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十五章 教訓
柳沉風的手漸漸冰涼,緩緩垂下,安欣然望著早已蒼白的容顏,如一座雕塑,頹然不動。
年輕的柳沉風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情,一味地以為他們僅僅是普通兄妹矛盾,到死還要撐著告訴她這件事。
張師傅沉默地點了一根煙抽起來,黃紅的煙點在空中孤寂地閃爍,王石紅著眼睛走過來沉痛地傾訴:“我們今天碰到了你們那晚的拍到的車隊,車上下來一個戴白色麵具的男人,他抬槍直接給了小柳一槍,直中心口,然後上了車,離開了。”
紅血?是他殺了柳沉風?
王石沉浸在傷感當中,抽出電話含淚把這個不幸的消息告訴了電視台,安欣然記憶回到往日,和紅血短暫交往的那些時候。她怎麽也弄不明白,柳沉風到底和他有什麽樣的深仇大恨,會讓他這麽急著要去結束一條鮮活年輕的生命。
“都怪我,以為他們默認了我們的存在不會出問題。”王石打完電話歎氣道,隻短短的幾個小時,他就蒼老了數歲。
安欣然心裏卻並不這麽想,她總覺紅血是因為某種原因才向他開槍的,到底是什麽樣的原因,卻已無從尋找。
晚上,大家都沒有吃飯,而是載著柳沉風的遺體駛過百裏無人區,駛向邊界。天色依然灰黑陰暗,重型卡車時常飛馳而過,分不清是哪一方組織的。還有怪異圖騰車,極快地從他們身邊駛過,就像他們不存在一般,沒有人來為難他們。
看著駛過的卡車,王石突然翻開電腦,把那個柳沉風活著的時候和安欣然一起拍的短片發了出去。沒有人阻止他,也沒有人認為他做錯了,他們的觀點空前地統一,根本無需言語。
邊界上,電視台的人還沒有趕到,接待他們的是幾個領導,穿著迷彩服。他們接過柳沉風的遺體遠去,看著消失的車輛,安欣然臉上滾下了淚滴。早上,她應該給柳沉風希望的,他還沒有談過戀愛,甚至都不知道她的想法就走了。他等著一定要回來見她,不是要索要她的結果,而是告訴她孟子墨的事情。柳沉風,何其善良的一個男孩。
邊界到處亮著燈光,這裏有數以萬計需要救助的難民。人群中,她看到了汪帥,他還沒有走,站在最陰暗的角落冷冷地看著她,嘴角堆了一抹諷刺。這樣的他,真的好像紅血!
她想起昨天他對著柳沉風質問她時的眼神,那麽凶殘,如果他是紅血,估計也會殺了柳沉風吧。紅血,最終幫了他。
她沒有和他打招呼,他似乎也並不打算跟她打招呼,看著她上車,看著她離去,連微小的動作都沒有變換過。
遠處,在一名領導的帶領下,一群穿著厚重防護服的領導邁著矯健有力的步伐跑過,跳上了車。領導挺拔的身姿好像孟子墨!安欣然還想仔細辨認的時候他們的車子已經啟動,快速越過他們的車子駛離,她無法看清那名領導的臉。
孟子墨,他也來了,還曾救過她,他現在在哪兒?撫著早已痊愈的頸部,她在想:他也在害怕嗎?害怕她看到他彼此尷尬,才在最後一刻打暈了她?
她的感覺原來沒有錯啊,那個人就是孟子墨--她的哥哥。
他們報導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B組織的醜事,也讓紅血這個名字重新進入各國反恐怖組織的耳膜,他們的處境艱難起來,甚至有一次半夜飛過來幾枚炸彈將他們的臨時據點炸翻。
安欣然以為他們必死無疑,然而當她頂著炮火跑出火海的時候,攻擊突然停止,隻有遠去的重型卡車碾壓得地麵陣陣顫抖。
那些人隻是想給他們一個教訓?安欣然不認為紅血是那種心胸寬廣的人,但她無從解釋他們突然離去的原因。
幾乎孤獨奮戰的幾個人再次接到了台裏要求撤離的通知,原本的四個人變成了三個人,圍坐在新的據點開會,四角少一角,大家心情無形間沉重了好多,卻還留著那一角,意識裏還認為柳沉風沒有離去。張師傅抽著煙,煙霧迷蒙了大半張臉,變得時隱時現,他一般會聽從兩人的意見而不發表多的看法。
王石沉默地看著安欣然,安欣然知道,他在問自己的意思。柳沉風走了,這個事實告訴了她現實的殘酷,越走下去越危險,他們已經擺明了立場,可以說和B組織變成了敵人。
隨時有可能,她們都會被B組織消滅,而這,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
“我不想走。”
她知道無法左右別人的思想,更知道其他兩個人都有家庭,有生活,不能像她這般了無掛念。
所以--
“如果你們覺得需要撤離的話,我會遵從。”
王石緊緊盯著她,眸眼裏有道不清說不明的情愫,卻溫柔如水,雖然叫他王哥,但他更多的時候給她的是一個父親般的情懷。
一直不語的張師傅噴掉了最後一口煙,隔著濃煙打量著她,也在思考什麽。
王石把手搭在了張師傅膝上:“老張,你的意思?”
