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相思調_第七十章 安分守己(二)
顧如錦看了看，點頭示意可以：“就這樣吧，百裏加急送回江都顧家，有勞您了，柳管家。”
“應該的。”柳紹拿著信件正要派人去送出，在門口猶猶豫豫了一陣，還是折了回來：“夫人叫雪瑤小姐過來，是想要……”
顧如錦知道柳紹是個聰明人，也不說話，等他說出自己的猜測。
“讓雪瑤小姐牽製住單小姐麽？”柳紹還是說了出來。
聽見柳管家的說法，顧如錦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自己的確沒有看錯人，柳紹說的，真是自己現下的心思。
“那您可要多加注意，周雪瑤此人，不易對付。”臨走前，柳紹如是說道。
“我會注意的。”顧如錦起身走到房門邊上，目送著柳管家的離開：“青兒，你替我去抓幾幅藥來。”
“小姐你怎麽了？我們不是有從白雲觀上帶下來的藥麽？”青兒不解。昨日小姐在軟轎上咳得那樣劇烈，難道原本的病好不容易好了，現在又染上了什麽病？
“沒怎麽，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怕是頭會痛的厲害，先把藥備著”顧如錦笑著搖搖頭：“你著人將方子記下：黃柏六克，以酒洗淨浸泡，幹薑九克，天麻，蒼術，白茯苓，黃耆，澤瀉，人參各十五克，白術，神曲各三克，半夏，大麥，蘖麵，橘皮各兩克，半夏以湯洗七次。”
顧如錦一個一個說出那些藥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渾然不覺青兒已經目瞪口呆。
念完方子，顧如錦方才回過神來，見青兒正呆愣的看著自己，顧如錦聲音微微重了點：“青兒，你記下了麽？”
青兒有些哭笑不得：“夫人你忘了，青兒連字都不識，哪會記什麽方子。”
“是我走神了。”顧如錦走到屋中書桌前坐下，提起筆緩緩將方才自己所說的藥方慢慢寫了下來，一筆一劃極是認真，落筆是略顯別扭的簪花小楷。
“青兒。”顧如錦將好不容易寫好的藥方拿起來吹了吹，交到青兒手中：“你拿著這藥方去白雲觀走一趟，問問棲……玄明，這藥能不能用。”
“夫人你……”青兒聽到顧如錦差點脫口而出那人的名字，不由得心下一聲歎息：“你莫要怪青兒又多嘴，如今您已經回到山莊了，三爺也在莊內，你就不要……不要再惦念著白雲觀了，山下也有醫館，我將方子拿去山下醫館中去看看不好麽？”
顧如錦看著青兒，沉默良久，最後隻能無奈苦笑一聲：“你說的這些，我又如何不懂？”
顧如錦抬頭看看門外青天：“可我除了你們，又能信得過誰？你莫要看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這雲苓山莊處於虎狼環飼的境地也並非這一兩日了，你我如今不過是在做著些困獸之鬥……你明白麽？”
青兒看著顧如錦那因為常年生病而略顯得單薄的聲音，此時更是給人幾分孤獨落寞的感覺。
“之前我的病一直不見好，不就是被山下那些醫館看的，不是說我放不下那白雲觀中的誰誰誰，隻是現如今，我能信的也就隻有他們了。”言罷，顧如錦又是一聲長長的歎息：“你若是不願意的話，我也不逼你，這藥不抓便是。”
顧如錦起身便要去將青兒手中的藥方取過來，青兒卻突然跪倒在地。
“你跪著做什麽？”青兒這一跪，顧如錦還沒能反應過來，伸手就去扶住她：“快些起來！”
“小姐。”青兒依舊跪著不肯起來：“是青兒對不起你，一直以來，青兒都隻想著所謂的大局為重，卻忽略了小姐的感受。”
顧如錦聽青兒這麽說，長長的歎了口氣，將青兒扶到凳子上坐下：“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好，隻是現在形勢所逼，很多事情都是迫不得已。”
“你我安分守己，可不見得別的人樂意見我們好！”
“小姐……”青兒見顧如錦眉頭又微微蹙起，沒來由的一陣心疼，握住顧如錦的手，一字一句的說道：“小姐你放心，就算所有的人都背棄了您，還有青兒在。”
“嗯……”顧如錦反握住青兒的手，麵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你快將那方子送到白雲觀中去吧，我有些力乏，想先歇會。”
“那青兒就去了。”青兒伺候顧如錦睡下後，就馬上向白雲觀中趕去。
這一覺睡了大半日，一直到青兒從白雲觀中回來的時候，顧如錦仍在安睡。
見自家小姐睡得如此香甜，青兒也不忍心將她叫醒，讓童兒在小姐身邊守著，自己便去廚房中親自煎從白雲觀中帶回來的藥。
顧如錦做了好長的一個夢，夢到了前世還在現代的時候，有疼愛她的父母，有許許多多的朋友，在家裏，爸爸媽媽總是催著她怎麽還不找一個男朋友。
現在何止男朋友，連夫君也有了，可是她還剩下什麽？
棲雲子，也算是她現在唯一的念想，可就連這個念想，也如同霧中看花般的令她難以捉摸。
她不清楚棲雲子究竟是怎麽樣的一個人，他的真實身份是什麽，甚至不知道，這個人會在什麽時候，離自己而去。
仿佛已經可以看到，棲雲子拋下自己獨自離開的樣子……
