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十八章 相疑

蕭重嵐旁的不大記得了,隻記得顧淩峰說話不好聽,她很有些惱怒,換了以前她一腳就踹了過去。

今非昔比,她隻能拉下臉道:“顧公子慎言!我蕭重嵐行事坦蕩,問心無愧。蒙陛下顧念骨肉親情,方有今日,所能仰仗的也隻有陛下信任。自然不敢與顧公子相比,堂堂七尺男兒,整日渾渾噩噩遊手好閑,便能鮮花怒馬錦衣華服,享盡富貴!”

她說完話,怒氣衝衝拂袖而去,也沒想過他會如何。

現在看來,那番話是刺激他,他開始做點正經事了?

謝東陽見蕭重嵐若有所思,嬉笑道:“他啊就是每天無所事事,所以才會疑神疑鬼。那日得罪長公主,還請長公主莫要見怪。他原先本不是這樣子,唉,說來話長,他……”

他還要說下去,卻聽耳邊一陣風聲響,那一杆長.槍竟擦肩而過,刺入了遠處一棵大樹。

“好!”這一回侍衛們的叫好聲分外響亮。

顧淩峰突然成了他們禁軍侍衛長,禁軍中多是兵家名門子弟或戰場上的優秀人才,自然有暗暗不服氣的。現在看顧淩峰一番武藝,倒都沒話說了。

“皇姐!”蕭玨看到蕭重嵐,向她招了招手。

蕭重嵐側身向謝東陽點了點頭,走過去給蕭玨見禮。

蕭玨興奮道:“皇姐,這位就是顧大將軍的長孫顧淩峰,顧家槍法聞名於世,今日朕終於見識了一番!”

蕭重嵐笑著拿了絹帕替他拭汗,道:“雖已入秋,隻太陽下還有些暑氣,陛下還是不要曬狠了。”

蕭玨依言,與她一道回了亭子,說道:“顧淩峰有顧老將軍風範,再錘煉幾年,想來也可以獨當一麵了!”

蕭重嵐一聽,就知道蕭玨還在為張家的事情慪氣。

不是因為良將難求,如今朝廷又急用人才,這回的事情是不會讓張家輕易逃脫的。所以蕭玨急著物色能替代張世巡的人。

蕭重嵐不動聲色看了洛遲硯一眼。

上次的謀劃,其實他們早已猜到不可能就此扳倒張家。隻是張榮妃暗地裏手段太多,又容易與張家裏應外合。為防生變,才要先將後宮整治幹淨。

再過兩三年,蕭玨大婚時,後宮中就不會再有一絲張榮妃的痕跡,蕭玨和皇家子嗣的安全也有了保障。

蕭重嵐並不想打擊蕭玨,少年總要有些豪情壯誌才好。自有洛遲硯替他把關,讓他認清現實。

朝廷如今穩定,是因為宰相陸抗一手把持朝政,大將軍顧中則甘做綠葉,並不輕易插手。他們都以為蕭玨太小,還無法獨立執政。

蕭重嵐雖有不同想法,卻也不好幹涉。如今來看,蕭玨也並不是甘於被拿捏之人。

洛遲硯站在蕭玨身側,見亭外顧淩峰時不時抬眼打量蕭重嵐,暗暗生疑。

若說他有慕少艾之心,方才他那一槍擦過謝東陽肩膀,若不是蕭重嵐從容鎮定,隻要稍稍移動一步便可能受傷。

這樣舉動,配合他看蕭重嵐的眼神,倒更像是對她有所不滿。隻是這二人,並不曾有交集,怎麽倒像是認識一般?

洛遲硯與謝東陽關係甚好。

謝東陽聽他這麽問,啞然失笑,將遊湖賞荷那日發生的事和端午節二人的爭執都說了,道:“他也不知怎麽著了心魔,心心念念便是見過蕭重嵐。唉,若不是我知道他心中早有一個人,還以為他是……咳咳!”

謝東陽在朋友麵前遮攔,卻也知道這話說得不好。

洛遲硯聽他欲言又止,並不追問,微微一笑又道:“他為這件事還去找過杜汝慧?”

“沒錯。杜汝慧都勸了他好多回。這一次他肯出仕,也有他勸說的功勞。唉,他一身好武藝,若能一展才幹,也不辜負他父親一番心血!”

洛遲硯一笑,不置一詞。

在他看來,顧淩峰天賦過人,武藝高超,不墮顧家威名。可惜心機城府一絲也無,這樣的性子,若要成大事,還需好生磨練。

“顧將軍,洛某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顧淩峰聞聲轉過身,隻見洛遲硯笑意謙和,風度翩翩。

他雖與謝東陽合得來,與洛遲硯卻隻是泛泛之交,見不過幾次。見他來找自己,便客氣的拱了拱手:“洛太傅有何見教?”

洛遲硯笑道:“倒也不是什麽大事。我身邊有個孩子,十二歲,想習武,隻是跟著我不太方便,不若就跟著顧將軍做個跟班,顧將軍得空指點一二,讓他先有些根基。如何?”

