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033 一場鬧劇
“奴婢方才瞧見二奶奶給老夫人斟酒時,四姨太故意伸腳出來絆了二奶奶。”雲霞口齒清楚地數出胡白舞的罪狀。
“二爺信麽?”胡白舞竟不以為然地旋過身來看著容許,更含了幾分笑意在嘴邊,“您相信我讓二奶奶跌跤了?”
“她摔傷了?”容許不答反問,見胡白舞聞言臉色驟變,自己亦有些不自在。恰聽丫頭報,“二奶奶回來了。”
循聲而去,但見樊阿神和采薇扶著佟未從內屋出來,綠綾、雲想等尾隨其後。細細看,妻子已不是離開藤園時的裝束,似是換了母親年輕時的衣裳。隻是佟未走得平穩,臉上也沒有驚駭的神情,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
“好孩子,快過來我瞧瞧。”馮梓君儼然慈母,將佟未拉到麵前周身查看,殷殷地問,“果真沒有摔傷?若有疼痛隻管說,這一摔,可大可小。”
佟未莞爾一笑,搖頭道:“真的沒什麽,隻是拿了娘的衣裳來換,怪可惜的。”
“可惜什麽?我還怕你不樂意穿呢!”馮梓君嘖嘖道,“竟這般合身,可見我們婆媳是有緣的。”
佟未笑著不言,抬頭見容許在麵前,又見屋子裏徒然多了好些人,且胡白舞、周紅綃都離了座,仿佛對峙。
“二奶奶,您細細回想,究竟是我絆了您,還是四姨太絆了您?”周紅綃又提此事,定要分個子醜寅卯才罷休。
卻有樊阿神莫名地反問:“二姨太您真是奇怪,我方才都說了明明摔在您那裏,仿佛是您絆倒了嫂子,怎麽又反說是四姨太伸的腳?”
周紅綃委屈道:“宋大奶奶喲,我和四姨太肩靠肩地坐著,分明就是在四姨太那裏絆倒了,摔在了我身後。您可不敢胡說呀!”
“反正我沒瞧見四姨太伸腳出來,倒是瞧見你挪了身子的。”樊阿神根本沒意識到自己不該攙和別人家的事情,隻是單純地站在她以為正義的那一邊。
“四姨太,明人不做暗事,敢作就要敢當,你不如自己認了的好。沒得叫外人來判這樁糊塗案子。”周紅綃萬萬想不到半路會殺出個程咬金,對樊阿神直恨得咬牙。
胡白舞卻僅僅報以一抹冷笑,挽起滑落的披帛,對周紅綃道:“既然你認定自己的無辜,又何必非要有人證明?而今你也是近半百的人,還是淡定平和一些的好,既已不年輕了,如此獼猴一樣上竄下跳地咋呼,還能有幾年?不如歇歇的好。”
周紅綃氣得直哆嗦,轉身對馮梓君道:“老夫人可聽見了?妾身還記得二奶奶進門那天,她也拿一樣的話諷刺您呢!”
可不等馮梓君回應,胡白舞已輕靈靈笑起來,問一聲周紅綃,“姨太太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你以為自己能和大姐她受用旁人一樣的話?”
“你這狐媚子!”周紅綃大怒,原以為有容許在,胡白舞會做出一副孱弱模樣兒招人憐惜,不料她今日卻是針尖對麥芒地不依不饒,好似非要惹出旁人的怒火才肯罷休。
“寶燕、寧燕!”周紅綃喚自己的兩個侍女,“給我扇她的嘴,我好歹是容家二姨太,偏不信治不了一個妖精。今日不要老夫人動手,我先清理門戶算了。”
兩個大丫頭聞言怔了怔,被周紅綃用眼睛一瞪,這才擼了袖子上來要捉了胡白舞掌嘴。但見胡氏貼身的丫頭水靈擋在了主子麵前,衝著馮梓君喊:“老夫人不管麽?憑二姨太這樣撒野欺負人?”
“啪”的一聲,水靈不等再求人,早被周紅綃上前扇在了地上,口中罵道,“小蹄子,這裏有你說話的地兒?”
“怎麽能這樣?”樊阿神看著眼前的鬧劇,卻也不願再插手了,隻立在佟未的身邊低聲道,“這家人原就瞧著奇怪,如今更叫人莫名了。好好地吃飯,怎麽說打就打起來了。”
佟未沒有作聲,她明白此刻自己立在了誰的身邊,不論說什麽,坐在身旁形如雕塑正作壁上觀的婆婆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她能做的,唯有和阿神一起看著這鬧劇繼續,唯有扮演好一個賢惠聽話的兒媳婦。更何況,至今佟未還沒弄明白,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聒噪充盈著耳膜,眼前,是野蠻的撕扯,陰狠的麵孔,無數的行屍走肉……二十幾年,這個家帶給自己的,永遠都是這一成不變的煩惱。
容許下意識地將自己封閉起來,於是聽不到任何聲音,於是看不到任何畫麵,他隻是緩緩往前走,無視任何一個人,一直走到了妻子的麵前。
就在寧燕扯了胡白舞的胳膊揚起巴掌的那一瞬,但見容許在眾目睽睽下從母親身邊牽過妻子的手,仿若無人地牽著她緩緩朝門外走,沒有任何話語沒有任何說辭,就這般徑自帶著佟未消失在了飯廳。
阿神和采薇愣了半刻,旋即就跟了出去。
寧燕的手停在半空,正猶豫不決,卻聽老婦人怒喝一聲:“不要鬧了,讓我清靜些。”
實則此刻的飯廳靜得鴉雀無聲,但所有人都知道,讓老夫人惱的那個,絕不是自己。
一路被丈夫牽著走,他雖走得不快,手卻握的極緊。佟未沒有反抗,隻默默地跟著他,直到遠遠離了先前所在,佟未才輕聲地問了一句:“你能不能停一停告訴我,我們要去哪裏?而後再問一問我,是否願意跟你去?”
容許緩緩停下腳步,沒有放手,沒有回身,隻是背對著佟未,“沒想過去什麽地方,隻是想把你從那裏帶走——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