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十二章 魔君

這是多麽顯而易見的問題啊。答案完全不用去想,可所有的人卻都不明白。其實這不怪那些人,因為就連他自己,有時候都不明白,為何他還會在這裏?自百尺門武林大會後,自己便與這紫紗的少女綁在了一起,她的喜怒哀樂他全看在眼裏,公子的喜怒哀樂他也全都知曉,卻一點兒力都使不上,什麽事也做不了,隻能看著她們從當初走到如今,分崩離析。

小姐為何會要那些東西?那些明明在各國都可見的小零嘴兒和小玩意兒。或許小姐自己也不知道吧,可他卻清楚地很,每一樣,都是公子曾親手買給小姐的。小姐心中也是記掛著公子的吧,以至於每一次逛街耍鬧,她隨手一指的,都全部是那些,從來不會少了哪一樣,也不會多了哪一樣。

明知如今這般的局麵不是小姐的錯,更非公子的錯,而他也不過是一個局外人,卻莫名地為了她們而心疼,惋惜,無奈,歎息。他不過一個局外人,所能做的實在有限。隻能依著公子的吩咐,拚盡全力保護小姐,保護小姐看重的每一樣東西,每一個人。

可是,他畢竟分身乏術。那趕赴戰場的公子,如今可還安好?回家去找爹娘和師傅求助的茵茵,可曾找到血蠱的解藥?

“孤月兄弟。”身邊忽然傳來有些陌生的聲音,孤月抬眸望去,卻見是畫徵城歐陽家的護衛青鬆和蒼鶴,開口的,正是青鬆。

孤月疑惑的眼神飄過去,青鬆便笑了一笑,道:“我們隻是想代主子問一句,魔君……不,纓月公子是否真的已對尹雨公主無意?”他不過說了一句“魔君”,孤月的眼神便陡然冰冷,他也是見慣風浪的人,卻在那一瞬心底一涼,隻好改了稱呼。

孤月看了他一眼,而後道:“公子的心意,從來都不是我們可以揣測的。”說完,他又頓了一頓,“不過,若歐陽少主對小姐是真心愛護,當不會因為公子心意如何便影響他的想法吧。”

他此話一出,青鬆與蒼鶴對望一眼,也知道是套不出什麽話來了,當即隻好微微向他一笑,抱了抱拳權表謝意,而後便又將注意力放到前麵跟著夏曉雨四處亂竄的歐陽雲峰身上了。孤月見他們這般,也知曉那“魔君”之說不過江湖謠言,他們本沒有錯處,他也沒有理由指責他們什麽。

輕歎一聲,孤月也追著夏曉雨和尚明帝的身形而去。

人潮洶湧,因了前線戰事的緣故,當今皇上下令大辦,這風夕節便空前盛大,四處皆可見戴著各色麵具的男男女女。夏曉雨興奮非常,便戴著歐陽雲峰給的麵具,蹦蹦跳跳地混到人群之中去了。

天色漸漸陰沉下來,夜幕即將降臨。

夜幕暗沉,西豐城裏漸漸亮起彩燈。家家戶戶門前掛著各色各樣的美麗燈籠,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在滿天星辰下流光溢彩,正與星河交相輝映。

手裏捏著一根吃了半截的糖葫蘆,夏曉雨瞪著麵前一雙白麵獠牙鬼麵具上如寶石般嵌著的那一雙銀色重瞳,“哢哧”一口,咬到了舌頭。

“誒疼疼疼……”忙伸手捂住了嘴巴,夏曉雨苦著一張小臉,口齒不清地嘀咕。見她這般反應,那一個戴著白麵獠牙鬼麵具的男子露出的唇角勾起一道深深的弧度,似是愉悅的輕笑聲響起,在嘈雜的街道人流中竟顯得那般清晰:“許久不見,你還是這樣可愛呢,雨兒。”

“閉嘴!”因為舌頭大痛而一時忘記了眼前男子還存在的夏曉雨聽到他一開口便用她熟悉萬分的語調說出這樣的話,頓時氣極道,“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輕輕眨了一眨那一雙如同寒冰般的銀色重瞳,戴著白麵獠牙鬼麵具的男子見她這樣一副張牙舞爪好似炸毛的小貓咪一樣的神情,心中頓時掠過一絲異樣的感覺,唇角的笑容又深了幾許:“自然是為了來見你啊,我的雨兒。”

夏曉雨聽到最後那幾個字,不禁顫了顫身子,眼前倏地閃過一副風華絕代的容顏,還有那一雙宛若墨色琉璃般的眼眸,不禁氣急敗壞:“我可不想見你!還有不許你叫我‘雨兒’!”

那男子微微一笑,對夏曉雨如此劇烈的排斥絲毫不以為意,相反他上前一步,湊到夏曉雨麵前,那銀色的重瞳裏竟好似月光下的湖麵,漸漸地泛起漣漪,波光粼粼:“雨兒,你不是想知道她為何會對寧魅痛下殺手嗎?”

夏曉雨原本微微後傾了身子想要退後,聽聞他的話,身形便倏地頓住了,一雙杏眸瞪得渾圓:“你、你說什麽?”

“白詩纓為何要殺了寧魅,你難道不想知道嗎?”