顧淩峰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見是個瘦長身形的俊俏少年,看著還有幾分資質,也沒有推拒。

蕭重嵐陪著蕭玨在花園陰涼處散心走了走,韓懷恩上前,說是兵部有緊急消息來報。蕭玨帶著洛遲硯匆匆走了。

蕭重嵐喜歡這帶有幾分涼意的風,便沿著湖邊往回走。迎麵就見顧淩峰向她走來,

“方才驚到長公主,還請恕罪!”顧淩峰一臉並不覺得愧疚的表情,向蕭重嵐請罪。

“顧將軍不必道歉,不過意外。”蕭重嵐懶得和他計較,頷首要走開。

顧淩峰卻不放過她,在身後追問一句:“看不出華陽長公主膽識過人,顧某那一槍險些誤傷,在危險麵前竟能從容不迫,一動也不動!”

顧淩峰就是故意試探於她。

他想了很久,覺得蕭重嵐在那一天能出現在桐花巷,又不讓人發覺她曾經離開過,必定是會輕功,用極短的時間來去才能做到。

現在這一試探,她雖未躲避,可也沒有任何驚慌,這就異於常人。

蕭重嵐對顧家槍法再熟悉不過,以前還能演練幾招,自然見多不驚。

隻是聽著顧淩峰屢次相逼,她好話說盡也不開竅,心中生起怒意。

她倏然轉身,冷笑一聲,道:“我為何要害怕?你可曾見過娘親慘死在麵前,自己卻無能為力?你可曾驚聞爹爹噩耗,卻連最後一麵都見不著?你可曾一身羸弱,孤身醒來守著空曠簡陋的屋子,沒有任何人理會,卻還要防備奸人暗算,時時恐懼命懸一線?”

她一步一步走近顧淩峰,柳眉含怒,鳳眼生恨。

“……你都沒有見過,又怎麽能知道,我為什麽能夠不害怕,為什麽從容不迫?”

顧淩峰竟沒想到這樣一個嬌柔端莊,嘴角時時含著笑意,處事不驚風聞不動的女子,發起怒來竟這般氣勢淩人,自有一股威嚴。

他眸光閃了閃,竟不知為何有些氣弱,不由往後挪動了一步。

蕭重嵐卻還不放過他,眼神銳利,誚笑道:“所謂得饒人處且饒人,更何況我與顧將軍素無過節,又何必如此糾.纏不舍?”

“敢問顧將軍,我蕭重嵐做錯了什麽?你又到底懷疑我蕭重嵐什麽?難道必要等到有一日,顧將軍發現自己冤枉了好人,隻是大錯已成,再難更改,顧將軍就心滿意足了?”

她這話不說還好,一說顧淩峰頓時臉色一變,陡然間人如矮了半截,手中的長.槍也“當啷”一聲落地。

蕭重嵐看也不看他,轉身毅然離去。

謝東陽從樹叢裏鑽出來,看看蕭重嵐的背影,又看看顧淩峰冷汗涔涔,麵色煞白,心裏又歎了一口氣。

想安慰他,結果說道:“……怎麽連長公主也知道你和蘭陵的事?”

發現自己說漏了嘴,忙住了口,拍拍顧淩峰的肩,又是重重一歎:“唉,你這心病可怎麽辦啊……”

洛遲硯站在樹影裏,看著他們,若有所思,臉色晦暗不明。

過了七月,蕭重嵐得到了嶺南那邊的消息,慶叔那邊營救弟弟的行動失敗了。所幸負責營救的人並無傷亡,隻是行動暴露,再要組織營救必定更難。

“那些人是什麽人?”蕭重嵐問青梅,手中打結的彩繩被她攪成了一團。

青梅答道:“慶叔還在查。隻猜測著那些人應該與張家無關,不然……”

不然不會放棄追蹤,之後也沒有動用官兵大肆搜捕。

難道是顧淩峰派去的人?

蕭重嵐知道顧淩峰一直在暗中找人去嶺南。可是那些人身手敏捷,對地形十分熟悉,不像是初來乍到。

蕭重嵐百思不得其解。卻又憂心不已。

嶺南濕熱,弟弟去了之後水土不服,已病過兩次。他自幼在娘親膝下長大,反而沒有過像她一般遠行的經曆,要適應那種惡劣環境並不容易。

她向窗外看去。

紅氤姐弟倆就在外麵。他們隔了兩個月才再得以見麵,如久別重逢一般喜悅。

紅氤看他身子壯實了些,臉頰也飽.滿了一點,麵色紅潤,百感交集,抬手摸了摸他的頭,一抹眼淚笑道:“兩個月不見,你又長高了許多……隻怕我新給你做的衣裳又要改了。”

阿川看姐姐似乎瘦了,怕她還在擔心,忙道:“姐姐,如今洛先生安排我跟人習武,你放心,等我變強了,我來保護你!”

紅氤笑著點點頭,滿眼欣喜疼愛。

蕭重嵐靜靜看著這一對姐弟,眼神堅毅起來,轉身對青梅道:“既然這次行動不成,那就換一個法子,務必要救出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