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六十二章 意欲何為

片刻後,白詩纓勾起唇角,笑得雲淡風輕:“攬月,本宮從未想過,你會一直留在本宮身邊。”

攬月聞言倒是怔了怔,眨了眨眼睛:“公子……不相信攬月嗎?”

白詩纓卻是搖了搖頭,唇角勾起的笑容竟有著那麽一絲落寞卻又狡黠的意味:“並非如此。”她抬眸掃了一眼大廳中喝酒吃肉、吵吵嚷嚷的各桌客人,而後輕歎一聲,“本宮隻是……不想令自己失望罷了……”這似乎慨歎般的話語尚且沒有說得完全,隻聽一聲巨大的響聲轟然炸響,隨即滿大廳正在用飯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竟是不約而同地一拍桌子,不知從哪裏摸出各種各樣的兵器,殺氣凜然地將兵鋒對準了窗邊的這一桌。

電光火石間,無數黑色的短箭自四麵八方射來,箭鋒所指,便是那一襲看起來蒼白纖弱的白衣公子。

“公子小心!”攬月第一時間從座位上跳起來,振劍而出,一片銀色劍花翻騰宛轉,煞是好看。冷希稍慢她一步,卻也同樣身手不凡,長劍一挑,手腕振動間抖出一片波浪般的劍光閃爍。

乒呤乓啷一陣金戈之聲後,黑色的短箭皆被攬月與冷希二人聯手擊飛,四麵八方地向大廳各處飛去。一時間那些個偽裝埋伏的食客們忙四處亂竄,兵器亂揮地自救,卻也仍有幾人躲閃不及中了短箭。

黑色的短箭漆黑地詭異,那些不幸中箭的食客們連悶哼都沒有發出,便直接倒地不起,渾身抽搐,口吐黑血,片息而死。

“箭上有毒,公子請小心!”冷希與攬月執劍擋在白詩纓身前,緊張地道。

而大廳中原本等著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以便坐收漁翁之利的眾人一見敵人沒死,倒是自己人先死了幾個,而且還是死在自己人的手裏,當即便怒了。

冷希冷冷看了四周密密麻麻的“食客們”,大喝一聲:“爾等何人,竟敢與我雨纓宮作對,受何人教唆,又意欲何為?!”

對麵一個黑臉大漢揮了揮手中的斧頭,猩紅著雙眼大吼道:“匡扶正義,誅殺魔君,乃我武林中人分內之事!你們這些沒有人性的家夥,都去死吧!”

他這一喊,頓時群情激奮,方才被攬月和冷希擋下箭雨的高強武功震住的眾人,此刻猛然回過神來,一個個都在心裏將那幾個枉死的倒黴蛋的仇算在了正從容坐在桌邊那美得攝人心魄的白衣公子的身上,頓時個個雙眼通紅,殺氣漫溢,那望著白衣公子的眼神似要將她扒皮抽筋、拆骨吸血一般惡毒恐怖。

然,群情激奮歸群情激奮,卻沒有一個人提著兵器上前打頭陣。

為何?

江湖傳言,蒼冥山上雨纓宮,魔君手下千條命。魔君白詩纓實乃天煞孤星,禍世之妖。他暴虐成性,嗜血殘酷。一雙眼眸可攝人魂魄,一張薄唇可吸人鮮血,一雙玉手可屠戮萬人。其武功之高,妖法之詭,隻一個照麵便能將千萬人至於死地,攝人魂魄、吸人精血,令死者永世不得超生。

再自視甚高的人,在匯成汪洋大海一般的恐怖流言中,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誰也沒有那個膽子,敢拿自己僅此一條的小命去試探那流言的真假。

大廳之中一時間詭異地沉默下來,氣氛僵硬地令人心驚膽戰。

片刻後,在眾人緊張兮兮的注視下,那一襲白衣終於緩緩地動了。眾人暗自深吸一口氣,不由得又加大了握住兵器的力度,手心的汗黏黏地,卻隻能讓人感覺到更加的緊張。

容華絕代的白衣公子緩緩地站起身,緩緩地側眸,清冽如泉水一般的清淡眸光緩緩掃過額冒冷汗的江湖人士們,薄唇邊勾著的弧度雲淡風輕,一如她孤傲冷冽的墨玉眸光掃過他們時,漫不經心。

“公子?”冷希皺眉,卻下意識地微微後退一些,為白詩纓讓出位置。

然,那白衣公子輕掃一眼緊張戒備的眾人後,便將那攝人心魄的墨玉眸光遠遠地投向一樓客棧的廚房方向。

緩緩地,她踏前一步。

手持兵械的眾武林人士頓時緊張地退後一步,將手中武器的柄握得死緊,一雙雙塞滿了憎惡與怨恨的猩紅眼眸一眨不眨地瞪著那白衣公子,恨不得用目光在他身上戳出千百個窟窿出來。

然,那些憎惡怨恨,她全不在意,甚至連他們的神情都不曾映入她清澈的墨玉眸子裏。唇角勾著魅惑慵懶的淺淡笑意,她再度踏出一步。

那些武林人士緊緊盯著白衣公子,額上冷汗大顆大顆地向下滴落,滾落麵頰,好似淚珠一般。

空氣一時間黏稠起來,就在此刻,眾人陡然覺得肩上一重,窒息般的憋悶感覺突如其來,重大的壓力鋪天蓋地,似乎在他們身邊席卷著、旋轉著,努力要將空氣連同他們全都碾壓成碎屑!

