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七十一章 他的軟肋
沈煥之從冗長的睡眠中醒過來的時候,外麵的天已經是大亮。
他的手被握在另一隻溫暖的小手裏。
他心裏一動,轉過頭去看那隻手的主人。
這廂江璐瑤感覺到沈煥之的動作,立刻驚喜的道:“煥之哥,你醒了?”
對上了沈煥之冷睿的雙眸,知道他已經徹底的清醒過來,江璐瑤覺得這一夜來所受的擔驚受怕齊齊湧了上來,眼眶一紅就要掉淚:“煥之哥你終於醒了,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有多擔心…你差點就…”
沈煥之冷淡的“嗯”了一聲,目光幽深的看向窗外明亮溫暖的日光:“要是我死了,不是正如你們的意嗎?”
江璐瑤立刻驚道:“怎麽可能!我和爸爸怎麽可能想你死呢?快別說這些話。”
沈煥之看著江璐瑤無辜的眉眼,忽然就生起了一叢怒氣。
這個該死的女人…自己為她深陷險境,她居然拍拍屁股就走人,把他扔給她的情敵讓他們倆單獨相處?
他也不知道這些怒氣究竟是從何而來,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在剛剛的那一瞬間,自己的心裏泛起了隱秘的期盼。
而這期盼落空了,心裏才會覺得失望憤怒。
江璐瑤見他態度冷淡,就知道 他一定是察覺了什麽,心裏開始慌亂起來,可是總還抱著渺茫的希望,期盼他並沒有發現。於是隻好爭辯道:“煥之哥,不是你想的那樣…”
聽到江璐瑤這樣說,沈煥之的唇角突然挑起一個冷笑,十分邪魅的樣子:“不是我想的哪樣?”
說完這句話,江璐瑤幾乎是立刻就後悔了。這不是相當於不打自招嗎?本來平常對於他這樣的態度,她隻需要挽著他的手撒撒嬌,然後問他是不是遇到什麽煩心事才會不理她。可是剛剛,她卻偏偏對他說出了“不是你想的那樣”這種話。讓人怎麽能不懷疑她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呢?
知道自己的失言,江璐瑤沉默了,手卻仍然握著他的沒有放開。
沈煥之淡淡的瞄了一眼,平鋪直敘的說:“我們快到公司的時候你打的那個電話,是打給你爸的吧?”
江璐瑤咬著嘴唇,不承認也不否認。
沈煥之微微眯了眯眼睛,被江璐瑤握住的那隻手,突然反手一抓,就狠狠地捏住了江璐瑤的手腕:“你們居然想要在我的公司門口殺人?!”
他沒有說出來的是,自己在看到槍瞄準景初那一刻的恐慌。
他捏的很用力,江璐瑤吃痛,又覺得委屈不已,竟然失聲哭了出來:“她本來就該死!煥之哥,你想想,自從她回到你身邊之後,你究竟發生了多少意外的事情?她本來就是害人精!煥之哥,你竟然因為她這樣對我…你是不是對她還餘情未了?!那我算什麽?我爸爸對你這麽多年的栽培又算什麽…”
沈煥之被這陣哭聲攪得心煩意亂,連自己都陷入了一瞬間的怔忪,難道自己真的還對她餘情未了嗎?
他當然不能接受這個理論。於是他慢慢鬆開了握在江璐瑤手腕上的力道,閉上眼睛不再看她。
這邊江璐瑤還在哭訴:“煥之哥,我問你做的還不夠多嗎?為什麽你的眼睛隻能看到她一個人…你說我哪裏比她不好?我有哪裏比不上她?我改,我都改還不行嗎…求求你不要再跟她有聯係了…你會被她害慘的…”
沈煥之把自由的那隻手枕在頭下,一動不動,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現在至少是可以確定,這件事的確是由江峰幹的…
可是確定了這個事實,那又如何呢?自己現在還是得仰仗他的鼻息生活,對他現在什麽也做不了…
等等,為什麽會想到他必須要采取什麽措施?假如這次江峰替他除掉了景初,那不是剛好如了他的意嗎?可是為什麽一想到那個小女人,一想到她那雙漂亮的眼睛不會再睜開,自己就會心痛的無法呼吸呢?而且昨天在救了她之後,自己陷入昏迷之前的最後一個意識竟然是:還好她很安全,還好她沒有受傷…
沈煥之的嘴唇緊緊地抿起來。自己一定是因為最近公司的事情太忙了,然後又因為突然出去玩兒了幾天,放鬆了心神,所以腦子才會轉的這麽不正常吧…自己隻是不喜歡那種受製於人的感覺,不喜歡事事都要被人控製,不喜歡別人拿一些東西來要挾他。嗯,一定是這樣。
江璐瑤見沈煥之不為所動,真的有點慌了,她跟他解釋:“我真的不知道爸爸讓我匯報行蹤是為了這件事情……我真的不知道,煥之哥,你相信我……”
沈煥之歎了一口氣。
畢竟,這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妹妹,自己對她也一直疼愛有加,一方麵也是為了從另一個方麵還清自己對江峰欠下的恩情。雖然說起來,大恩不言謝,但是沈煥之一直是個別扭的性格,不喜歡自己欠別人東西。
不過看起來,這件事情,江璐瑤是真的不知情,難道他還能一直怪罪她嗎?
