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冊_聯姻(二)

“不適合的人隻會毀了軍隊,毀了國之利器,最終毀了國家。”他的聲音更大,全身爆發著濃烈的火焰,那丁瑾在他身邊一個哆嗦,竟然發不出一個字反駁,“身為帝王,應該知道什麽人該用,什麽人不該用。”

“那也就是說,如果朕讓丁瑾接手帥位,就是昏君了?”我的聲音也大了起來,瞪著他。

沈寒蒔一言不發,與我互瞪,朝堂上靜悄悄的,沒人說話。

“沈將軍。”吏部尚書試圖緩和氣氛,“軍是皇家的軍,臣是皇家的臣,任何決斷都應該由皇上做主,你我隻能覲見,卻不能逼宮。”

沈寒蒔低低地笑了,那笑聲在朝堂大殿上一陣陣徘徊著,厚重,卻也有些悲涼。

“如果不懂如何馭臣,那就是昏君。”他的話一出口,我勃然色變,滿朝嘩然。

手掌一拍扶手,我騰地站起身,“沈寒蒔,你什麽意思?”

麵前呼啦啦地跪滿一地,高呼著皇上息怒,唯有沈寒蒔站立著的身影,在一幹跪趴的人中分外顯眼,與我遙遙對峙著。

“皇上,沈將軍久在邊關,過於放縱不懂禮數,懇請皇上看在沈將軍才立下功勞的份上,赦免他衝撞之罪。”

話是在為沈寒蒔求情,我卻聽不到一絲誠懇的意味。

我捏著椅背,麵帶寒霜,“沈寒蒔,朕念及你才立功勞,又在邊關風霜三年,回去好好休息,不用再上朝了,至於犒賞三軍的事,也不必你出麵了,由丁瑾去即可。”

這話,讓古非臨臉上露出了輕鬆的神情,而沈寒蒔,一語不發,轉身大步離去。

他與我的交鋒,從此展開。

短短一個早朝,沈寒蒔頂撞聖駕,被圈禁在家中的話立即傳遍了朝野,各種謠言四起。

說是謠言四起,因為從這個早朝開始,坊間有人說皇上不懂得體恤軍隊才歸,馬上責罰將軍。

也有人說,皇上覺得男將丟了“澤蘭”的臉,看沈將軍不順眼。

更有人說,皇上覺得沈氏一門得到的封賞太多,如今沈家早已人才凋零,根本不必再如此供著沈家。

還有人說,沈家常年手握兵權,已是皇帝心腹大患。

才得到假期的士兵們出入敘情館,醉酒之後的埋怨之語更多,而這些都被一本一本參到了我的麵前。

於是體諒將軍勞累不用上朝十天,變成了閉門思過一個月,再然後又變成了率軍三年出征,未尊守皇命及時匯報情況,零零總總雞毛蒜皮的小事,一天一道皇命降下,滿朝堂縈繞著詭異的氣氛。

有人已經在悄悄猜測,皇上要降罪沈寒蒔了,隻是還未找到合適的理由和借口。

容成鳳衣在神殿一直未歸,我沒有問他的歸期,他也沒有派人來對我說,我就在皇宮與“百草堂”之間遊走著,聽聽抱怨,看看表麵的歌舞升平。

還有,調戲調戲我的公子們,聽聽他們七嘴八舌地談論今天接了哪家的豪門貴客,那些人在酒席間又說了什麽。

敘情館這些地方就是好,如果他日我做不了皇帝,做個情報頭子也不錯,各家的消息賣一賣,朝堂的,江湖的,也是一筆不錯的收入。

直到我收到了端木則心的承情表,對於我解除她的禁足令,她要親自入宮謝恩,而同時,一直沒等到我回應的宇文佩蘭,也上了書要見我。

既然如此,那就隻能,再來一場宴會了。

少了容成鳳衣,多了端木則心,第一次見到“誠”王爺的宇文佩蘭,含蓄中並沒有過於的親近,反而將目光多投射在某一個人身上。

沈寒蒔!

