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最是凝眸無限意,似曾相逢在前生_第四十九章 暗湧
去年,同樣是在木蘭圍場,當了三十二年的太子被廢,朝中的局勢就微妙起來。明麵上大家一團和氣,可是背地裏無不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今年年初,如今被囚禁的大阿哥舉薦八貝勒為太子人選,被康熙皇帝猜忌,將其關押,還革了他貝勒的身份,雖然後來將其放出,又恢複了貝勒,但八阿哥已經元氣大傷,無力再爭奪什麽。三月,康熙皇帝又恢複了太子的地位,對於大阿哥和八貝勒更是深惡痛絕。
大阿哥被囚禁,至今未被放出來,子孫後代也都受到牽連,禁於府中。聽說惠妃娘娘因為此事幾乎哭瞎了眼。
而八貝勒雖官複原職,但已經無法再取得康熙皇帝的信任,總有名目罪行來打擊他,甚至稱他為“辛者庫賤婦所生”,徹底將他的鬥誌磨滅幹淨,人也衰弱下來,生了場大病。
這些都是年馨瑤還在閨閣時聽大哥二哥閑聊時所說,其中也提到了四貝勒力挺太子的事。
其實,當初入宮謝恩,她也沒料到八貝勒會去,畢竟因為她拒婚的事,弄得八貝勒顏麵大失,如今又嫁給了他的哥哥,隻怕他回避還來不及。可是,她並不知道,還在病中的八貝勒強忍著不適入了宮,隻為看她一眼,最後留下的除了痛苦還是痛苦。他看著四哥那雙冷冽的眼睛,想起在木蘭圍場,四哥說“鹿死誰手還不知道”,苦笑著,險些吐出一口鮮血。
原來他已經敗了,不管是年馨瑤還是在皇位的爭鬥上。
如今這場家宴,除了獲罪的大阿哥,眾皇子匯聚一堂,唯獨隻有在家養病的八貝勒沒有到場。
八貝勒到底會不會來呢?就連在朝堂身居要職的大臣們也在暗自猜測。
康熙皇帝像壓根沒有想起還有這麽個兒子,端起酒杯與眾臣子一飲而盡,興致勃勃地與離他相近的王公大臣聊了起來。
禮部準備了歌舞,在場中的空地上表演,眾人一邊吃喝一邊欣賞,倒也算是其樂融融。
就在這時,有太監來報,八貝勒攜著他的福晉到了。
那一瞬,原本相談甚歡的眾人都安靜下來,集體轉向門口,望著那兩個緩慢而入的身影。
胤禩牽著自家福晉的手一步一步走向禦座,身姿挺拔沉穩,一點都不像久病未愈的樣子。
康熙皇帝也一直望著他,麵上非常平靜,看不出有什麽厭惡的情緒。
“給皇阿瑪請安,皇阿瑪萬歲萬歲萬萬歲。”
“怎麽來遲了?”
“弘旺有些發燒,喂他吃過藥了才出來。”
“嚴重嗎?需不需要太醫去瞧瞧?”
“謝皇阿瑪掛念,隻是受了點風寒而已,無需勞煩太醫。”
“你就這麽個兒子,可要好生養著。”康熙皇帝看了八福晉一眼,原本還算平靜的眼眸閃過一絲怒意。“李德全,吩咐禦膳房做些適合孩子吃的藥膳送去老八府裏。”
他又瞧了瞧兒子寬寬鬆鬆的衣袍,又補了一句:“給老八也做一份,病才剛好就要好好補補,不然怎麽有力氣辦差事。”
胤禩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正對上康熙轉回來的目光。原本他以為皇父已經將他拋棄,他稱病那麽久一次都沒派太醫來瞧過,甚至問都不曾問起。今日宴會盛大,來不來,他考慮了許久,還是八福晉一拍板道:“爺,咱有什麽可怕的,皇父不待見咱們,咱們不做聲就是了,但如果今日不去,那些個小人指不定怎麽編排咱們。咱們做好自己的禮數,管人家怎麽瞧呢?”
