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最美不過晴天16(一)

那月亮高高的掛在空中,通身發白。正如同此時他蒼白的臉,在月光的映照下,白如新雪。

她有好多次想問問現在在天上某個角落的他,當時他被摩托甩到半空中的時候是怎樣一種感覺。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翔,還是像一塊石頭被人扔到半空的感覺。耳朵邊上肯定聽得到風猛地灌進腦子裏的聲音,身體使不上任何力氣,恐慌而無奈。

最該被提及的該是那位路過的好人,可一大群人對那位,在深夜發現了支離破碎的他沒有一絲猶豫的叫救護車急匆匆送到後就消失在風裏的好人,沒有任何印象和身份信息。

光是看著那張蒼白的臉,就夠他們一群人將這醫院用眼淚給淹了。就像那淚腺再也不受自己控製一樣,她反正不知道別人是什麽感受,至少她就是這樣哭了一整天。

慧嫻跪在他床邊,使勁的敲打著自己,嘴裏含糊不清的說著都是她的錯之類的話。大家都沒去幹涉她,隨了她去。

醫生讓他們走了,畢竟重症監護室不該讓那麽多人在那裏哭鬧的。他的家人陪護著,實在沒有他們什麽事了。放下了送來的果籃,就悻悻的走了。

醫生在給他家屬說他送來時的情況時省略了太多太多,或許是他們也沒辦法去形容當時那樣子有多慘,又或許是想給他家人一點安慰和希望吧。

慧嫻請了兩天假了,陳秀體諒她,沒說什麽。因為這件事,這裏的氣氛也降至了冰點。他們像是約好了似的,沒有誰談起他,也沒有誰再八卦什麽,那兩天連笑話都沒有聽到,更別說笑聲了。

佛岡就那麽一家醫院,坐落在一片嘈雜的地方,旁邊有著各種叫賣的早餐,和點心小吃。來這裏等候生意降臨的三輪車也是一排排的擁擠在那裏,時刻準備著載客走人。

他就那樣安靜的躺在那裏,身體被無數根儀器上伸出的不明膠管給包圍纏繞。醫生也說他能撐兩天就已經是奇跡了,他被送來的時候頭部傷勢最重,頭骨都被撞碎。

當然他渾身的大大小小的傷口也是曆曆在目,天知道他是以什麽樣的姿勢墜入到那個坑裏去的。

在第三天的晚上九點,慧嫻也是剛坐在位子上不久,陳秀跟她說,其實她可以不用來的,可她執意要來。當車間盡頭的那個鍾指針指向九點的時候,慧嫻接到一個電話,又紅著眼急匆匆的走了。每個人的心都擰成了團,都像是預知到了會有什麽結局似的。

慧嫻到醫院的時候,他還有一口氣懸在那儀器屏幕上,隨那曲線微微的上揚下落著。他家人已經瀕臨崩潰,他那才四十幾歲的母親,那一瞬間仿佛蒼老了十歲。坐在她兒子的病床邊上的板凳上,雙手緊抓住兒子躺著的床單,死死不肯放手。就好像她隻要抓緊了它,便不會有任何人來她身邊奪走她的孩子似的。她的那般堅定,隻會讓周圍的人更添傷感。那條閃爍在儀器屏幕上的那條線搖擺了半天後,就像他的身體那般僵硬的變成了一條直線。

醫生進來撤走了一切曾經包圍纏繞著他的膠管和粘帶,就留了被單躺在他毫無表情的臉上。

這時陳秀手機屏幕上,來自慧嫻的那條淡淡描述著此刻的短信,讓他們泣不成聲。

“他走了。”