剛打算起身安慰江璐瑤,因為她還是眼淚婆娑,這時候病房的門突然傳來了轉動把手的聲音。沈煥之鷹一樣銳利的眸光向門口刺去,想看看是誰來了。
然而門並沒有應聲而開。徒勞地響了幾聲之後,外麵傳來了敲門的聲音。江璐瑤這才想起,昨晚睡覺之前,她覺得有點害怕,於是就把病房的門從裏麵反鎖了。
沈煥之聲音微冷,不帶感情的問:“誰?”
門外傳來一個溫吞但是有力的聲音,透過隔音效果很好的病房門,清清楚楚的傳進來:“煥之,我來看你。”
是江峰。
沈煥之的瞳孔在聲線傳到耳朵裏的那一瞬間變得更加深邃了,不過他以極快的速度恢複了常態。使這間屋子裏除他之外僅有的一個人什麽都沒有注意到。
江璐瑤聽到自己父親的聲音,嚇得立馬住了嘴。慌亂地扯過床頭的紙巾擦掉還沒有幹的眼淚,整理了一下已經有點淩亂的發絲,把聲音調整成平時正常說話的樣子。一邊做著這些,一邊對父親應著:“馬上來”
開玩笑,如果讓父親看見自己被這樣欺負了,那還得了?不行一直是一個護犢心態比較嚴重的人,如果自己表現的這個樣子,他又要為難煥之哥了。
果然,門打開後,江峰第一件事情就是盯著女兒仍然紅紅的眼睛,亦有所指地問:“有人欺負我們家瑤瑤了?”
江璐瑤的反應也很快,立刻跺了一下腳,裝做小女兒狀,挽著父親的胳膊,嬌嗔地說:“爸爸你就不要嘲笑我了,煥之哥都傷的這麽嚴重了,我掉一兩滴眼淚又怎樣,又不丟人…”
江峰懷疑的目光在她身上來來回回了好幾遍,終於是大聲的笑了起來:“好啊好啊,女大不中留啊。以前你阿爸我有個災禍病痛啥的,我怎麽從來沒有見你哭過呀?”
