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已是丫鬟身_第五章:往醜裏整
花燭豔豔,新娘先一步走到床邊,踩住床底下露出的一截布料,往裏麵踢了踢。
“怎麽了?”殷骨上前握住她的手,語氣裏透出一種令她滿身雞皮疙瘩的關心。沒錯,老哥以前也關心她,幾乎已經到了無微不至、無孔不入的地步,但是不是像現在這樣……此時此刻他的眼裏有更多的東西,她想起了英郎,可他的眼神又比英郎複雜太多。
殷小虎不由自主地避開他的視線,摸摸自己已經恢複了臉,正想著該怎麽跟他解釋,他卻搶先一步開口。
“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舞兒……”
聽到這個名字,殷小虎渾身僵硬,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難道被哥拆穿了,可是不像啊……
殷骨看著她的表情,愧疚地笑了笑:“不想聽到我這麽叫你嗎?對不起,舞兒,原諒我做的一切,沒錯,是我讓你變成了啞巴,可是以後,我就是你的嘴巴,你想要什麽不用多說,我就知道,不是嗎?”他把她的手攏在掌心,放在他的胸口之上。
感受著那砰砰的心跳,她的腦子已經不能思考,反反複複地盤旋著一句話:“哥對她……哥對她……哥一直把她當成一個女人。”
殷骨似乎很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對不起,我不該沒有征求你的同意就娶你,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幫你變了身份,好不容讓全城的人作證,我迎娶的是秀色樓的姑娘,我不能等到節外生枝,你不明白嗎?”哥的眼睛像兩團火焰,似乎要將她化為灰燼,他在靠近……氣息滾燙。
殷小虎張大嘴巴,驚恐地看著他。
“阿嚏……”殷小虎打了個冷戰,腦子也清醒了些。
殷骨這才鬆開手,看著她笑了笑:“有哥在,別怕。”
就是有你在才怕嘛……殷小虎強顏歡笑。
“不急,慢慢來……”他溫柔地笑著,“我們夫妻來日方長。”
聽到夫妻二字,她有一種莫名的悲涼。
“少爺……”丫鬟在外麵敲門,“蘇小姐的花轎到門口了。”
殷骨撫摩著她的臉頰:“我很快就回來。”說完起身出門。
殷小虎鬆了一口氣,在屋子裏來來回回地走了好幾圈。
“舞兒,別想太多,哥哥會照顧你,會一直陪著你。”老哥曾經說過的話盤旋在耳畔,現在想來,那更多的是一種暗示,隻是那時候的她根本不會多想。
殷小虎迷惘了。夫妻可以像兄妹、朋友、知己,因為他們之層關係藏有可以放大縮小的空間,但是兄妹卻不能成為夫妻,這不道德。
留下,她無處可躲,從殷府到小姐變為殷府的少夫人,這讓她拿什麽臉麵對看著她長大的長輩。離開,她將一無所有,連個身份都沒有,殷舞這個頭銜已經被哥處心積慮地抹去。
不能,她不能離開,她要等到父親和母親大人回來,隻有他們才能製止大哥瘋狂的行為。殷小虎又轉了兩圈,走到銅鏡前再次看了看自己的臉,隻覺得陣陣心寒,現在對她而言,有著這張臉,實在太危險了。
殷小虎走到床邊,把床底下的人拉出來,脫下新娘的嫁衣重新給她穿上,然後偷偷摸摸從房間裏溜了出去,此時此刻,前門和後門都有人把守,她唯一能出去的地方就隻有院子裏的狗洞。這時候她以前為偷溜出去而特地挖的,沒想到現在派上用場了。
殷小虎從狗洞鑽出來,直奔藥廬找獨牙:“先生,我後悔了,你是把我變回原來的醜樣子吧。”
大夫正在搗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這個小丫頭,這樣的容貌多少人相求都求不來,你別不懂珍惜。”
自己的臉怎麽會不珍惜,可是她沒辦法,她現在絕對不能以這張麵目示人,否則……否則……遲早被老哥拖進洞房。
想起老哥看她的眼神,她不自覺打了寒戰。
獨牙醫生見她臉色發白,奇怪地打聽:“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大夫,”殷小虎指著自己的臉大,為難地承認,“它是個禍害。”
“哦……”大夫理解地撫著胡須,“自古紅顏多禍水,倒也沒錯。”
“你幫幫我。”殷小虎開口哀求,心裏卻在反駁,屁個禍水,她能禍害的也隻有她老哥和她自己而已。
大夫盯著她的臉:“我倒可以給你做一張普普通通的臉,可你不會後悔嗎?”