雖然之後再聽到他的家人在政府門前為逝者討說法時,早已沒了奪眶而出的淚,但卻化作了心底那塊沉重的礁石。一旦有船隻或木筏觸到,便要掀起一陣巨浪,久久不能平息。

那之後的日子,大家都過的很艱難。不是被悲痛影響,而是氣氛莫名的緊張。一年一度的考核要來了,沒有人再有時間去悼念,生活會不斷繼續,也得留點時間為未來做準備。

她從那時才真正的忙起來,再沒有多餘的時間去乘星那裏嬉笑打鬧,也沒有多餘的心情去跟他逗貧了。

沒日沒夜的趕工著那些審核需要的報告和文件,他們組連著組長五個人,都在忙。所有的八卦閑談都拋到了腦後,慧嫻也將悲傷默默的放在了心裏,每天埋頭工作。

也許是這段時間的忙碌讓人的腦子變得麻木了,當雪欣告訴她她懷了阿晴的孩子的時候,她的表情那麽的自然而平靜。

她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遙遠的高中時光,麵前的這個女人就像是當年的那個人。眼前的晴天白雲,仿佛也成了五年前的那天下午。

眼神飄忽的她根本沒將雪欣說的那些話聽進去,就像看著當年那個蹲在自己麵前的女孩,跟自己一般大的女孩。

怎麽會都紮堆發生在她身上呢?難道她們這些女人都在她身上裝了GPRS係統麽,無論在什麽地方,都能被她們找到。

“嘉懿,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是我也不想留下這孩子。振林真的對我很好,我不想失去這個男人。嘉懿,我不敢告訴別人,這種事傳開了也不好。所以求求你陪我去好不好,求求你了。”

她眼前這個帶著滿臉央求的表情渴望的看著她,她望著她那可憐的快要掉出淚的眼睛,知道自己又心軟了。

“這個周末去吧,我可沒錢給你出。自己帶著錢,我隻負責到時把你送回去而已。”她認為自己現在的語氣已經夠柔和了,說出口的那一刹那卻還是讓自己吃了一驚。

顯然小胖子對此毫不知情,她當然也不會像他當時那樣告密的。她對他們兩個如何如何過兩個人卑鄙無恥的一生,毫無興趣。

她雖已原諒他們,但也隻是表麵的細聲細語,其實是默默按捺著心裏那股想要把他們捏成粉末的衝動。

她一天都不在狀態,在電腦前打印報告的時候,打錯了幾份。她最後幹脆不做了,坐在那裏等下班。

小胖子在那裏忙著做報告,那裏隻剩了她和組長兩個人。該忙的事情也快告一段落了,兩個人在那裏也沒聊天,就是在那裏休息。

這些天,大家的心情很複雜,所有的情緒都好像被壓抑起來了,本以為忙碌會發泄掉這些,卻越發的壓抑了。

正因為那個審核很嚴格,是對他們一年工作的判定。當然對他們領導來說,最關心的應該是審核過後的獎金,如果沒通過的部門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連一向不讓雪欣他們碰文件這些東西的主管,也開始分派了很多報告給他們。她敢說,雪欣他們組沒一個有些許文化的人,別說做報告了,就連讓他們寫個請假條都是讓嘉懿他們組的人幫忙的。

雪欣顯然不樂意了,畢竟自己身體最近缺乏休息,肚子裏又多了個害人的小東西,她越發有抵觸心理了。

果然,小胖子都不用雪欣開口,便過去拿了那一堆文件過來了。她不用猜就知道他要幫雪欣弄這些破玩意兒,要是他知道了她那點破事兒之後,還會這樣對她麽?

有些事情光是想想就讓人幸災樂禍,她毫不掩飾的在那裏笑著。他沒有去理會她,在那裏繼續忙碌著。

內心越是苦悶,這時間就跟著像舊時的裹腳布一樣,散發著濃濃的酸臭,卻還始終揮發不了。她覺得這鍾的指針在那個位置停了好久,好不容易等到下班,她卻被他告知,又要自己一個人回家了。

然而更讓人吃驚的不是今天晴天皓日,大晚上竟然沒有月亮,而是本來不跟她同路,雪欣執意讓她陪她去逛街。

這大晚上的逛什麽街,她已經很久沒有去逛街了。佛岡就那幾條小路,逛來逛去就那幾家小店,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

比起讓人納悶的雪欣,真正奇怪的是她自己竟然一口答應了這個無聊的舉動。“那就隨便逛逛吧,說不定能看見點新奇東西呢。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