顧如錦想到這裏，驀然間驚醒，從床上坐了起來，額上滿是冷汗。
童兒見她突然坐起，被嚇了一大跳：“小姐你怎麽了？”
“沒事”顧如錦撫了撫胸口：“做了個噩夢罷了。”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顧如錦向門外看了看，天色已經很暗了。
“已經是申時了。”童兒回道。
自己一覺睡了這麽久麽？
“小姐，要用膳麽？”童兒知道顧如錦睡了一天水米未進，這才初愈的身體怕是扛不住的。
“不用了。”顧如錦從床上起來，到桌子旁邊坐下，倒了杯茶，目光在房間中上下搜尋：“青兒呢？還沒回來麽？”
“青兒姐姐去給您熬藥了。”童兒如實答道。
“去把她叫過來。”顧如錦有話想要問青兒。
童兒去叫青兒的時間裏，顧如錦閑來無事，抽出一本衛夫人帖描紅起來，起初還能靜下心來一筆一筆細細描畫，可一想到夢中情景，顧如錦心中就變得煩悶起來，將手中的筆一扔，正好打在了剛進門的青兒身上。
青兒手中端著的一碗湯藥，差點就濺了出來。
顧如錦見到青兒進來，胸中鬱悶的情緒減輕了幾分，還不等青兒將藥湯放下來，顧如錦就迫不及待的問：“玄明說什麽了沒有？”
“說了。”青兒將藥湯擺在顧如錦麵前：“他說這副藥劑要趁熱服下。”
“還說了別的什麽沒？”顧如錦自然不可能滿足於這個答案。
“小姐你先把藥喝了。”青兒把藥碗推得離顧如錦更近了些。
顧如錦知道自己不先把這副藥劑服下去，是不可能從青兒嘴裏問出什麽來的，隻得咬牙，把一碗濃黑的藥湯盡數乖乖服了下去。
青兒見顧如錦已經服了藥，送了一顆蜜餞到她嘴裏緩了緩藥湯的苦味，才緩緩開了口。
“棲雲子道長還在閉關呢，約摸還要半個月的時間才能出關。”青兒知道顧如錦想問的事什麽，也不多隱瞞，如實答了。
聽到青兒這麽說，顧如錦霎時就趴在桌子上無精打采的，等了這麽久，想個法子派青兒上山，就得了這麽個尚在閉關的結果，誰能開心？
心塞！
可現實太殘酷，就連心塞都不讓顧如錦塞個痛快。
童兒慌慌忙忙的跑進房間，氣都來不及喘一口：“小姐不好啦，單姑娘掉進後花園的池塘了！”
“告訴我做什麽？找人去撈啊！”顧如錦此時心情不好，根本就沒心思管單惠娘的破事。
再說，後花園的池塘邊有護欄，這都能掉下去，誰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踩空的。
“可是……三爺他……”童兒見顧如錦心情不太好，不知道該不該把話說下去。
“三爺他怎麽了？”顧如錦沒什麽反應，青兒聽到這卻是著急了。
“三爺他為了救單姑娘，也落水了。”童兒越說越小聲，生怕惹得顧如錦更加不開心。
“真是麻煩。”顧如錦聽童兒這麽說，小聲嘀咕了一句。
“走吧，我們也去看看熱鬧。”顧如錦從凳子上坐起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出門向後花園走去。
後花園的錦鯉池旁，此時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單惠娘躺在池塘旁邊的青石地麵上，額頭被磕掉了一塊皮，鮮血滲出，落在單惠娘的臉上，愈發顯得單惠娘麵色蒼白。
早上還活蹦亂跳與自己鬥嘴的那個人，現在居然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這事看在顧如錦眼中，都不由得一陣唏噓。
“童兒，去取些艾葉來。”顧如錦向身邊的童兒吩咐道。
童兒聽話的立馬跑去藥倉中，也不管顧如錦想做什麽。
此時慕楓正坐在單惠娘身邊，焦急得搖著單惠娘的手臂：“惠娘你不要睡啊，睡著了可就醒不過來了。”
“你不要搖她了。”顧如錦終究還是看不過去了，哪有像慕楓這樣對病人的：“她額頭還在滲血，一點皮外傷，死不了的。”
“你知道什麽？！”慕楓突然吼了出來，兩眼噴火的瞪著顧如錦：“顧如錦！我知道你眼中容不得惠娘，可惠娘現如今都這般樣子你又何必要逞這些口舌！”
顧如錦隻感覺莫名其妙，她逞什麽口舌了？古代醫學水平再怎麽跟不上，也不至於磕這個頭就能一命嗚呼的吧。
顧如錦翻了翻白眼，懶得與這個缺少醫學常識的古代人多費口舌。
不多時童兒就拿了艾葉回來了，顧如錦將艾葉放在碗中研碎，端著碗走到單惠娘身邊蹲下來。
慕楓將顧如錦靠近，忙把單惠娘摟進自己懷中：“你要做什麽？”
顧如錦揚了揚手中的碗：“給她止血。”
也不管慕楓仍舊把單惠娘抱在懷中，用手撚起一把研磨好的碎艾葉就往單惠娘額頭上麵擦去：“這是艾葉，有止血的功用。”
慕楓將信將疑的看著顧如錦，又看了看她手上的艾葉，猶豫了好一會才將單惠娘送了出去。
顧如錦細細的在她額頭上抹著藥：“她是怎麽撞成這樣子的？”
“她喜歡這池中錦鯉喜歡的緊，她過來喂魚時掉了下去。”慕楓疼惜的看了看單惠娘，又向錦鯉池看了看；“就這樣撞在了池中的假山上。”
單惠娘的傷口接觸了草藥，傷口疼得哼出聲來。
“你忍忍。”顧如錦繼續在單惠娘的傷口上抹著艾葉，下手的力道卻輕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