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鋒機不掩

晨起,入夏之初還有些微涼,丞相府中便早有人出來,一路小步急趨來到將軍府。

門口侍衛似是對這人很是熟稔,並未阻攔,不多時,那人便帶著數個人從將軍府中出來,直奔長街而去。

巧兒微微側首,鬢角垂著的一支珠釵末梢的銀線流蘇便掠過臉頰,在晨曦中閃過一絲晶亮。

隻見門前的幾家商鋪剛剛開門,門口的小廝正打著哈欠懶洋洋地打掃著木櫃賬台,巧兒微微勾勒嘴角,便噙著小步

上前。

那小廝瞄了一眼巧兒,登時來了精神,將手中抹布搭到肩上,殷勤地笑著上前道:“呦,姑娘來買點茶葉嗎,要些

什麽樣的?”

潔淨嬌俏的容顏上勾起一個清越的笑容,巧兒揚了聲音道:“我不買茶葉,想見一下你們家掌櫃的。”

“見掌櫃的?”

那小廝聞言挑起眉毛,麵上的殷勤即刻便消隱下去,撇嘴道:“我們掌櫃的不在!”

話畢模樣十分輕蔑地抽下肩上的抹布,自顧自的擦著櫃台,巧兒也不惱,微微揚了嘴角:“我是將軍府派來查賬的

,要見你們家掌櫃的,還請小哥行個方便。”

那小廝一聽便止住了手下的動作,慌忙低首道:“我們掌櫃的在裏麵進,還請姑娘稍等片刻。”

說罷丟了手中的東西便轉身進到裏麵,巧兒隻當沒有看到方才那人拜高踩低地模樣,神色自若地環顧四周。

這茗香閣是雪國帝都中最大的茶行,當初乃是太醫陳博傅一手開創,但是在愛女出嫁之時便將這茶行當做嫁妝一並

送與了丞相府。

但是自從大夫人去世之後,便一直由二夫人王秀芝管著。

不多時,便見方才那小廝從後麵出來,恭恭敬敬地對著巧兒笑道:“姑娘,我們家掌櫃的請您到後堂去。”

微微頷首,巧兒也不多言,就隨著那小廝來到後殿,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片古色古香,雖然十分低調,但是細看之

下便可察覺這些物品皆是價格不菲。

想必這些年茗香閣也是盈利不少,否則一個小小的茶行老板何以會這樣鋪張。

想到這裏,巧兒眼角暈出幾分冷笑,一個茶行老板尚且如此,那麽王秀芝所得之數豈不更多?

心下暗自冷嗤,麵上卻是波瀾不驚的模樣,巧兒來到堂中,便見一個年逾六十之人正在堂中靜候。

見到巧兒,慌忙拱手深深一輯道:“不知將軍派人前來,有失遠迎,還請姑娘恕罪。”

巧兒倒不急著疾言厲色,反倒勾勒唇角,聲音清亮道:“吳掌櫃不必多禮,原是我沒有提前通知,你且起身罷,不

必據著禮。”

吳掌櫃滿是溝壑行橫地老臉自是堆著笑應聲,吩咐了下人端來上好的碧螺春,巧兒卻挽袖一揚手道:“不必了,吳

掌櫃,我此次前來是奉了我家小姐之命前來查賬的,沒有時間品茶。”

吳掌櫃渾濁的老眼飛快地瞄了一眼巧兒,聲音略顯疑惑道:“不知姑娘的小姐是……?”

“我家小姐是丞相府三小姐上官明月。”

巧兒淡淡開口,麵上已是含了幾分冷意。

吳掌櫃垂首,吊腳眼看著地麵,有些遲疑道:“原來如此,隻是賬目近些年來都是二夫人所管,所以……”

話音未落,巧兒便一聲冷笑道:“怎的,我家小姐前來查賬有什麽不方便的地方嗎?”

聞言,吳掌櫃的頭垂的更深,老臉看不出什麽情緒,隻是聲音沉了道:“姑娘誤會了,隻是沒有二夫人的手諭,老

夫一時隻怕是不能給姑娘查看本店的賬本。”

巧兒理了理衣著,嬌俏的臉上陡然色變,聲線已然纏上了幾分森寒:“哦?大夫人才去世幾年,我竟不知道這茗香

閣已經以然易主了!”

說罷赫然一掌拍在桌上,那茶水登時被震得潑灑出來,滾熱的茶灑在桌子上氤氳著嫋嫋熱氣,香氣撲鼻。

吳掌櫃立時身子一縮,慌忙道:“姑娘恕罪,老夫不是這個意思,隻是、隻是二夫人有過交代,沒有她的手諭,任

何人都不能隨意查看賬本。老夫也是聽從二夫人的意思……”

巧兒微微眯起桃花眼,強忍住手心陣陣麻痛,聲音放低了幾分道:“很好,既是需要手諭,那麽將軍府的可有用?

