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既得這杯茶,共半生相守5

“ 嘉嘉,你看人的眼光果然要比媽媽好一些。”

麵前的人抹了把淚,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兩鬢泛白,美麗的臉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皺紋,像被人用鋤頭鋤過的荒地一樣。

她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思,又像從來沒有認識過她似的,這二十多年她一直很敬佩母親,也支持她做任何事和任何決定。

她知道她這些年不容易,自己和父親都不是個善於表達感情的人,可她又是個看似強悍,內心卻是敏感脆弱的女人。

外人都說她不應該鼓勵父母分開,古話說勸和不勸分,兩個人這麽多年都過來了,這輩子還有多久能消耗,還不如湊合著過下去得了。

她不喜歡逼迫,那樣母親會不開心。她這些年都沒能真正的讓她開心過一次,這一次誰也別跟她搶。

“媽,今年你回去過年麽,外婆打了很多電話給你呢。”

她不是逼她回那個家,隻想她回去看看。見她沉默,也不想再提及。她講了自己明年的計劃,關於婚禮。

“嘉嘉,在咱家也沒必要擺酒,就全在他家弄吧。你們來做主,我可能沒時間去參加。不過有時間的時候會來看看你的,等我放假的時候。”

這一次她決定走向婚姻,她的家卻剛從婚姻裏走出。然而平靜絕對不是生活所有的唯一一種呈現方式,但是她現在是如此的依賴它。

沒有多激動人心的求婚,沒有多麽蕩氣回腸的情節,他們決定在2015年初結為夫妻。也許是疲於在路上多艱辛,她選擇躺在港灣裏,安靜棲息。

他堅持不讓她費神婚禮的布置那些事兒,她輕鬆的好像不是自己結婚似的。工作,娛樂,工作,娛樂。從沒這麽簡單過,她知足了。

可遠在老家的他卻不這麽想,自從那個電話過後,他的心就一直不能平靜。他那個謊言說的太逼真了,他還真去糾結到底請不請她來婚禮了。

他到現在連一個交往對象都沒有,哪來的婚禮。“我跟你結啊,哥。”

他瞪著眼前這一片黑暗,摸索著探聽到從房門外傳來的聲音。他的臉沒有表情,嘴巴一陣**。

“別鬧,又不是鬧著玩,過家家,你閃一邊去。”他漸漸習慣了那根拐杖,輕輕的將它拿起戳向平滑的地麵,站起身。

他的手小心翼翼的在空中摸索著,終於費勁的挨到了床對麵的衣櫃。離聲源還有兩米左右,他便聞出了她今天的香水味,玫瑰,她怎麽就那麽喜歡這些濃香型。

他討厭她的裝扮,從一開始討厭到現在。連跟她走在一起都覺得渾身不舒服,怎麽會將她當作自己的終生伴侶。

他繞過她,來到廁所。現在他完全可以生活自理了,不需要任何人去扶他,去幫他做這做那。他想從這裏離開,卻又不知道去哪。

她站在那裏,看著他微駝著背的身影,眼睛模糊一片。“為什麽我不可以呢?”

他倚在拐杖旁,看向前方一片黑暗。沒有看到她的滿臉淚痕,“我是說真的結婚,我現在想結婚了,也不想讓你們繼續照顧我,找個肯跟我一輩子生活的人,好過當你們的拖油瓶。”

她越加的放肆了,衝過來一把抱住他。連他的那根拐杖一起,被她包圍。暖暖的,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眼淚浸濕了他的襯衫,終於肯將他的手放在她的背上,輕輕撫著。像小時候他媽每次在他哭著要她別離開時做的那樣,輕輕的撫著,隻是他嘴裏沒那一句,乖,不哭。

“哭夠了沒?”

“再哭,就不準你當新娘了。”

突然,他感覺肩上的那張大臉動了一下,她肯定是將眼淚啥的都往他衣服上抹了。等她看著他毫無光澤的眼睛的時候,笑了。他看不見,希望對方能發出一個哪怕很細微的聲音讓他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

雙手捧著他的臉,她朝他那依然很薄的嘴唇吻了過去。這般的措手不及,他都沒有怯場。雙手摸索到了她的背後,吻到動情處,還隔著薄薄的衣衫輕輕撫摸著她的背部。

他們宣布的時候,父母沒有多大的反應。他媽欣然答應了,有個人能在他身邊照顧他必然是好事。畢竟她也不能陪著兒子過一輩子,她會老,也會死。

一切都那麽突如其來,他如願以償的比她先結婚。當然起碼的禮貌懂得,將包裝精美的喜帖和喜餅寄到她手裏。

那天她正忙著準備回家的行李,一個突如其來的電話,讓她放下了手上的衣服。“你好,請問是詹嘉懿麽?有你的快遞,下樓來拿一下好麽?”

