巧兒道:“梳一個尋常的如意髻就可以了。”

言罷,就見嬤嬤孫苑竹捧了一件淺碧色挑絲月白芙蓉時新霓裳宮裝,樣式很是妥帖平常,上裳下裙,卻帶著一種清水出芙蓉的幹淨清新。

“主子,這是奴婢為您挑選的椅上。”

苑竹恭恭敬敬的奉上前來,明月聞言轉首,蔥段般白皙的手指緩緩撫過布料上精心挑繡過的花紋,淡淡道:“這件衣服的絲質極好,又不搶眼,是最好不過的了。”

苑竹微有皺褶的麵上輕輕一笑道:“主子現今為禦賜的太子妃,這樣溫婉謙卑自然是會贏得皇上皇後的青睞的。”

微微頷首,明月很是滿意,這孫苑竹不愧是在將軍府中伺候的人,為人處事方麵也是十分妥帖的。

言語間便聽得外麵的的丫鬟前來回稟道:“主子,太子殿下身邊的康福公公來了!”

明月聞言,傾國傾城的容顏上浮起一個清泠的笑意,吩咐道:“你且去回了她,我梳妝後即刻就來。”

“是。”

巧兒見狀,便將衣衫接過來,遣了苑竹等人,為明月更衣道:“這太子殿下也未免太殷勤了,主子也不聽聽康福是來幹什麽的嗎?”

“知道就好,不必說出來。”明月嗔笑一句,巧兒自知失言,急忙抿了唇噤聲,就聽見明月繼續道:“還能來做什麽,不過就是來請我一同前去宮中罷了,不必理會。”

末了,明月似是想起什麽似的,整理著袖口道:“讓你準備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巧兒心領神會,粲然一笑道:“主子放心,一切都打點好了!”

約莫著半柱香的功夫,明月便打扮妥帖,隻帶了巧兒和苑竹前去宮宴,輕移蓮步至正院門口,就見眾人已經準備好了。

遠遠便見人群簇擁,一男子正在其中侃侃而談,身上一襲青色對襟窄袖直綴朝服長袍,朱紅白玉腰帶束腰,顯得個格外風流倜儻意氣風發——

不是慕容沛還會有誰?

明月麵上蓄了一抹子嫣然笑意,便姍姍來到門前,就見慕容沛看到她後驀然眼神一亮,撇開眾人上前道:“明月,你來了。”

眾人的目光隨著慕容沛看去,卻是神色各異。

上官豐倒是十分高興慕容沛對明月的態度,可他身邊上官秀兒就不這麽認為了,她原本是想上前和太子殿下攀談幾句的,卻不想慕容沛根本不讓她近身,加之上官豐也不想上官秀兒出來影響他和明月的相處,所以明裏暗裏的阻撓上官秀兒上前。

上官秀兒本就憋氣,如今見到慕容沛對明月的態度,麵色更是難看的緊。

倒是一直盈盈而立的上官香嬋並未失儀,端著持重得體的笑意上前道:“姐姐可來了,叫太子殿下好等啊!”

明月隻當做沒看到,對著疾疾向自己走來的慕容沛一個端賴柔嘉的行禮道:“給太子殿下請安。”

“不必多禮,快快起身!”慕容沛急忙伸手將明月的雙臂端住,俊容之上滿是笑意,見到明月的容顏,眸中驚豔更甚。

隻見明月一身月碧色裙裾,三千青絲綰做一個規矩的如意髻,發間別了一隻玲瓏點翠八寶玉步搖,發間泠泠垂著幾縷球形串珠流蘇,鬢邊一朵新開的月白色合歡好似一羽潔白的蝴蝶落在發間,氣質顯得格外的脫俗出塵。

慕容沛還未來得及將驚豔之色埋進眸底,忽而聞得上官香嬋的話,便轉首道:“本宮來的時間不長,沒有久等。”

上官香嬋有些吃癟,麵上掛著不自然的笑意道:“殿下說的是。”

上官秀兒見狀冷哼一聲,心下暗自嗤嘲:太子殿下這樣的人也是你能隨意攀附的嗎,他擺明了隻待見上官明月一人,你還妄想能說上話嗎?

正在眾人各懷鬼胎的時候,慕容沛已然將明月請到了轎攆上,眾人跟隨而出,就見那矯攆皆是上好的明黃錦緞絲綢,上描了明紅的四合如意天華錦的華麗紋路,叫人好不嫉妒!

明月麵上隻蘊著清甜如泉的笑意,感受到上官秀兒投來的怨妒眸光,忽而停下腳步道:“殿下,不如叫長姐一同坐這個矯攆吧!”

慕容沛聞言一怔,就見他冷冷的看了一眼正在憋氣的上官秀兒,寒聲道:“這是本宮專門為你準備的矯攆,怎麽能讓別的庶女隨意上來。”

他說話間轉頭對著明月溫言柔語道:“快些上來吧!”

