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035 當年的花魁

三年後,十七歲的胡白舞初次登台,以絕色容貌、精湛歌舞名動杭城,一時之間狂蜂浪蝶紛紛湧來醉君樓。

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汙,在這奢靡放縱,將天下男子踩在石榴裙下的日子裏,胡白舞幻想可以用歌舞迎笑來保住自己僅有的清白,可她不知道,即便歌兒唱得再好,舞兒跳得再美,她隻是一隻金絲雀,隻是一隻被老鴇當作搖錢樹的金絲雀。

青樓女子就是一幕繁華的青春,今日的花魁,極有可能是明日後院裏洗碗的粗使,在每一個*色衰之前,老鴇子都會想盡辦法榨幹她身上最後一滴血。

於是在二十歲那年,始終賣藝不賣身的白舞姑娘,終被媽媽將她的清白當貨物一樣以一千兩銀子做底價,進行了整整三日的競拍。

但那一回的結果,卻再次轟動了全杭城。胡白舞從沒想過,在那些尋歡作樂的男人中會走出一個人來對自己說:我要為你贖身,娶你回家。

整整三萬兩白銀,平南侯容競言將醉君樓頭牌花魁胡白舞娶入家門,並宴請親朋,親自宣布她成為容家第四房姨太太,記入宗譜,死後牌位可入家族祠堂。

而當時,容競言的長子容諤已有二十四歲,且家中二房、三房兩位姨太均是侍妾身份,僅僅是不需幹活的下人而已。

“姨太太,前麵閃過的那些人好像是二爺、二奶奶。”水靈扶著款款而行的胡白舞,甚是怨懟地說,“如今二爺是怎麽了?為什麽任憑老太太欺負你?難道有了娘子,就忘記老爺的囑托了?”

“水靈。”胡白舞卻嘴角含笑,握了丫頭的手道,“倘若他不幫我,寧燕的巴掌就一定會落在我臉上,他有他的方法,他更不想叫別人看出來。不要埋怨二爺,千萬不要。”

水靈憤恨道:“也太折磨人了,好好地叫您來吃飯,卻鬧這一出。莫說方才是二爺之故寧燕才沒打您,若她真敢,我定與她拚命。甚至、甚至……”

“傻丫頭,我將你從醉君樓買回來,是要你將來嫁一戶好人家過好日子,何苦為我拚命。”她含笑捧著水靈稚嫩的臉頰道,“你放心,這個家有二爺,我一定不會有事。”

水靈睜著一雙含露欲墜的眸子看著她的主人,終忍不住問:“老爺準您離開這個家,準您再改嫁,為什麽不走,為什麽要留在這裏被那老婆子欺負?”

胡白舞淡淡一笑,細眉輕揚間帶了幾絲哀愁,她挽了水靈朝翩翩小築走去,口中悠悠道:“你知道的,我此生要托付的人,在這個家裏啊!留在這裏,我終究是能等到他,出去了,也許,一生也見不著了……”

水靈心下長長一歎,歎的是主人至今的執迷不悟。要知道,即便老爺破天荒地立下遺囑遺命要容家上下善待他心愛的女人、甚至準許她離開容家、甚至改嫁,但她可以改嫁給任何一個人,唯獨不可能嫁給容許,這個道理誰都明白誰都懂,但她卻依舊沉浸在這縹緲虛無的幻想裏,不願抽身。

她微微側頭望向長廊的另一頭,那裏再也看不到容許等人的身影,可事實是無法抹殺的,二爺和二奶奶,真真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出門時,正當午。佟未嬌嫩的肌膚幾曾經得起太陽毒曬,沒走幾步便鬧騰吃不消,還未到西湖畔,便拉著丈夫和阿神她們進了餐館。

才落座就衝著小二喊:“快上冰鎮的酸梅湯,渴死我們了。”灑脫爽朗,完全不像侯門裏出來的千金大小姐。

阿神自從嫁入宋家,眼裏見的都是扭扭捏捏的貴婦小姐,早憋屈壞了,此刻莫說是來給佟未解悶,自己何嚐不將佟未視作知己,旋即對小二笑道:“快聽這位少奶奶的吩咐,早早地端了酸梅湯來,另外酒菜隻管挑好的上,不必替我們省銀子。”

容許對樊氏很了解,這個農村來的姑娘最是節儉持家之人,今天這樣大方,應是真高興了。可見自己讓雲峰把妻子送來給佟未解悶,當真不錯。然輕搖折扇間,無意看了一眼妻子,卻發現她看似興奮的神情裏,更多了一分心不在焉。

“幾位客官,夏日裏冰可是稀罕東西,酸梅湯不值什麽錢,但若要冰鎮的——就要這個數。”店小二伸出手指比了“二”。

“兩個銅錢一碗?”樊阿神先問。

店小二搖搖頭,有些不好意地笑道:“二兩銀子一碗。”

“啪”的一聲響亮,但見佟未拍案而起,衝著店小二嚷嚷道,“你開的什麽黑店,一碗酸梅湯要二兩銀子,難道你們用金子作柴火熬的酸梅湯?”

彼時采薇正喝茶,受驚之下將一口茶噴了滿桌,慌得斂容致歉,又過來拉下小姐,壓著聲音道:“小姐呀,京城裏三伏天冰汁子還能賣三兩銀子一碗呢!”

“真的?”佟未詫異。她自小錦衣玉食,即便時常跟著兄長或恒聿在外遊玩,但從未真正掏錢做過什麽,自然不知柴米油鹽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