吳掌櫃老眼晃了晃,一拱手道:“自是可以。”

“好!那就請吳掌櫃親自讀一讀這份手諭,看看是不是將軍親筆。”

說罷使了一個眼色,那幾個跟隨巧兒的侍從便立即會意,從袖中取了一卷書卷遞到吳掌櫃麵前。

那吳掌櫃自是顫巍巍地接過,仔細地端詳了好一陣,這才躬身道:“的確是將軍親筆,老夫這就著人去將賬目拿來

給姑娘過目,煩請姑娘在此稍等。”

說罷便疾疾退下,不多時便將賬本奉上。

巧兒接過隨手翻看了幾頁,確是眉頭緊蹙,一旁的吳掌櫃偷眼瞄著巧兒臉色,麵上略顯心虛之色。

半晌,就見巧兒將手中的賬本放下,轉頭看向吳掌櫃道:“掌櫃的,這賬目我先取走給我家小姐過目,若是二夫人

派人前來過問,你知道怎樣回話。”

“是,是。”

吳掌櫃連忙點頭稱是,巧兒這才微微頷首起身離去。

巧兒動作很快,一上午便將大夫人名下的店鋪賬目收的七七八八。

午膳時分就已經將賬本拿回褚秀閣了,明月用過膳後坐在榻上細細翻閱,越看眉心褶皺的越深。

“小姐。”

巧兒察言觀色,心知自家主子此刻快,想要出言勸幾句,卻見明月揉了揉眉心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麽,無妨。”

頓了頓,明月從賬目中抬首道:“讓你打聽的事情你打聽的怎麽樣?”

巧兒為明月扇了扇子,麵上滿是憤慨之色道:“別的倒沒什麽的,隻是奴婢聽廚房的奴婢們說,前幾日三夫人送來

了一棵山參,說是要給三小姐治病用的。奴婢事後留心打探了一下,原來是二夫人送給三夫人的,說是自己娘家的嫁妝

。這二夫人也忒不要臉了,自己這樣的小門戶也會有山參這樣名貴的東西嗎?”

明月聞言放下手中的賬本,美目之中流露出點點寒芒,冷冷一笑道:“她倒是會收買人心。”

“奴婢覺得那就是恬不知恥!”

巧兒抿著雙唇,憤憤道:“若不是霸占了別人,她會有那麽大方嗎?”

嘴角扯出一抹不屑的清冷笑容,明月稍稍側首,鬢邊一道流蘇的薔薇晶便點點地觸著臉頰。

點點寒涼沁人心脾,直叫人覺得那股寒氣直逼心口。

“如今也大方不了幾天了。”

聲線之中伴著冰冷的意味,明月看著窗外盛開的正旺鳳凰花道:“我娘的嫁妝禮單都拿來了嗎?”

“已經都在這裏了,包括這些店鋪的所值全部列在上麵。”

巧兒恭順的答道。

“好,想必這些東西很快就會派上用場了。”

翌日,上官豐一早便將府中上下之人全部召集到了正堂。

此刻明月正在梳妝,李管家便弓著身子進到正堂道:“三小姐,老爺請你到正堂去,有要事宣布。”

終於來了。

明月聞言未看他,隻取了一支玉蝴蝶紋琺琅彩比在發間對鏡照看,淡淡道:“知道了,我稍後便到。”

李管家撇一撇嘴,便退了下去,

“小姐,老爺今日把李管家都叫來了,想必是有什麽大事。”

巧兒仔細地給明月梳理著一頭長發,看向鏡中的眼神卻有些疑憂。

信手描著柳眉,明月這才放下手中的青黛淡淡道:“隻怕是有人急不可耐了。”

頓了頓,明月注意到巧兒疑惑的眼神,勾了勾唇:“幫我更衣吧,到了就知道是什麽事了。”

主仆二人一前一後來到正堂,就看到堂中股已經坐滿了人。

上官豐坐在正中,見到明月姍姍而來,便和顏悅色道:“明月,坐到為父身邊。”

微微頷首,明月無視四座嫉妒怨恨的眸光,坦然輕移蓮步坐到了上官豐的側座之上,星眸微微環顧,就看到王秀芝

今日打扮的甚是鄭重。

一頭的珠寶墜著,麵上格外有光彩。

眼角溢出一個嗤嘲媚笑,明月麵上卻不動聲色,就聽上官豐煞有介事的清了清嗓子,沉聲道:“今日叫大家前來,

是想宣布一件事情。”

眾人一陣靜默。

上官豐眸光一掠,這才繼續道:“你們也知道,自從大夫人去世之後我也一直沒有續弦,府中上下一直是由二夫人

打理,這幾年她兢兢業業,為相府上下盡心盡力,將府中上下一切都打點的很好,深得我心。”

話畢,上官豐看向王秀芝微微點首,就見王秀芝急忙起身,想上官豐俯身行了行禮道:“能為老爺分擔一些事情是

妾身的榮幸,妾身不覺辛苦。”

上官豐嘴角掛笑,麵上很是滿意。

林夢心見狀也起身道:“姐姐這些年的確辛苦了,府中上下全部都被打點的井井有條,足可見姐姐掌事能力過人。

“妹妹謬讚了,我也隻是為老爺盡一點綿薄之力而已。”

王秀芝佯作謙虛,麵上蘊著的虛假笑意讓明月身後的巧兒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心中不禁啐道:這些年淨忙著如何揮

霍大夫人留下的嫁妝錢,當然辛苦了。

兩人又互相捧了兩句,便坐了下來。

明月綰了綰鬢邊的碎發,嬌麗的容顏始終維持著淡淡的清冷。

並不見什麽情緒,倒是她斜對麵的上官秀兒一臉得色,看起來比前線日子起色好多了。

似乎是想起了什麽,明月朱唇輕挽淺淺笑道:“許久不見秀兒姐姐,今日這氣色倒是好了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