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六章 慧貞

綠雲說的這個人,其實蕭重嵐本就認得。

昨日在花園東門口子那裏遠遠得見,她就覺得眼熟,後來想起是先帝身邊得用的女官馮慧貞,為先帝傳話見過幾次,人稱“馮姑姑”,怎麽竟然淪落到掃地的地步,甚至後來還來了一個內侍,對她百般言語欺辱。

蕭重嵐悄悄避開了,今日一早又去見到她,卻是她好心提醒自己湖邊寒露重,靠近不得。

她如今自然也不能隨意與她接近,便讓綠雲給她送些吃食,去打聽一下。

綠雲道:“這位馮姑姑,原先是先帝身邊的紅人,不料卻因觸怒先帝趕出了乾元殿,後來留在掖庭做了灑掃。”

“她是為了什麽觸怒先帝?”蕭重嵐問道。

綠雲不知蕭重嵐為什麽對這個人這麽有興趣,想必也是心善,看不得人受苦,猶豫了片刻,又想起陛下說過要對蕭重嵐盡心盡力,便輕聲道:“……聽說,是她為謀逆的福壽長公主求情,甚至不惜一死。”

她說著,不見回音,不由抬頭一看,卻見蕭重嵐整個人怔怔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公主?”綠雲輕喚了一聲,不知蕭重嵐為何神色這麽古怪。

蕭重嵐聽她聲音,回過神來,鬆了緊捏的手帕,對著綠雲一笑,解釋道:“我想著,這馮慧貞既是先帝身邊的人,想必也是能幹的,這般也可惜了。不過,說不得還是個機會。”

見綠雲不解,蕭重嵐道:“我也隻是有一個想法罷了,且再看看吧。”

綠雲便應了聲退下。

她也有幾分明白蕭重嵐的意思。

當初長公主謀逆一案,是張太妃的兄長一力辦成的。據說先帝初時也不信,直到證據確鑿,登時氣得口吐鮮血,其後查抄長公主府,判罪執行等諸事皆由張太尉負責。

這位馮慧貞因此受盡苦楚,想必對榮太妃沒有好感,若有出頭之日,應該不會放過才對。

蕭重嵐的確這麽想。可就算是如此想,卻不可能就這麽把人攬過來。

畢竟宮人為謀逆者求情,這就有不忠的嫌疑。

自己也要好好思量謀劃才行。

蕭重嵐捏著絹帕,不住地提醒自己穩住氣,不可亂了心神,不可亂了主張。

前一世她就因為意氣衝動害了自己性命,也斷送了爹娘和家族的最後一線希望。能夠僥幸重來,她再不要重蹈覆轍。

翌日,她又在花園裏見到了馮慧貞。

那對她言語不善的內侍也在,隻是沒了昨日的囂張氣焰,躬身帶笑站著,在他身前,一名總管服飾的大太監正與馮慧貞說話。

那說話的太監,卻是蕭重嵐認得的,恰是張榮妃身邊最得用的內侍安德清。

蕭重嵐站在淩霄花架下,就聽見安德清語調放得極和緩,道:“……慧貞,我說了這麽多你如何就不明白?你跟著我有什麽不好?咱倆一道進的這皇宮,又都服侍貴人,這就是不一樣的緣分。如今我怎麽忍心見你受這份苦楚?”

“安總管不必說了,我的意思,想必昨日已有人轉告你了。人各有誌,我也不想連累你,以後還是不要再見的好。”

淩霄纏繞錯雜的藤蔓之間,是馮慧貞淡然,疏離的麵容,她說完了,握著掃帚便要離開。

安德清有些惱怒,麵團一樣*的臉上浮起幾分慍色,伸手抓住馮慧貞手臂,道:“你怎這樣不知好歹?若不是我向榮妃娘娘求情,你還能活到今日?那個死人不就是曾在先帝麵前替你求過情嗎?我也救了你一命,你怎麽就如此對我?”

馮慧貞忽然細眉豎起,猛將他的手臂甩開,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安德清猝不及防,竟被她這一巴掌打得踉蹌了一下,捂著臉愕然怒道:“你!”

馮慧貞冷然看著他,目光中毫不掩飾鄙夷,冷冷道:“福壽長公主是何等尊貴之人,你也配提她?安德清我再說一次,榮妃卑鄙狠毒,我絕不會向她低頭!當年你被老太監欺負,我也幫過你幾次,這一回你救我就算是兩清。以後,我馮慧貞生死由命,就不必勞煩安總管了!”

馮慧貞轉身就走,安德清看著她決絕的背影,又恨又氣,待要發作,蕭重嵐退後幾步,劇烈咳嗽了起來。一直跟在她身後屏息靜立的綠雲忙高聲道:“公主,你怎麽了?要不要緊?”

蕭重嵐擦了擦嘴角,又咳了幾聲,方柔聲道:“沒事。”

“必是吹了風著了寒氣,公主別散步了,還是早點回去吧。”綠雲看到從淩霄架另一邊穿過來的安德清,眼睛一亮,道,“正好!安總管,公主有些不適,快叫人抬個軟轎來!”

安德清看了看蕭重嵐二人,有幾分遲疑。最後還是揮揮手,讓安長海去準備轎子。

蕭重嵐的公主身份,榮妃是不會承認的,而這綠雲雖然隻是個普通宮人,卻是蕭玨賜的。

安德清深知如今蕭玨與榮妃關係劍拔弩張,眼下最好別給自己找麻煩。

隻是方才他和馮慧貞說的話,也不知她們聽到沒有。

正躊躇間,一名宮女急匆匆走來,對蕭重嵐道:“公主,太後請你快些回去。”

“怎麽了,何事這麽急?”蕭重嵐問道。

那宮女搖搖頭道:“奴婢不知。”眼睛怯怯地飛快掃過安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