他沉默了好久,突然點頭:“其實,我們還可以留下來,如果B組織有意要針對我們,否則我們都是安全的……”
他的話未說完,安欣然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歉意地看看兩個人,走到了角落。
電話那頭傳來了汪帥的聲音,顯然,他還不死心。
“欣然,跟我回去!”
安欣然縮了縮眉頭,她沒想到汪帥是這麽有決心的一個人。她捏捏手機,透過窗戶看到了外麵荒涼的原野,草木枯萎,房屋破敗,春天剛來,這裏似乎已經提前進入了深秋。汪帥,不應該呆在這種地方,他是那麽幹淨的人,理應生活在舒適的環境裏,起居都有專人打理才對。
“汪帥,你回去吧,我自己的事會處理好的。”她的聲音比以往要柔和,卻以任何時候都要堅定。
“聽著,我來接你,我要帶你回去!”他霸道地吼,胸腔裏滾動著沉悶的氣流,好像特別特別生氣。
安欣然煩亂起來,他的關心讓她有種無處遁逃的窒息感,她不想要別人如此的關愛,所以粗魯地吼一聲:“我的事不用你管。”掛斷了電話。
王石和張師傅都朝她看過來,她迅速鬆弛下臉部肌肉,對著兩人歉意地軟笑了一下。
張師傅起身走出去,王石走過來:“我們決定了,繼續留下來。剛剛台長打來電話,據可靠消息,B組織和恐怖組織聯盟與A組織今晚可能會展開一場較量,如果能拍到些資料的話一定很震撼,不過也很危險。”他把一頂安全帽戴在她頭上。
這是他們唯一的一頂安全帽,其他的早在上次紅血的偷襲中燒得不見蹤影。安欣然心頭一暖,仿若感覺到了父親的關愛,她還是迅速取下來,送回給王石:“王哥,您戴著,我不需要。”
“我戴了就不好對焦距了。”他複將其推回來,塞在她懷裏,扛著器材上了車。都說器材是攝影師的命,王石每夜都摟著它們睡,在大火燒來的時候硬是將它們扛了出來。
安欣然輕歎一聲,從自己臉上摸上一片黑黑的粉塵。
車子啟動時,她看到遠處開過來的一輛越野車,朝他們奔過來,透過車窗玻璃,她看到了汪帥的臉。他還不死心麽?她沒想到他會這麽快就找到他們的落腳點,而且來得這麽快,有時她甚至懷疑,他一直就藏在某個角落,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張師傅顯然也意識到來車是找她的,看了她一眼,安欣然微微頷首:“不用停,開快點!”
車子加快速度,手機響了起來,果真是汪帥,他沒有再追過來,而是跳下車,她看到他似乎非常用力地對著越野車拍打了數次,她不情願地接起,馬上傳來了他的聲音:“安欣然,你給我馬上下來,馬上回來!”他在吼,吼聲奇大,震得她耳膜發痛。
他極怒,幾乎在咬牙命令。
“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你這是去送死!你們發了不少對B組織不利的報導吧,他們不會放過你的!安欣然,你沒有資格批判任何一方,如果A組織沒有做錯,他們能反抗嗎?你就是個傻瓜!”
他特別生氣,好像她針對了B組織是一個徹底的錯誤,不過,他一定隻是在擔心她的安全。安欣然製止自己胡亂地猜測汪帥,已經感覺到了隱隱的戰火。
這裏局勢亂了後,各種黑幫勢力開始匯集,他們不幫任何一方,隻是尋找機會發戰難財。如果汪帥跟上來,指不定何時會被哪個幫派的人擒住。他們殺人不眨眼,戰爭給了他們更好的消滅生命的理由,奪走錢財後,他們會毫不考慮地將人殺死!
他們都配了槍,可汪帥,應該什麽都沒有。
覺得有必要勸一下他,安欣然平和了心態:“汪帥,你回去吧,這裏很危險。”
“知道危險就停車,和我一起回去!”他還在吼,火氣一點都沒有降下來。為了她,他竟然連戰火都不顧。安欣然有些感動,但僅限於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