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_相依為命
我能說什麽?難道說我又做夢,夢到那個和我一樣的女人,和他一樣的男人,他們在互訴衷腸,而我情不自禁把那女子的誓言給說了出來嗎?
他靠在山壁旁,艱難地扯下裏衣,想要裹住自己胳膊上的傷口,我看到那咬痕上深深的兩排血洞,皮肉翻卷,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力量,而他受傷的手軟軟地垂在身側,甚至無法抬起,一隻手裹著傷口,拉拽了幾次那布條都滑脫了,姿態分外狼狽。
幾次之後,他索性一扔布條,“算了,反正沒藥,也不用裹了。”
“你是拽我的時候拉傷了胳膊吧?”我很輕易地判斷出他手臂無法動彈的原因,“我來給你裹吧。”
我想撐起身體,結果幾次用力,身體完全不受控製,別說起身,就連動動手指都不能。
再提氣,心口一片劇痛,險些讓我再度閉過氣去,但是我熟悉的那些純氣,卻是半點也感應不到。
這感覺我曾經有過,在三年前,我就是這樣躺在崖底的,我清楚的明白,我又一次筋脈寸斷,成了廢人。
從今日起,隻怕我又要過回死狗一條躺在床榻上的樣子了,隻是不知道這一次還能不能有機會重新站起來。
我用一年的時間坐起來,兩年的時間下地,三年的時間才勉強如正常人一般的堅持恢複,才短短幾個月,又回到了那癱軟的狀態。
不過,換回了我和沈寒蒔的命,還是值得的。
他似乎看出了不對勁,慢慢蹭了過來,“你怎麽了?”
“脫力而已。”我狀似無所謂的開口。
“隻是脫力嗎?”這個理由明顯瞞不過他,“隻怕你的筋脈受損嚴重吧?”
之前的吐血無力墜崖,都是事實,筋脈受損他是親眼見到過的,隻是他肯定想象不到,我的傷會如此嚴重。
“會武功的人都知道,筋脈受損不是大事,調息幾天就能恢複,頂多修養一兩個月不用內力。”我攤平在地上,“如今我是帝王的身份,一兩個月不用內力,還有暗衛保護,你不用為我的安危擔心。”
初升的陽光很暖,隻是當日頭漸起,就有點……刺眼了。
現在的我,就好像一條鹹魚,被攤開曬著,完全躲閃不了,我依稀都嗅到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臭鹹魚的味道了。
可憐的我,就連別開臉躲開日光都做不到,僵的像塊木頭,再多曬一會就裂了。
而他,似乎也沒有過來把我挪一挪,拖到陰涼處的意思,就這麽盯著我的臉,一瞬不瞬地看著。
“我和你一樣,滿臉黃土一身血跡,就是看的眼珠子掉出來,也不能讓你喜歡。”我隻能盡量用輕鬆的語調緩和此刻詭異的氣氛,還有他那詭異的表情。即便我閉上眼睛,都能感覺到那如針尖麥芒似的目光,戳的我難受。
那刺人的目光終於從我身上挪開了,我偷偷睜開眼睛,發覺他正仰著頭,以同樣的目光盯著我們頭頂斜上方。
岩石的縫隙裏,插著“獨活”劍,我鬆了手,它卻依然牢牢地嵌在石縫中,依然陪伴在我的身邊,隻是可惜我現在拿不到,隻能和沈寒蒔一樣,幹瞪眼看著。
“這劍我看的眼熟,似乎在哪見過它。”他仍然看著劍,好像是對著它說話一般。但這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地方,喘氣的隻有我們兩個,應該是對我說的吧。
我呼哧地吐著氣,艱難地回答著,“不可能,它一直在我身邊,你不可能有機會見過它。”
“獨活”劍是“青雲樓”的鎮閣之物,這麽多年從未離開過“白蔻”之境,他又怎麽可能見過。
他很篤定的回答,“我真的見過,那濃烈的殺氣,我很熟悉。它的劍身上,是不是有暗紅色的血槽?”
這……他怎麽知道的?以他的年紀,絕不可能見過“獨活”,可他如何知道這劍的特色?
“可是,我的確沒見過它。”不等我說話,他否定地搖搖頭,將臉轉向我,“這劍隻有你能拔出來?”
“算是吧。”我想了想,決定瞞下那個冷邪男子的事。
“它叫‘獨活’?”
我嗬嗬幹笑了下,“你怎麽知道?”
“你自己說的。”
“是麽?”他不提醒我自己都快忘了,那時麵對範清群脫口而出,倒是把劍名也報了。
他輕輕笑了笑,幽幽地開口,說出一句話,那聲音很低,卻足以讓我聽見,即便有一句不甚清晰,我也清楚的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因為那句話,我太熟悉太熟悉了。
“汝運即吾命,以汝之名為吾之命,血脈相依,不離不棄。”當一句話說完,他轉頭看向我,“你是‘獨活’?”