這個風頭浪尖上的男人,再度出現在了我的酒宴上,仿佛一切傳言都隻是傳言,又仿佛看到的一切都隻是表麵現象。

無數雙眼睛在在猜測,如果說當初眾臣隻是顧及他男兒身不方便靠近道賀,此刻的他,隻能用被孤立來形容。

文官自有派係,武將不好親近,他就像一道獨特而美麗的景色,寂寥地存在於熱鬧的殿中。

隻有兩個人的目光特別注意了他,一個來自端木則心,一個來自宇文佩蘭。

端木則心隻是掃了一眼,目光與沈寒蒔輕輕觸碰了下,很快就挪開了,比起當初堂而皇之調戲容成鳳衣,收斂的幾乎不像她了。

宇文佩蘭的眼神,則蘊含了太多了心思,有欣賞、有深沉、有欲望……

然後,她站起身,端起了麵前的酒盞,走到了沈寒蒔的麵前,“久聞沈將軍大名,上次酒席未能敬將軍一杯,一直抱憾,今日這杯酒,還望沈將軍……”

不要推辭幾個字還沒說出口,沈寒蒔往邊上挪了步,冷冷地迸出兩個字,“不會。”

宇文佩蘭的手就這麽停在了空中,勸酒也不是,收回來也不是。

我身邊的端木則心被酒嗆住了,捂著唇輕輕咳著,而沈寒蒔始終低垂的眼神在此刻忽然抬了起來。

就在宇文佩蘭尷尬地想要收回手時,沈寒蒔突然間的一個動作讓她停住了。

男子的手掌劃過她的手背,將她那盞酒從手中接了過來,始終冰寒著麵容的人倏忽間露出了一抹笑容。

海棠初醒般的豔麗,“既然是太女殿下敬的,寒蒔舍命相陪。”

一飲而盡,幹淨痛快。

與宇文佩蘭的欣喜截然不同的,是我。

沈寒蒔飲酒了,而且他並非陪酒飲盡那麽簡單,他用的不是自己麵前的杯子,而是——宇文佩蘭的。

我的眉頭,蹙了起來。

拿起麵前的酒杯,行下台階,握上宇文佩蘭的手,親熱地笑著,“太女殿下,朕與你同飲。”

身體的動作裏,將她望向沈寒蒔的視線隔斷。

“不敢不敢。”宇文佩蘭趕忙拿起杯子,想要回敬我。

當我看到那杯子時,眉心忍不住地又抽了下。

那杯子,剛才沈寒蒔喝過了!

“小杯不過癮,你我的情分是‘澤蘭’與‘白蔻’的情分。”我手一揮,“來人,換大盞。”

看著伺人換過大盞,我心滿意足地舉起手中酒盞,“來,為了兩國長久的和平同盟,我們同飲。”

在無數響應的祝福聲人,所有人飲下滿滿的一杯。

我看了眼同樣舉杯就唇一飲而盡的沈寒蒔,抿緊了唇。

這人今天搞什麽,他難道不知道自己不會喝酒麽,剛才一杯已經不對勁了,這又補上一杯幹什麽?

眼見著他的臉飄起淺淺的粉色,雙唇被酒染的鮮紅欲滴,眼中更是水霧飄渺,流波迷蒙,數不盡的魅惑,隻在莞爾一眼裏。

“聽聞沈將軍身體不舒服,不如早些回府休息吧。”我淡淡地開口,努力地不讓眉頭擰在一起。

他輕聲一笑,明明是極其自然的聲音,由他喉間逸出,充滿了無邊的誘惑。

手掌撐上桌子,他起身的時候搖了搖,嘴角飄起一絲笑,“臣,告退。”

他,隻是醉了。

我不能讓他在這裏暴露了本性,也懶得再多說,“去吧。”

就在他轉身的時候,我身邊的宇文佩蘭卻提高了嗓音,“沈將軍,留步。”

我的將軍,你有什麽資格留?

心頭的話衝到了嗓子口,又活生生咽了回去,好懸沒噎著我自己。

宇文佩蘭衝著我笑道,“‘澤蘭’與‘白蔻’承諾永結同盟之好,隻是不知道聖上如何將這同盟關係穩固?”

“難道不是簽下同盟書,彼此互為友邦嗎?”我平靜地噙著笑容,“莫非太女殿下還有更好的方法?”

“有啊。”她很快地開口,“聯姻!”

我差點沒大笑出聲,再飛出兩管鼻涕來表達我的鄙視,“聯姻?”

“唯有這樣,雙方才能血脈共存。”

真好聽,娶個或者嫁個,他日還不是棄卒一枚?居然此刻成了兩國堅固的象征,狗屁。

我沉思片刻,“據我所知,‘白蔻’沒有適婚皇子,而我‘澤蘭’血脈獨樹,這個隻怕有些艱難吧?”

“宇文佩蘭不在意皇室血脈。”她豪氣一笑,忽然跪地,“宇文佩蘭願以正夫之位,求取貴國沈寒蒔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