夏曉雨望著近在咫尺的白麵獠牙,心中一時思緒紛飛,她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半個字來她不傻,既然宮鶴烯這樣說了,那他就一定知道那件事的真相,但是……要從這個男人嘴巴裏套出話來,何其艱難?更何況,她原本便對於纓兒對她守口如瓶這件事有個心結,加之她曾對寧煙做過那樣的承諾,如今……若是從他那裏知道這件事……

就在此時,因為方才人流湧動而和夏曉雨走散了的尚明帝與歐陽雲峰也正在人群中四處尋找她,最後卻還是孤月因為千裏香的緣故先他們一步看見了夏曉雨:“小姐!”孤月隔著一段距離便舉起手招了招,大聲喚道。

宮鶴烯微微抬起眼眸輕輕掃了一眼不遠處正努力向這邊擠過來的孤月,銀色重瞳裏閃過一絲了然,隨即便又浮上了好似十二分的溫柔:“雨兒,若什麽時候你想我了,便來找我吧。”他抬手輕輕撫了撫夏曉雨的發頂,力道輕柔,一如他薄唇翕動,留下的那一句話,“隻要是雨兒,我便隨時為你敞開大門。”

銀藍絲綢的衣袖拂過夏曉雨眼前,她抬手揮掉眼前男子擱在自己腦袋上的手,忿忿:“不要亂伸你的破爪子!”末了,還不忘狠狠瞪他一眼。

宮鶴烯失笑,卻收了手,拂袖轉身而去,眨眼間便消失在夏曉雨眼前。孤月此時正努力了半晌擠到了她身邊,忙上上下下將她周身好好打量片刻,問道:“小姐,你沒事吧?剛那人是誰?不是登徒子吧?小姐你有沒有被怎麽樣?那人……咦?這是什麽?”孤月原本正絮絮叨叨想要好好說教一下夏曉雨休要亂跑,卻忽然伸手從她發間拿下一片紙來,一臉疑惑。

夏曉雨看過去,卻見那紙片上寫著:“法華梅林,恭候玉駕。”

“‘法華梅林’?是指法華寺的寒梅林嗎?小姐,這……”孤月皺眉,神色漸漸凝重起來,然他話未說完,那紙片便被夏曉雨拿了去,她擺擺手,笑道:“沒什麽,說不定是方才人多,誰不小心把它弄丟了也不一定呢。孤月大哥,我爹爹呢?”

孤月抬手指了指不遠處在一處茶棚裏歇腳的尚明帝,道:“老爺在那邊,歐陽少爺也在,小姐這便過去吧。”

“嗯嗯。”夏曉雨點點頭,轉身便向著孤月所指的方向走去。孤月跟在她身側,護著她前行,隻是他神色有些凝重,方才又不經意間瞥見夏曉雨將那紙片塞進了袖中,再加上之前他看見的那個白麵獠牙鬼麵具的男人身形眼熟萬分,一時之間倒覺得,小姐似乎有事情瞞著他。不過很明顯夏曉雨不想明說,他一個做屬下的,又如何好相問?

逛完廟會回宮之後,夏曉雨便滿腦袋都是宮鶴烯說的那一句話“白詩纓為何要殺了寧魅,你難道不想知道嗎?”,一遍又一遍地回蕩著。

她當然想知道!但是……又不想從宮鶴烯那裏知道。

夏曉雨矛盾又糾結,不禁抬手把滿頭青絲揉了一團亂,垮了小臉,耷拉了肩,整個人向後一仰,“砰”地一聲砸進了她公主榻上柔軟的床褥中,一臉悲催。

“啊啊啊煩死了!”夏曉雨倒在被褥裏苦惱了半晌,沒有得出任何有用的結論,不禁更加煩躁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而後騰地坐起身,敞開嗓門嚎了一嗓子。門外的小宮女怯生生地探進腦袋來,一臉不解:“公主殿下?”

“幹嘛?!”夏曉雨心情不好,於是連帶著語氣也有些凶巴巴的,沒有一點好臉色地轉眸瞪著那小宮女。那小宮女被她一眼瞪得瑟縮了一下,隨即結結巴巴地道:“公、公主殿下,要是無聊的話,不妨、不妨看一看書?”

夏曉雨聽了小宮女的話,不禁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浣紗,你今兒怎麽有閑心關心本公主無聊不無聊了?”頓了一頓,她忽地道,“前線有戰報傳回?”

名叫浣紗的小宮女聞言,原本有些驚怕的神色竟然緩和了不少,小臉上也浮起一絲笑意,她點點頭道:“公主不知道嗎?昨兒夜裏前線便傳來捷報,說是白大人兵行奇招,不僅將朱雀國的大軍攔在了玉棱關外,還將他們的神器盡數搗毀,帶領玉棱關的將士們衝鋒陷陣,將朱雀國的大軍全部消滅了呢!今早宮中就在傳了呢,說是白大人神勇無比,孤身一人便敢夜探敵營,將朱雀國的軍士們耍地團團轉呢!”

浣紗是丹霞關人士,家中爹娘和弟弟都在丹霞關,前幾日她擔憂親人所以對什麽都不怎麽上心,整日裏魂不守舍的,半句話都不會多說。而今這敵軍在玉棱關之前便大敗,戰火便不會燒到丹霞關,故而她這便安下心來了。

“那纓兒呢?!”夏曉雨驚得站起了身,眨眼之間便竄到了小宮女麵前,急急問道。

浣紗詫異地睜大了眼睛,夏曉雨忙改口道:“那那捷報上有沒有說白……白大人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