殷小虎固執地認為真正喜歡她的人,不會在意她的容貌,堅定地點頭:“不悔。”
“刮骨割肉劇痛無比,你能忍受嗎?”
“她們能,我也能。”
“這不一樣,別的姑娘都是為了睜開眼看到自己美若天仙而撐著一口氣,你情況特殊……”
“怎麽樣也不會比她們疼吧。”殷小虎切切地問。
獨牙大夫拿著放大鏡仔仔細細地照她的臉,搖頭歎氣:“嘖嘖嘖,要怪就怪你這臉標誌得太頑強,要整醜還真難,不過也不是不可能,隻不過要比別人多忍受十倍的痛苦。”
殷小虎嚇得退到牆邊,讓她吃別人十倍的飯量沒問題,讓她挨別人十倍的刀子,這個實在……
“害怕了?害怕就走吧……”獨牙拂袖,繼續搗藥。
藥杵一下一下地像搗在心上。
走,她能去哪兒?帶著現在這張臉,秀色樓和林府都不去成了,殷府倒是能回去,可惜那裏現在成了狼窩,她一回去就被吃得渣都不剩。
她以前有多依賴老哥,現在就有多怕他。
殷小虎深吸一口氣,從桌子上那起一把最粗的刀子,鼓起勇氣地遞過去:“我忍了,你動手吧。”
大夫搖搖頭,丟了那柄小刀,從身後的箱子裏拿出了刀府、錘、針十八樣武器:“姑娘放心,這次對我這個當醫生的來說,是個全新的挑戰,我會全力以赴。”
殷小虎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害怕,點頭:“別說了,動手吧。”
大夫騰出一隻手,做出討要的姿勢。
“幹什麽?”
“謝謝惠顧,一千兩定金。”
殷小虎掏掏腰包,一分錢沒有,賠笑:“我上次不是給了你一千兩嗎?”
“啊……”獨牙撚著胡須,“那個不是你買藥的嗎?”
“我不是多付了五百兩嗎?你看能不能抵掉這次的啊?”
“可以啊,那你就再付我五百兩。”
這大夫年紀一大把,怎麽這麽小氣啊。
“我沒錢。”
大夫立即變臉,猛地一翻白眼:“沒錢換什麽臉,漂亮女人多作怪。”說著自顧自搗藥不再理她。
殷小虎鬱悶不已,收銀子的失手可不是這麽說的。
“好啊,你把五百兩退我。”殷小虎攤手討要。
大夫抬眼看她,眼睛像錐子一樣犀利:“銀子是不可能退你的。不過,藥嘛,我倒可以給你。”
“什麽藥?”
“五百兩一顆的藥。”說著拿出上次的盒子,打開一看,裏麵隻剩一隻紅彤彤的十分鮮豔的藥丸。
“這是?”
“我上次跟你說過吧,這粒藥的藥效和上次給你的那顆完全相反,它會讓你白白淨淨的臉上長滿黑色的斑點,就像……就像蘑菇。”
“蘑……蘑菇。”殷小虎嘴角抽搐地重複著這個生動的比喻。
“剛好五百兩,給你啦。”說著硬把盒子塞給她。
殷小虎現在走投無路,湊活著吃吧。脖子一樣,一口把藥吞進去。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她的臉上噌噌噌地長斑,獨牙笑著把銅鏡遞給她:“效果怎麽樣,老夫沒騙你吧。”
殷小虎激動地捧著自己的臉,眼淚盈眶,為什麽每次變醜都有種非人類的感覺,這算什麽斑,從左邊額頭延伸到右邊腮部,遠遠看著,竟然像一道疤,看上去凶神惡煞的,比上次更難看。”
獨牙看著她快要噴湧出的淚,閑閑地安慰:“算啦,個人有人個人的命,你這輩子想要普普通通是不可能了。”
殷小虎反駁:“老大夫,你還會算命啊。”
對於他的無禮,他一點兒也不生氣:“你怎麽啊?我以前還當過算命的。”說著繞她一圈,眉毛忽然皺緊:“禍水啊禍水……你……”
“大夫,你別再危言聳聽了,我這副樣子能禍害誰啊?”
獨牙以一種高深莫測地神態說:“類似褒姒、妲己之輩,容顏絕色荼毒蒼生並不稀奇,可真她們又不真正的禍水,她們隻不過是替無道的昏君擔了罪名。真正的禍水是……你。”他忽然壓低聲音,視線極具壓迫感。
低頭看著自己醜得不忍直視的臉,殷小虎推開鏡子:“承你貴言,希望我遇到的全是瞎子。”
“你別不信……”大夫張張嘴,最終也沒有爭辯,“信不信由你,不過遲早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就算那一天,真的來了,又能怎麽樣,小小的酒城,她能禍害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