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七十九章 追逐

女子無字,若是可以的話,她也想讓公子給她起個字……

紫嫣在心底不無羨慕地想,畢竟方才白詩纓的話她也聽到了的,隻是小家夥還沒有學會察言觀色,先開口把公子的話給堵住了,此刻她這樣一說,想來……

紫嫣是這樣想著的時候,白詩纓卻啟唇道:“罷了,既是盈詩將孩子的字留與他的外公,那便依著盈詩罷。何況,這本無可厚非。”

“公子……”紫嫣詫異地喚道。

輕歎一聲,白詩纓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她抬手輕輕地撫了撫邵遊毛茸茸的小腦袋,而後輕輕地將他抱起,放回地上:“出來了這麽久,盈詩許是要擔心了。”她微微抬眸,吩咐道,“紫嫣,帶邵遊回去罷。”

紫嫣愣了愣,隻得行禮應道:“是,公子。”隨即便牽了小家夥的手,“紫嫣告退。”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漸漸地離開了鏡月殿,消失在白詩纓半點情緒波動也無的,雲淡風輕的眸光中。

蘇默書不知何時溜了過來,待紫嫣和邵遊的身影看不見了,才幽幽道:“小家夥肯定難過了。”

白詩纓卻隻冷冷望了他一眼,微啟薄唇,聲線挾著冷如寒冰的氣息緩緩逸出:“若是玉麵書生喜歡,本宮這便命人將蘇公子的床鋪搬到這鏡月殿的大梁上來。”

“呃、呃……”蘇默書頓時語塞,一臉訕訕的笑容。

白詩纓輕哼一聲,麵上神色愈發地冷淡,抬眸掃了一眼依舊望著她神色複雜的天道子和雪淩宇,驀然拂袖起身,足尖一點便飛身而去,眨眼間便消失了蹤影。

幾人麵麵相覷,攬月卻是輕歎一聲,足尖一點,便飛身追了去。

公子會在什麽地方,她很清楚;公子此刻心情怎麽樣,她也很清楚。

素竹苑。

攬月頓住身形,在素竹苑的門口落下地來,而後緩緩上前一步,輕輕推開虛掩著的門。

木門內是一條圓潤的鵝卵石鋪就的羊腸小道,曲曲折折通向一片深幽的青竹林。與這幽靜的景色全然不相稱的,是這素竹苑上方蒼白的天空,此刻,如羽毛般輕盈美麗的雪花紛紛揚揚,緩緩地飄灑下來。

攬月再度長歎一聲,將門縫再度推開一些,而後一閃身便進了門去。

待進得鋪著厚厚竹葉的竹林深處,攬月才堪堪望見一襲華美的白衣。那個人正倚著一棵青竹,坐在幹燥鬆軟的竹葉上,一隻手搭在微微蜷起的右腿膝蓋上,纖細白皙的手指自然垂下。而那個人正微微仰著麵容,墨玉眸光一眨不眨地望著從竹林上空落下的純白色雪花。

“公子。”攬月輕手輕腳地走過去,輕聲喚道。

白衣公子恍若未聞般,依舊抬眸望著蒼白的天空,片刻後才道:“坐罷。”

攬月點點頭,抿了抿唇,在她身邊不遠處,撩起裙擺,輕手輕腳地坐下,而後也仰起腦袋,陪著身邊的人,一同望著顏色蒼白的天空。

於是,竹林裏便一片沉寂。

半晌,身邊忽然傳來夢囈般輕淺的澄澈聲線:“雨兒,你說我該怎麽辦呢?”

攬月聞言,不由自主地又抿了抿唇,卻是沒有應答。

她知曉,她也明白。

公子肩上擔著的東西太多了,公子已經不堪重負。可偏偏在這樣的時刻,鳳軒大人也不見了。公子變成了一個徹底的,孤家寡人。

長久以來的,所有的一切都在苦苦地壓向公子,而她所能做的,唯一能做的,便是在這樣的時刻,暫時充當一下不會說話的夏曉雨,靜靜地,聽身邊這個尚還是個孩子的人,偶爾的囈語和訴說。

天空愈發地蒼白,這與整座溫暖的雨纓分宮完全迥異的素竹苑,還有這僅僅覆蓋素竹苑的鵝毛大雪,都仿佛一處隻能在傳說中才會存在的幻境。

琉風國,西豐城。

一隻通體雪白的鷹落進了皇城,準確地找到了目的地後便一頭栽了下去。

珍雨宮裏,正在打掃庭院的小宮女浣紗隻聽頭頂傳來一聲有些淒厲的鳴叫,隨即便發現一道灰影迅速地跌下,她下意識地丟開掃帚,伸出手去,正將那一隻雪白羽毛的鷹接住了。

“咦,好漂亮的……哎呀!”浣紗臉上的驚歎神色還未表現地完全,便陡然變成了驚訝目光所及之處,她看見這隻美麗的鷹腹部的羽毛沾著斑斑血跡,已經有些幹涸在了羽毛上,有些卻還是在不斷地氤了出來。

這隻世間鮮見的雪鷹,好像受了傷。

冒冒失失卻心地善良的小宮女也顧不得繼續打掃庭院了,忙急急地抱著雪鷹便向珍雨宮的寢殿跑去:“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小宮女一路驚惶地喊著“公主殿下”,急急地跑進了尹雨帝姬的寢殿中。

夏曉雨正坐在書案前翻看這一本畫冊,見有人急急忙忙地闖進來,抬頭正不悅地想要嗬斥,卻發現小宮女“噗通”一聲跪下時,手裏還緊緊護著什麽東西,便咽下了已到嘴邊的嗬斥,問道:“浣紗,出什麽事了?”

