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藥穀重生

朱蛾山。藥林穀。隱於山中極深處的藥林穀內，嫋嫋輕煙升騰，馥鬱的藥香嫋嫋縈溢滿穀，一派世外桃源的寧和景象。洛盼桃走出藥廬，將炮製好的藥材遞給等在外頭的小藥童，擦抹把額頭的汗珠，問道：“穀芽兒，師尊還在拓玉潭？”小藥童晃悠著紮著衝天小辮的小腦袋，軟聲軟氣的回道：“是呀！師祖說您昨日提起想吃玉殼蟹，一大早就到拓玉潭去抓蟹了。”洛盼桃心中一暖，唇邊抿出一絲柔軟的笑意，指指他手中的藥材，叮囑道：“將這些放到藥房去，仔細著些，別歸錯了類。”“是，小師叔。”穀芽兒認真的點頭，捧著藥材退下。洛盼桃回房梳洗，換下沾了藥汁的衣裳，看了看天色，便又到廚房做了幾樣小菜。將穀芽兒的份留出來後，她將飯菜裝入膳盒裏，隨後提著膳盒朝後山而去。穀中景致極美，沿途鮮花妍麗，草藥芬芳，洛盼桃自重生後一度陰鷙灰暗的心境也被撫平了許多。三天前，她突然自黑暗中清醒過來，睜眼卻看見了早已仙逝五年的師尊。她以為是臨死前的幻覺，忍不住撲入師尊懷中嚎啕大哭。然而，她隨後就感覺到了師尊一如活人的體溫和心跳，聽到了師尊真實的關切詢問，她才依稀察覺出異樣。隨後，她用了兩天的時間，才確定自己並未死去，而是重生在了十六歲，仍留在藥林穀的那一年。她也曾懷疑，前世的經曆或許是一場夢，但……她捂住胸口，時至今日，她依然能清楚的感覺到斷魂一寸寸蠶食她心口血肉的劇痛，清楚記得段墨舒牽著秋意歆手時的柔情蜜意，清楚記得他命令禦林軍將她斬於刀下的冷酷狠厲……這種蝕入骨髓的痛與恨，又豈是一場夢能帶來的？她不知為何會重生，卻格外感謝上蒼，能給她重活一世的機會，能讓她改正前世的錯誤，能讓她彌補前世的遺憾。不過……她目光一鷙，透出徹骨的冷厲。段墨舒，她今生也絕不會放過他！走了刻餘，洛盼桃遠遠便望見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正蹲在一口溪潭前垂釣。她眸中溢出柔和的笑意，輕步走了過去，揚聲道：“師尊，該用午膳了。”穀長留扭過頭，吹胡子瞪眼的叫嚷：“小桃兒，做什麽這麽大聲，嚇跑我的蟹怎麽辦？”洛盼桃睇眼連個蟹泡也沒冒的溪潭，走到穀長留身邊，將飯菜一一擺到潭邊樹下的一方斷木小幾上，“師尊，您要想釣蟹，徒兒倒是有一法。”“什麽法子？”穀長留滿臉懷疑。洛盼桃從袖中取出一株草植，“這是徒兒在路上采的蟹懶草，栽在潭邊，不出半個時辰，玉殼蟹必定自投羅網。”穀長留一滯，隨即懊惱的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哎喲，我怎麽忘了這東西！”洛盼桃輕笑，“師尊，徒兒昨日不過隨口提了提，您何需親自來抓玉殼蟹？”穀長留老臉上閃過一抹難為情，但仍瞪著眼不肯承認：“誰說是為你抓的？為師不過是一時嘴饞！”洛盼桃笑彎眉眼，“是是，是徒兒的不是，早知師尊您嘴饞，徒兒就該早些來抓蟹了。”穀長留哼了聲，就著洛盼桃臨溪取來的水淨了手，才走到她帶來的小杌子上坐下。洛盼桃給他夾了幾樣菜，才到對麵坐下，端起碗吃起來。師徒倆用膳時，素來秉持食不言的習慣，便沒有再說話。用完膳，洛盼桃利落的收拾好後，扶著穀長留在潭邊溜達消食。穀長留也沒再計較被親親徒弟戳破“謊言”的事，問道：“小桃兒，你當真不打算去找段墨舒了？”他可記得清清楚楚，這丫頭前些時候還要死要活的，執意要去京城找段墨舒，怎麽三天前突然昏迷醒來後，便又改了口？洛盼桃垂眸掩下一絲冷意。當年，她偶然聽到段墨舒在京城的消息，不顧師尊的勸阻，一意孤行，獨自離開藥林穀前往宣城，隻為應段墨舒四年前許下的桃花之約。而那一去，她終生未再回到藥林穀，即便是師尊離世，也未曾回來過。她之後經曆的種種，都是在這一年出穀後發生的。這一世，她依舊會離開藥林穀，卻不會是在違逆師尊的情況下離開。前世的種種，她也不會再讓它發生！“師尊，徒兒想清楚了，段墨舒若還記得當年的承諾，自會來找我。我這般巴巴的去尋他，又算得什麽呢？”當年，師尊便是如此勸她的，可是她卻置若罔聞。“當年的救命之恩，徒兒日後若有機會，必會報答於他，其他的，徒兒不會再多想！”是的，段墨舒與她有救命之恩。她的身世說來也甚為坎坷，生母乃當時天下第一閣隱逸閣閣主。爾後，隱逸閣因被朝廷忌憚，而被冠上叛黨之名，朝廷聯合江湖勢力，將隱逸閣一夜滅門，隱逸閣人慘死無數。當時，她母親已身懷有孕，身邊信任的屬下趁她體虛之際下毒手，母親身負重傷逃走，隱姓埋名輾轉到了柳州，被柳州知縣方從雲所救。母親為保住她，進了方府為妾，八月後產下了她。方從雲愛重母親，遭到嫡母嫉恨，後無意中得知母親的身份，急忙向上關揭發。豈知，當晚便有一群殺手潛入府中，屠殺了方家滿門。方從雲將唯一的生還機會給了她，將她藏入秘室，用性命拖住了殺手，而她的母親則為了救方從雲死在了亂箭之下。七天後，她被人從一片廢墟中救出。救她的人，正是段墨舒。

段墨舒替她改名換姓，並將她送到了藥林穀，許下了三年後來娶她的諾言。結果，她等了三年未等來他，又過了一年，他依舊沒有出現。故而，在聽到他的消息後，她立即滿心激動的要去找他。

那一去，便再也沒有回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