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章 針鋒相對

韓愨還在嬌月身邊,他意識到這個與事先安排好的不同,眉頭一蹙,拉著嬌月的衣角,可憐巴巴道:“姐姐不陪我玩了麽?”

嬌月不動聲色的推開他的手,淡淡道:“三皇子已經在東宮讀書了,為何還不以學業為主?小心被太傅念叨。我還要去給皇祖母請安,就先告辭了。”

清河端莊的站在一邊,手握著書,書被捏出了褶皺。

正值秋月,天氣發涼,上午下午的溫差更大,寒風拂過,帶著刺骨的涼意,兩個嬌貴的女子甫一出來,便皆皺了眉毛。

清河的貼身婢女知草一見便回去取披風,而守在門外的宮女巧兒見自家主子出來了,立即拿出早早準備好的白毛織錦如意紋披風迎了過來:“給公主請安,給翁主請安。”

嬌月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隻覺得昔日故人一日重逢,心裏叫囂著的恨,簡直壓不下來。她推開巧兒靠近自己的手,微微一笑,唇齒間流露出一抹冷冽,偏偏眼眸熠熠生輝,看起來格外的明媚,又故意話裏有話道:“公主還在這,且比我還小一歲,自然是先緊著公主,偏你眼裏隻有我,竟忘了尊卑。”說罷,她快速看了一眼,將清河眼中來不及掩飾下去的諷刺盡收眼底,心中有了數。

巧兒本是宮中挹翠夫人的婢女,因有幾分姿色,被百般欺侮,自己看不下去,便要了過來,因此還得罪了挹翠夫人。卻不想這人竟然和清河勾結,將寫著魏女娥生辰八字的小人放入朝陽宮,陷害自己用巫蠱之術害人。

如今思來,隻怕這人就是清河放在挹翠夫人跟前的細作,陰差陽錯,到了自己跟前,足足十年的時間都尊著細作的本分害自己。

嬌月垂眸,眼中發冷,既然十年不能感化她,就用一夕的時間毀了吧。

一邊的巧兒不知道嬌月千回百轉的心思,隻是懊惱眼前的局麵,她聽出嬌月話裏是在打壓清河,一時不得接話,手中的披風給誰都不是,十分尷尬。

最終還是清河淡淡道:“不用了,我不喜歡穿別人穿過的衣服。”

驕傲的公主,自是不會穿別人的衣服,清河驕傲,和嬌月一般。

夕陽的餘暉會灑大地,紫禁城仿佛被鍍了一層金輝,琉璃瓦在陽光下熠熠發光,美麗的不真切,但終究一個玻璃囚籠。後宮裏所有的女子,便是這其中的點綴,包括看似尊貴的公主殿下。

“翁主怎麽東張西望的,不怕叫皇祖母久等了麽?”與和婉的人相比,清河的話中夾雜著刺,諷刺意味十足。

嬌月渾然不在意,微微一笑,回答道:“清河公主有話本子送皇祖母,我卻什麽都沒準備,隻好左右望望,見有沒有什麽開的豔麗之花,也好借花獻佛。”

清河瞥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翁主的嘴好生伶俐,哪怕沒什麽準備,便是這一句借花獻佛便能將皇祖母哄的樂不可支了,不過有一點較為惋惜,這都秋季了,能有什麽好花?”

嬌月隨意的掃過道路兩邊裝點宮闈的秋菊,淡淡道:“各花入各眼,我說好的花,自然就是絕好的。”

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上位者的喜好,足以成為一樁風流趨勢。

清河頓了頓,意味深長的看了嬌月一眼:“花無百日好,秋日尚且容得下她,冬日能麽?”

太後已經到了知天命之齡,即便是想要護嬌月無憂,亦是有心無力,比作是即將凋零的秋季並不為過,但一想到真正疼愛自己的人,是那個陪伴自己不久的老人,她便一痛,更聽不得清河的話,麵色沉靜如水:“天塌下來,還有個子高的人頂著,何況春困冬藏四季輪回,乃命中注定,隨緣即可。”

清河腳步一頓,這是在嘲弄自己上躥下跳?不由得一冷,“翁主素來站的高,若是跌落,不怕摔疼了麽?”

嬌月眸中泛過光芒,淡漠無比:“公主怎麽就知道我會跌倒呢?我從未出生時,就注定低你一等,可這麽多年,還不是這麽過來了。”

清河立即回道:“原來翁主也清楚,就憑你的身份,原是不該這麽和我說話。”

太後的寵愛,才是敢這麽對話的底氣。

若是沒了給寵愛的人,或是沒了這份寵愛,哪還有這樣的對話。

嬌月輕笑,仿佛聽見了一個笑話,目光掃過路邊的楓葉,微風拂過,青楓葉赤天雨霜,落在眼中,卻好似一片殷弘的鮮血,輕輕嗅了嗅,竟真的聞到了一股腥味。

她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問:“霜染楓葉紅,這楓葉可是為誰而紅麽?”

“她為自己而紅,卻終究為冬而敗。”清河微微抬高下顎,纖纖十指相握放在小腹處,端莊而又冷漠,如同月光揮灑,有光亮而無溫度。

“公主錯了。”嬌月的目光一瞬間淩厲了起來,兩人相對而視,一字一句道:“她開是為了自己,同樣為自己而敗。秋盛冬藏,原本就是非人力所能控製的,一切皆是她的生存軌跡罷了,若有人想要去改變什麽,無非就是兩個字,笑話。”

清河的目光越發不善,微微一挑眼眉:“難道翁主就願意這麽跟隨時季而變麽?我倒不知,翁主還是這麽淡泊名利之人。莫不是隨著太傅讀書,沒學到智慧,反倒學了一些酸儒想法,卻忘了,功成名就的人才有資格說淡泊名利。錯過了,隻盼著日後別有什麽遺憾。”

嬌月漫不經心:“遺憾又是值得惋惜的錯,若是沒有錯過,就沒有惋惜,隻剩下錯了。”

清河麵色鐵青,若論口舌,十個她也不是嬌月的對手。

就在這時,忽聽一聲道:“嬌月妹妹?”然後便見一翩翩美少年,轉側綺靡,顧盼便妍。

長身玉立,有七尺高,一身玄色長衫,前衣襟上繡二龍戲珠紋樣,一針一線,精湛無比。而腳下踩著一雙青緞粉底小朝靴,靴底被羊絨包裹後,走路無聲,款款而來,好似謫仙落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