八福晉的性子就是如此,永遠是那麽的爽快,就算是欺負人也不屑做那些背地裏捅刀子的事。
胤禩當時就笑了起來,自己機關算盡最後落得如此下場,若是自己性子也如同八福晉這樣爽利,是不是能做個閑散宗室,也不至於還連累了母妃。母妃出身低,這一直是她的心病,現在卻因為他的失勢而變本加厲。八福晉每月初一十五都會去宮中請安,每次帶回來的消息都是她的日漸憔悴。
“好,我們去。”胤禩打定主意,夫妻倆收拾妥當,上了馬車。
他原以為隻是跟皇父請個安,卻沒想到說了這許多話,還給弘旺賞了東西。他愣住了,這一時半會也反應不過來,皇父究竟是個什麽用意。
別說是胤禩本人了,就連下麵坐著的王公大臣都有些瞧不明白了。太子廢而複立,最吃虧就是大阿哥和八貝勒。他們一個被皇上關了,一個把自己關了。皇上對待這兩個兒子的態度基本一致,都是狠狠地打擊,然後甩到一邊漠不關心。原本與大阿哥、八貝勒交好的大臣們,除了死忠以外,皆在觀望。這望來望去都準備再尋靠山了,皇上又重新將八貝勒置於他的關注之下。
那些明裏暗裏與八貝勒有過往來的大臣們心裏泛起了小九九,不過這個小九九不可能與其他人分享,隻能自己在腦子裏思考。於是,從胤禩走入乾清宮開始,樂聲還在,卻再也沒有方才的敬酒交談之聲了。
“謝皇阿瑪關懷,謝皇阿瑪的賞賜。”胤禩都有些哽咽了。
“下去坐吧,來晚了當自罰三杯。”康熙皇帝一揮手免了胤禩和他福晉的禮,臉上的表情也含著些許笑意。
李德全剛吩咐好藥膳之事,見胤禩正要去找自己的位置,忙在前指引。他可是太監大總管,領位這種小事實在不該由他來做,但是康熙皇帝並沒有說什麽,這在王公大臣們心裏又泛起了漣漪。
這是皇上已經原諒八貝勒的意思嗎?
皇子中最高興的要數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他們都是堅定不移擁護八貝勒的,見他又重獲皇父關注,自然為他高興,忙起身迎了上去。坐在康熙皇帝下首的太子見到這場景,心裏非常不高興,隻是不方便表現出來。他瞟了胤禛一眼,隻見胤禛正瞧著他,暗暗對他搖了搖頭。
八福晉也在宮女的指引下來到女眷這邊,發上的金步搖隨著走動一步一晃,端得是雍容華貴。
她是受寵的郭絡羅格格,她有顯赫的身份,不管發生什麽,她都不會拋卻這些身份賦予她的尊嚴。所以,在八阿哥鬱鬱在家養病時,她依舊如往常一樣入宮請安,一樣與妯娌相聚。她知道很多人在背後笑話她,但她毫不在意,因為她一直相信,自己的夫君一定能挺過這一關,重新意氣風發起來。
九福晉甚是得意地瞥了十四福晉一眼,起身迎了上去。
雖然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是抱團支持八貝勒的,但是福晉們卻不一定也是一條心。因為八福晉與九阿哥是表兄妹的關係,九福晉與八福晉關係特別好,八貝勒失勢的日子裏,也沒斷了來往,反而不避嫌的相交更密,九福晉沒少安慰八福晉,也算是患難中見真情。十福晉是蒙古人,嫁過來那麽久還是融不入妯娌圈子,和誰都聊不起來,於是幹脆裝傻充愣,就像他夫君那樣,當個“草包”。而十四福晉完顏流姝,應著這個大金皇族後裔的姓氏,也是自認身份貴重,心裏頗不把八福晉放在眼裏。平日裏刺來諷去的也就罷了,八貝勒倒黴,完顏流姝心裏其實挺暢快的,在她看來,她的夫君十四阿哥那才是真真的文武雙全,誰都比不上。
隻是真沒想到,八貝勒竟然什麽都沒做就這樣翻身了,而她的夫君還一直在為他的八哥奔走,全然沒有為自己打算打算的意思。完顏流姝冷哼一聲,自顧自地吃著菜。
八福晉先去向宮妃娘娘們和太子妃請了安,再入席,席中的福晉們都起身問安,唯有她,隻是略福了福身,算是行過禮了。
“諸位妹妹無需多禮。”八福晉一點也沒在意完顏流姝的不敬,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了。瞧她年輕,再加上兩家夫君的關係,隻當她是不懂事的小孩兒,一笑了之便罷了,還時常勸九福晉別跟她一般見識。
可當她瞟見另一桌上的年馨瑤,臉色終於變了變。
年馨瑤的存在對於她來說簡直就是一片逆鱗,她當然清楚自己夫君心裏是有多喜歡這個紅顏禍水,即便是已經嫁做他人婦,也藏在心裏,絲毫沒有忘懷。胤禩在府裏養病的這段時間,他常去家中園子裏建在假山上的涼亭,那是整個八貝勒府地勢最高的地方,能看到相鄰的四貝勒府鬱鬱蔥蔥的樹尖兒。他就在那裏發呆,有時一待就是一個下午。
這些事她沒法跟夫君爭執,不想在這種時候還要吵鬧,讓夫君更加煩心。他要想便去想,反正那些念頭又不是想想就能實現的。
可是現在,在這樣盛大的皇室宴會上,她看到了年馨瑤,那深深的危機感立刻布滿全身,讓她像個刺蝟一般將全身的利刺都豎了起來。
“喲,四哥真是好福氣,賢妻美妾相伴左右,就算這種場合也都不願意分開嗎?”她麵對自己這桌說的話,聲音卻略大,周圍幾桌都聽的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