白衣公子輕笑一聲,低低的愉悅的笑聲在空氣中四處回旋縈繞,那聲音清冽之中卻仿佛帶著魅惑,聽得眾人心中驀然一蕩,眼前一片迷離。

眾人心中大叫不好,猜測這便是魔君的妖術,當即便紛紛運功抵擋。而下一刻,便有數人對視一眼,同時氣沉丹田,大喝一聲,提刀飛身而起,身法迅疾如電,從不同的方位向人群前漠然淺笑的白衣公子撲去。

攬月驚喝:“公子小心!”同時飛身而起,銀劍挽出一片美麗劍花如海,攔住撲來之人。然那幾人見此狀況竟是不約而同地在半空中強行更改了前撲的軌跡,其中兩人對上了攬月,其餘人卻是毫無障礙地越過了攬月與執劍來阻的冷希,冷硬刀光向那一襲出塵清雅的白衣公子砍去。

雪色衣袂飄然而過,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跡。銀線滾邊的白蓮繡紋在眾人驚愕的眼神裏曇花一現,再度垂下時,漫天鮮血噴灑。

那幾個氣勢洶洶來襲的江湖人士甚至未能給那白衣公子造成一瞬間的危機與困厄,便已然身首異處,鮮血尚且滾燙,灑落在震愕的人群當中。

大廳之中一片寂靜。隨即,兩聲怒喝響起

“混蛋,納命來!”

卻是那與攬月纏鬥的兩人瞬間猩紅了雙眼,殺氣陡然飆升,身形一閃,大刀高舉,眸光裏失去至親的劇痛與對魔君的憎恨,一覽無遺。

“多麽醜陋。”那白衣公子輕輕慨歎一聲,傾盡天下的如玉容顏上魅惑慵懶的淺笑不變。話音未落,連揮一揮衣袖都不曾的,那兩人便變成了四截,啪嗒從半空中落下,鮮血四濺。那舉刀的中年人依舊保持著怒目圓睜,雙手高舉過頭頂的姿勢,啪嗒摔在了眾武林人士的前麵。

眾人登時大駭,不由自主地再退一步。

已有人抖如篩糠,麵色慘白,哆嗦著嘴唇,想要提議撤退。然他尚未鼓起開口的勇氣,便聽那白衣公子清越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愉悅:“怎麽,不是要來殺本宮麽。”

白衣公子長身玉立,勝雪白裳無風自動,衣袂翻飛,發帶飄舞。那曾是無數少女懷春時最愛的傾世容顏上浮著似悲似泣,卻又雲淡風輕的冷戾笑容,墨玉眸子裏一片嗜血暴虐漸漸地翻騰而起,旋轉成愈來愈無法控製的風暴。

三千青絲飛揚,雪色衣袂飄舞。

刀光劍影,血色漫天。

“魔君大開殺戒了,魔君殺人了,快跑啊,快跑啊!”有人尖叫著丟下兵器,轉身便逃。

銀白色弧跡劃過,那人的叫喊還卡在喉嚨裏,眼珠子還瞪得好似銅鈴,卻已然上半身與下半身分離,“噗通”墜落在漫天血色與滿地塵埃裏。

越來越多的小鎮上人向這個客棧湧來,卻又在下一刻紛紛尖叫著轉身便跑,哭爹喊娘,連滾帶爬。

這一場不知是誰安排下的剿殺行動,就這樣潰不成軍。

不知多久以後,那一襲白衣的絕色公子停下了腳步,停下了揮袖的動作,停下了仿佛在舞蹈一般的屠殺。

她站在低矮的城門下,緩緩抬眸望著已然黑沉的夜色,滿天沒有一顆閃爍的星辰,隻有一輪極細的弦月,孤零零地懸在天幕上,流瀉下冰冷的光芒。

城門外立著一個身著一襲紫紗雪娟廣袖蘇繡直綴裙的傾城少女,城門裏立著一個身著一襲銀紗雪娟廣袖蘇繡長袍的絕色少年。

相對而視,便已是生死無話。

攬月一直亦步亦趨地跟在那白衣公子的身後,此刻卻蹙眉望著身前那一襲白衣的公子纖瘦的身影,滿心擔憂公子好端端的,為何會顫抖?

她上前兩步,卻隻看見那白衣公子滿麵的無悲無喜,空洞茫然。

心,驀地一顫。

她順著那白衣公子毫無焦距的墨玉眸子向前看去,四下裏一片漆黑,卻是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沒有,除了那滿地的死人和鮮血,什麽都沒有。

身後傳來急切的腳步聲,攬月回眸望去,正是一襲玄裳麵沉似水的鳳軒和滿臉嚴肅皺眉不安的冷希快步走來。

“纓兒。”鳳軒在白衣公子身後一步處站定,沉聲呼喚。

那一襲白衣的絕色公子恍若未聞,紋絲不動。

“纓兒。”鳳軒眸光微沉,再度開口呼喚。

那一襲白衣的絕色公子卻依舊隻是用纖瘦的背影對著他,半點反應也無。

鳳軒心中微微一沉,上前一步,卻驀地瞪大了眼眸,夜空般玄墨的瞳仁在一瞬間細若針芒,陡然間變成銀色。

那一襲纖塵不染的雪裳之上漸漸地氤氳著大片大片的殷紅,而那出塵清雅的如玉麵容上也滿濺了鮮血,甚至她額前的發絲上也沾上了血絲。

這等模樣的白詩纓,他從未看見過。而這等本該恐怖而令人驚駭的模樣,卻不知為何出現在她的麵容之上時,竟是這般地詭異淒豔,令人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