朱唇綰起一個謙和的笑容,明月隻好順從的上了矯攆,隻見其中陳設有矮幾香爐,上麵擺放著時新瓜果,精致糕點,心下不禁嗤笑幾分:前世也是如此,隻是這些羅列陳設皆是用來羞辱自己的而已,如今也換過來了!

垂睫掩去眼中的譏諷,明月坐到軟秀榻座上,慕容沛自己也跟了進來,命人放了簾子,矯攆便行進起來。

慕容沛顯然是很受用於今日明月的打扮,一路上大獻殷勤,更是將伺候的人遣了出去,自己親自為明月斟茶倒水,明月也是麵上曲意奉承,所以路上兩人也是相談甚歡。

車夫駕車技術十分嫻熟精煉,不多時便來到毓祥門前,隻見各種宮殿飛簷卷翹,黃澄澄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顯得波光粼粼,恍若耀著金波的湖水般耀眼,華麗不已。

慕容沛還在滔滔不絕的解釋著這些宮殿的名字和所居的人,隻見矯攆一道向東南轉去,明月挑了簾子細細觀看,隻見上好的雕花青石嚴絲合縫地鋪就陳成一條甬路,蜿蜒不見頭,兩邊高大的高牆似赤色金龍一般,其中星羅棋布著幾個殿宇,錯落綿延不絕。

這樣重複的景致重複了好一段時間,才來到未央宮。

未央宮坐落在禦花園南邊,是花草最旺盛的地方,宮宇是擇了上好的柏木倚湖而建,水榭之中皆用水晶珠簾遮蓋,風起之間,無數珠簾碰撞發出泠泠之聲,水岸邊就是未央宮的宮殿,殿中自是富麗堂皇。

此刻帝後還未駕臨,眾人自然是不敢提前到那裏去的,隻是隔著湖泊遠遠望去罷了。

一眾之人三五成群等候在湖邊。

矯攆終於停了下來,就聽見慕容沛道:“明月,你先在此等候,本宮去中宮給父皇和母後請安,很快便回來。”

應聲點首,明月很是乖巧的笑了笑,慕容沛這才戀戀不舍地從轎攆上下來,待他走了沒多久,明月便由著巧兒扶著下來。

一眾官宦女子皆在這裏等候,斷的是嫩臉秀娥,紅肥綠瘦,香風細細間不時傳來女子的嬉笑言語聲。

明月煢煢孑立,麵上薄施粉黛,卻是氣質悠然清雅,與這一派嬉鬧之聲格格不入。

不多時,就見到一個打扮很是鮮豔的宮女端著一盞熱茶疾疾走來,明月見狀便蹙眉退讓,豈料那宮女好似故意的一般,就這樣直直的撞到巧兒的身上,滾燙的茶水登時潑灑出來,差點濺到明月的身上,茶碗“哐啷”一聲摔在另一位女子的腳下。

那女子立時一聲喝道:“你沒長眼睛嗎?”

那宮女見狀立時跪倒在地磕了兩個響頭,一眾的眸光立時被吸引到這裏,周遭不乏有人指指點點,就見到那個小宮女十分委屈的道:“小姐饒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是、是她撞到了我!”

那丫頭怯怯地伸出手指向巧兒,巧兒一愣,登時麵含慍色道:“你不要信口雌黃,方才明明是你自己撞上來才打翻了茶碗,還差點燙到我家主子,如今怎的反咬一口?!”

明月美眸中流露出點點寒芒,就見方才出言的小姐一身緋色百褶緞服,滿頭華麗珠翠正發出碰撞之聲,揚聲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太子妃的侍婢,怪不得這麽囂張!”

杜如梅很是輕蔑地一揚臉,明月噤聲不語,就見她低下頭對著巧兒道:“我看你伶牙俐齒的,很是厲害啊?”

巧兒本就冤枉,如今被這樣說自然是麵色冷了下來,一個行禮不卑不亢道:“回杜小姐的話,奴婢卻是沒有碰過這位丫頭。”

冷哼一聲,杜如梅示意那個丫鬟起身,益發發難道:“你當然不會承認,因為這是我身邊的宮人!”

周遭的女子皆是一副看熱鬧的狀態,即使有人看到了剛才究竟是怎麽回事,也不會有人敢上前幫助明月。

這些人都知道,這禦賜的太子妃從小就是個癡傻的,幫助她能有什麽好處?

而明月此刻的噤聲,更是被這些人當做是癡傻嚇呆了,與其這樣還不如當個旁觀者,也好過去得罪禮部尚書的千金杜如梅。

巧兒聞言隻是隱忍,麵上微露不敬之色,卻是冷聲道:“既然是杜小姐身邊的人,那想必杜小姐也應該公私分明,省得讓人覺得小姐您有偏袒自己身邊的嫌疑。”

話音剛落,眾人皆是一陣咂舌——好伶俐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