這下江璐瑤是真的被羞到了,一張臉紅撲撲的,低著頭也不說話。
於是江峰轉向沈煥之:“煥之啊,瑤瑤這麽在乎你,你有福了。”
沈煥之也跟著溫溫柔柔的笑,但剛才冷若冰霜的那個他判若兩人,他柔聲對江璐瑤講:“還不去搬凳子,讓江伯伯坐下休息。從老宅過來,真是辛苦江伯伯了。煥之讓江伯伯這樣惦記著,真是受寵若驚。”
江璐瑤聞言真的搬了一根凳子放在父親的旁邊。心裏暗想,這個人變臉竟然可以這麽快。搞得她都快要以為,剛剛她對他的冷漠疏離,隻是她的一場錯覺。
江峰卻沒有坐下,言簡意賅的道:“我就不坐了。一會兒我還有事情要去忙。你看我都一把老骨頭了,還要為江家的事情操碎了心。所以煥之啊,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好替我接手江家的大小事務。”
明白江峰的用意。沈煥之仍然是一副打太極的表情,敵動我不動。
江峰又不傻,自然也能看出來沈煥之到底在想什麽。於是他轉身對江璐瑤吩咐道:“瑤瑤,你照顧了煥之一夜,也該累了,現在回去休息一會兒吧,我有些話要跟你煥之哥說。”
江璐瑤直覺把他們倆單獨放在一塊兒,沒了她這塊潤滑油,倆人的關係應該不太可調和,於是不願意出去。她對著江峰小聲說:“人家不累嘛。照顧煥之哥一點都不累。”這句話既是說給江峰聽,同時也是說給沈煥之聽的。說這話的時候,江璐瑤的目光有意無意的看向沈煥之的方向,被沈煥之不經意的閃開了。江璐瑤有點小尷尬,不過這對於她來說沒關係,於是她繼續跟江峰撒嬌:“你們聊天談話怎麽能少得了我呢?我喜歡聽你們講話啊…”她撅起嘴,“難道爸爸你要跟煥之哥說的話,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嘛?還是說你隻是想瞞著我?你可是最疼我的爸爸呀,怎麽可以這樣呢…”
江峰溺愛的看著自己的女兒,可是他一向還是個很有原則的人,於是連哄帶騙的把女兒給弄了出去,說著:“大人談話小孩子不要聽。”
江璐瑤很不情願,可是也沒有別的辦法,隻好撇著嘴走了。
如果倆人之間真的發生了什麽不愉快,就讓自己下次再從中調和好了。
而後,江峰又遣散了帶來的手下,這下隻剩兩個人的病房終於是安靜了。
一時兩個人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江峰探究的眼神盯著沈煥之,而沈煥之垂下眼睛,不跟他進行正麵的目光接觸。
終於,還是江峰開門見山:“你身上的這個傷,是我吩咐人去做的。”
沈煥之低低的嗯了一聲。
江峰繼續說道:“不過如果你不是自己撞到槍口上去,受傷的人也不應該是你。”
沈煥之仍然是“嗯”了一聲,沒有反駁。
江峰銳利的目光直逼沈煥之,仿佛要看透她心中所想:“這隻是一個測試。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麽你竟然會為瑤瑤以外的女人擋子彈嗎?”
病房裏的氣壓很低。兩個人的氣場在空氣中相互糾纏,碰撞。
過了半晌,沈煥之才像突然活過來一樣低笑一聲,問:“江伯伯,我為某個公司職員受傷的消息,今天已經見報了吧?”
江峰說:“唔。是這樣。那又如何?”
沈煥之的表情恢複了邪魅,這是他的氣場在一個長輩的麵前絲毫不顯得微弱:“那麽江伯伯,如果你作為沈氏的對手,知道了敵人的軟肋,接下來,會把矛頭指向誰呢?”
“這…”江峰有點猶疑。
照這小子這個說法,他這樣大張旗鼓地護著那個黃毛丫頭,其實是為了轉移對手的注意力,讓大家都覺得他在乎的人是景初而不是璐瑤…這樣說起來,璐瑤的危險的確是小了很多。
不過,江峰實在是不相信這小子會這麽好心,畢竟這麽多年來,他看得出來,沈煥之對江璐瑤,的確是沒有一絲一毫的男女之情。
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沈煥之輕笑道:“江伯伯請放心,雖然我一直都有告訴你,我和璐瑤是兄妹之情。可是好歹璐瑤也是我的妹妹,我怎麽能容許外界的人去傷害她呢?”
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戰了好久,江峰也沒有看出任何破綻。沈煥之的目光十分坦然,如果非要深究,甚至還摻雜了一絲真誠在裏麵。於是江峰笑了起來:“張伯伯怎麽會懷疑你呢。我來隻是想看看你的傷怎麽樣了,現在看到你沒有大礙,我就該走了。剛剛江伯伯跟你開的玩笑,你可不要介意啊!”
反正,不管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確實可以保護他的女兒安然無恙。
沈煥之也跟著一笑:“煥之自然知道江伯伯是在跟我開玩笑,江伯伯你看,對於這個玩笑的答案,你可還滿意?”
江峰點點頭:“煥之一向都是讓我滿意的。你一定要快些養好身體,才能夠幫我打理江家的事業啊。”
沈煥之微笑頷首:“必定不負江伯伯的重托。”
兩個人的對話很簡短,江峰走之後,沈煥之的目光一寸一寸冷了下來。
說什麽隻是測試。
江峰是真的想殺了景初。
可是,他沈煥之的獵物,什麽時候輪到別人去向她開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