“公主殿下,您救救……救救這小鳥兒吧。”浣紗似乎這才想起二等宮女未經傳喚便擅闖寢殿是多麽不妥,卻還是惦念著懷中奄奄一息的漂亮鳥兒,連罪也顧不得請,就連忙將懷中的小家夥捧給公主殿下看。

“這……雪姬?”夏曉雨一眼之下便覺得那隻雪鷹十分眼熟,仔細一看,卻是大驚這正是師傅最喜歡的那隻雪鷹!

夏曉雨麵色大變,騰地站起身走過來,將雪姬自浣紗手中接過,粗粗察看了一下它的傷勢,便果斷向浣紗吩咐道:“快去禦醫院把林夕給我找來!”

“是,奴婢遵命!”浣紗一聽,也忘了請罪,直接爬起身便向殿外跑去。

夏曉雨卻是揚聲叫道:“孤月、獨月!”

兩道身影自窗外一閃而過,孤月兄妹出現在夏曉雨身邊。

“去取紗布、剪刀、金瘡藥和止痛散,還有,去幫浣紗把林夕給帶過來!”夏曉雨劈裏啪啦道,隨即便走到自己的床榻邊,隨手扯過被褥胡亂地鋪了一下,便將雪姬輕輕放下,將她受傷的地方朝向上方。

獨月繃著小臉把夏曉雨要的東西遞給她,而後便站在她身邊看著她為雪姬處理傷口,上藥、包紮,一係列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

“呼……”夏曉雨最後將紗布打了一個結,而後直起身子長舒了一口氣,一轉眸便看見孤月、獨月和林夕、浣紗都睜著眼睛望著她,不禁有些奇怪:“你們幹嘛這樣看著我?”

“公主殿下,您不是會醫術嗎?而且這處理的手法,不是也挺嫻熟嗎?”林夕最先開口,卻是有些咬牙切齒。

說實在的,明明這尹雨公主自個兒會醫術,而且還把這雪鷹的傷口處理地很是得當,那幹嘛還要把他從禦醫院帶過來?話說回來也不知道這尹雨公主究竟是怎麽和她的這些個暗衛吩咐的,要知道他正在禦醫院裏配藥,誰知道一團黑影從天而降,提起他的衣領便飛身而去,隻留下他不明所以的尖叫聲連連,還有在眾目睽睽之下他盡失的形象……

他能不咬牙切齒嗎?!

夏曉雨一愣,浣紗也小小聲地開口:“對、對呀,公主殿下這麽厲害,怎麽還……”接下來的話,浣紗即使沒說出口,眾人也都明白她想表達什麽了。

夏曉雨看看幾人很是怨念的表情,再轉眸看看床榻上的雪姬,恍然大悟,隨即便騰地紅了臉:“呃、呃……本公主叫你來你就來就是,哪裏那麽多廢話的!”

林夕黑線。

每當他們這親愛的公主殿下詞窮了的時候,便會十分充分地行使她作為一個深得聖寵的、囂張跋扈的公主的權力,那就是……強詞奪理,而且還理直氣壯。

孤月側眸看了一眼林夕,目光裏滿滿的同情。

獨月側眸看了兩眼林夕,目光裏同樣滿滿的同情。

林夕隻覺得心裏似乎有一把火,燒得他直想破口大罵。好在一旁的小宮女還是頗有良心的,在夏曉雨死死瞪著林夕,打算在他再說一個字便用紗布堵上他的嘴的時候,浣紗小聲地道:“公、公主殿下……”

“幹嘛?”夏曉雨心情很惡劣。

浣紗抬手指了指躺在床榻上的雪姬,道:“那個……”

“哪個?”夏曉雨回眸看了一眼雪姬,發現包紮得很是完美,便又回過眸來不解地道。

夏曉雨神經粗,不代表其他人的神經也粗。孤月當下便道:“小姐,雪姬的腿上係著信。”他抬手指了指雪姬彎曲的腿,示意夏曉雨。

夏曉雨一看,微微蹙起眉來,伸手從雪姬的腿上解下了係著的小紙條,抽掉繩子,緩緩展開。

林夕聳了聳肩,道了一句:“反正已經沒事了,微臣先告退了。”話音未落,他轉身抬腿便走。

然一道白綾忽然閃過,直接卷住了他的腰,把他重新拉了回去:“站住!”夏曉雨低喝一聲,神情凝重得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林夕,你會起死回生嗎?”

林夕聞言不由翻了個白眼給她:“你開什麽玩笑?”

夏曉雨卻是臉色一白,攥著白綾的手也無力地垂下了。孤月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此刻不由插了一句話,問道:“小姐,發生了何事?”

夏曉雨抬眸看了他一眼,眸光亮了亮,卻又黯淡了下去。

獨月原本也不甚在意這件事情,然此刻一見夏曉雨的反應,這才覺得這件事情或許不簡單,便也問道:“什麽起死回生?神醫前輩遇到了什麽難題嗎?”

夏曉雨抿了抿唇,在幾人緊張的注視下,咽了口唾沫潤了潤有些幹澀的嗓子,道:“師傅來信說,我父皇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