我沒有否認,隻是抽了抽嘴角,“你也知道這句話啊。”
“一個能在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的暗殺者,任何軍中將領都知道好麽?”說話似乎又耗費了他不少精力,他的聲音又弱了不少,“何況這人是‘白蔻’的人,怎敢不妨?”
說到這,他似乎想到了什麽,低低笑了起來,笑到忍不住咳了幾聲,才漸漸平息了下來。
“你笑什麽?”
“你知道嗎,我帶兵平定胡人之亂時,蔡黎她們那時候整天守在我的帳前,四個人像四個木頭樁子,轟走轟不走,她們說怕‘獨活’行刺我。”
我也翹起了唇角,“如果她們知道讓他們提心吊膽的‘獨活’就是和她們眼中最高貴的帝王,那表情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我們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似乎這樣才是證明自己安好的唯一證據。
“你其實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吧?”
“查了,隻是不敢肯定。畢竟任誰身邊出現一個武功高強卻不知道來曆的人,都會去查。”他瞥了眼我的手腳,“看到你手腳上的傷痕時就有了五分肯定,今日你親口承認,也算是我沒查錯。”
我沒回答他,畢竟有些事,有心人要查,是無法隱瞞的。
“你現在還想和我說,你隻是筋脈受損,修養兩三個月就能好嗎?”他突然一句,又噎住我了,“當年你被廢筋脈,足足在床上待了兩年才能下地,而你完全恢複自如也不過是這三兩個月發生的事,如今筋脈再斷,很可能一生再不能起來,值得嗎?”
“半廢換兩命,這個答案還需要說嗎?更何況,我未必會在床上躺一輩子,當年我能起來,今後,我也能。”
“好!”他點了點頭,“如果需要什麽藥,隻要你開口,再難我也給你尋來,終沈寒蒔一生,都要給你找到。”
我的藥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人肉藥引,就是你沈寒蒔。
我望天翻著白眼,就是不敢說,怕人誤會我乘人之危。
當初我靠著汲取蜚零身上的純氣慢慢地恢複,可手腳筋脈的傷始終未曾好徹底,真正讓我不再受傷病困擾,是自那次與他無意的雲雨啊。
但是我能說嗎,我敢說嗎?
我現在說出口,他要是覺得我趁機占便宜,一怒之下直接把我掀到懸崖下麵去怎麽辦?
“什麽、什麽都不用,隻要你……呃、隻要我躺著躺著,就好了。”他直勾勾瞪著我的眼神,差點讓我把心裏的話脫口而出了。
“真的?”
我努力地想點頭,奈何僵硬的身體,我隻能眨巴眼睛,表示我的真誠,“真的。”
“當初你‘百草堂’的男人,就是這麽讓你躺著躺著,就好了?”他冷哼了聲,“我記得怎麽是他每日給你泡藥浴,然後以身為藥,與你相擁,以氣相渡,助你行功才漸漸好的?”
我去,他怎麽連這個都查到了?
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斜了我一眼,“這個不是我查的,是我在‘百草堂’你那些大嘴巴的公子說的,他們以為我醉死了,說什麽你換新寵了,昔日隻和蜚零*,轉眼間就換了我。”
此刻我的手若是能動,我一定捂著臉,咒罵那群人一萬遍,此刻我若是人能動,我一定趕回“百草堂”,讓他們每人接一百個客人,看他們還有時間閑話長短不。
“我和蜚零從未有過*。”我不是在澄清,而是事實,外帶幾句調笑,“不是我不肯,是人家看不上我,嫌棄我。”
“你的氣息很古怪,不是普通人的真氣,倒是和我的內息很像,你曾說過這是純氣,那麽說那個男人也是身負純氣的人?也正是因為這純氣,才治了你的傷?”
聽到這,忽然有些心酸,我甚至弄不清這種武功的來曆,學的也不過是幾句口訣,當初為了站起來的孤注一擲無異於飲鴆止渴,可我還沒能等到再次見到蜚零,還沒能做到他想要達到的高度,就再度成了廢物。
“那也就是說,隻要用同樣的方法,我也能讓你恢複。”他慢慢地爬了過來,那眼神看的我心裏毛毛的。
“你要幹嘛?”
“你和他什麽都沒有,都能有所恢複,那有什麽呢?”他的手逐漸摸上了我的衣帶,“則會更快是不是,也就是說當初真正讓你恢複的,是我?”
你能不能別這麽聰明?三兩句話就無限接近事實。
“喂!”我看著自己的衣帶被他扯落,難得地“貞烈”了起來,“你不能趁我不能動碰我!!!”
他手揚起,我衣衫大開,“你當初不也是趁我醉嗎,我不過是一報還一報!”
我仰望頭頂蒼天,“將軍強要皇帝,還有沒有天理拉?”
白雲悠悠,山風陣陣,回答我的隻有沈寒蒔的聲音,“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