滿腦子疑惑的同時,沒忘記該有的禮貌,回了一句好的,便穿好鞋開了門。住在四樓,每天爬樓沒覺得累。

拆開來看,她覺得自己在那一秒腦子裏是空白的。到底還是沒能接受這個事實,看著那張喜帖上的那一串醒目的字句,盯了很久。

果然他跟她結婚了,在她意料之中。喜帖上沒有印他們的婚紗照,隻有兩個顯眼的名字呈現在她眼前。

她已經從這上麵感受到了他們的甜蜜,不用再生動的補充上婚紗照。她一直知道自己已經淡出他的世界多年,已經不存在舊情這種逆天的玩意兒了。他們沒有關係,隻是從小的玩伴,鄰居,同班同學,同桌。就這麽多,別的沒有了。

恰逢元旦,放假三天。她沒有帶上他,一個人去了老家。他叮囑了幾句路上小心之類的話,放她一個人回家了。

她媽沒有回去,隻是給了份子錢。她爸跟他們沒有往來,沒有去,沒有喜帖。各路人馬都被他這場婚禮聚集到了一起,勢必引起洪水般的車流,一陣狂堵。

賓館選在他們那裏最大的一家酒店,有錢當然排場要大些。他沒有露麵,隻有新娘在那裏迎接賓客。

穿著齊地的抹胸婚紗,額前的微卷,簡單的新式盤發,帶有鑽石光芒的耳環,項鏈,閃閃發光。

大夥也隻是覺得些許奇怪,全程都隻見她一個人在台上,陪著她的有主持人,還有他媽。

她爸在門口忙著應酬各界的成功人士,那多年練就的專業陪笑,不失地位,也不覺得高傲容不得人。

隔了這麽多年,她怕是已經沒辦法認出當年的嘉懿,不停的在在場賓客中企圖盡快辨認出她來。

沒有說好的交換戒指的環節,僅僅是她一個人按順序完成了當天所有的任務。同學們當然沒有其他人那麽好糊弄,死命的纏著她,要看他一眼。

當然他眼睛壞了這件事,還沒有外人知道。她也不會冒險讓他受這刺激的,自己好不容易將他從那個自怨自艾的泥潭裏救了回來,怎麽可以功虧一簣呢。

“怎麽就新娘子在這裏敬酒啊?新郎也孬了吧,出來啊。還像小媳婦兒似的,怕生麽?”

顯然是喝多了,是他以前的一個兄弟。她忙上前去拿住他搖搖欲墜的酒瓶,往自己右手上的杯子裏倒了些酒。

“他昨天喝醉了,還沒起來呢?我替他向你們賠罪啊,不好意思了,我先幹為敬。”她變得這麽通情達理,他們都覺得驚訝。

也就不好意思,再興風作浪了。整個過程,她都在不停的敬酒,和賠罪。這個婚禮,不是她原先期盼的那樣。

但是有了他,也算是值了。他其實隻是沒和他們一起吃飯而已,這婚禮的全程他聽的一清二楚。

他有些不安,嘉懿沒來麽?她告訴他的便是這樣的結果,難道她終究忘不了他曾給的傷害麽?是他錯了,不該,本不該給她寄喜帖。

或者是她看漏了,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對於她,又有什麽印象呢,唉。一直延續到傍晚,酒席才散。她累到連抬腿都沒力氣了,渾身軟塌塌的。

她酒量還行,還沒醉到不省人事。晃晃悠悠的朝他走來,走裏拿著那空酒杯。“她沒來,我真的全場的人都沒放過,裏麵沒有她。”

他頭低著,並不影響他今天的光彩照人。女人一生最漂亮的日子便是結婚那天,男人也是如此。一身白色西裝,紅領結,黑皮鞋。她都驚豔到差點忽略他的殘缺,他本來就長的不錯。

他媽剛忙完,便示意他們倆同她一起回去,她爸要跟一個人談生意,她溫順的接受了他的事業心。

阿姨其實很關心她,她一直知道。所以她沒有像別人那樣無禮的對待她的這位溫柔的“後母”,她早就把她當做媽媽了,以前覺得那稱呼說不說都無所謂。

可她此刻非說出口不可了,因為她現在的雙重身份。“媽,我們走吧。”

他僵直的坐在輪椅上,任由她們推著,感覺晴朗的白晝,從指縫中悄然失蹤。今天是元旦,張燈結彩的街道上還是非常熱鬧。

她現在這身是後來換的敬酒服,外麵穿了件皮草大衣,畢竟這幾度的天氣不是鬧著玩兒的。

他一路上都沒作聲,她就當他睡著了。徑直的將他推到房間裏,現在這個房間被布置成他們的新房了,門上貼了個大大的雙喜。

衣服脫了之後,她已經沒有力氣翻身。他僵硬的躺在她旁邊,沒有說話,沒有動作。她沒有想太多,閉上眼準備睡覺。

太累了,誰來救救她這一身疲憊的筋骨。他這時還沒有睡意,呆呆的看著眼前那一片黑暗,努力的圓睜著雙眼,試圖看到些什麽。

就這樣努力了很久,終於放過自己疲憊的眼皮。縣醫院裏,也跟今天節日街道那樣熱鬧異常。

今天一起追尾事故,讓這個平常安靜的出奇的醫院鬧騰的像被鍋蒸熟了的靚湯似的。一堆一堆的家屬來到這裏,認領屍體的哭作一團,送去重症監護室的也哭作一團。

已經沒有地方安放傷者,有的傷的輕點 的,就在走廊裏,或吊著點滴,或捂著自己包滿紗布的腦袋輕聲的哼著。

她在那張冷清的病床上靜靜的躺著,旁邊沒有人。醫院暫時沒有多餘的人手再去一一通知家屬了,也隻能等到明天再通知了。

隻有她是一個人被送到這裏來的,其他都是一家子,死的死,傷的傷,總還有個照顧。等到他們忙到深夜,才想起這個可憐的姑娘。

“喂,您好,請問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