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九章 申言之死（下）
後半夜，院裏走進來一個小女孩，我看著她熟悉的眉眼，才發現這是當年的小申爽。
申爽穿著拖鞋和睡衣，輕輕地往後院枯井邊走去，她將頭往井裏探了探，然後很小聲的開口“申言哥哥...申言哥哥...”
慢慢地聲音變成了哭腔，申爽伸手擦了擦眼淚正準備離開時，井裏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聲音“申爽...”
申爽大喜，回應道“申言哥哥!”
井裏傳來申言虛弱的聲音“去找人來救我...申爽...我隻能指望你了，不要告訴大伯和你爸爸我還活著，找...其他..人。”
申爽點了點頭，往屋裏走去。
可是沒一會衝出來竟然是申明亮，他衝到牆角端起數塊大石頭狠狠地往井底砸去。
“哢嚓”“哢嚓”...
屋子裏申奶奶和申爺爺在被窩裏瑟瑟發抖，不敢出聲。
申爽被申明海抱在懷裏，捂住了她的耳朵。
最後，申明亮對著井底吐了一口口水，大罵“呸！雜碎東西！你這輩子就給我老實的在下麵變成一灘泥！別他媽妄想出來跟老子分錢！”
之後，申明海用那一部分錢和人合作承包了荒山，一夜間申家暴富起來。
可是申爽每夜睡覺後都會被噩夢驚醒，申明海便找來法師謊稱家中有冤鬼不散，估計那個口井有關係。
老道法師一掐指，皺眉“此乃大凶、大煞。”
用水泥攪和狗血一起封了井口，在用六角亭的符咒鎮壓，讓申言冤魂散不出，被封井底數年。
申言在井底怨氣無法延伸散出，在固定的空間範圍內怨氣更加渾濁，他日夜煎熬滿目仇恨，怨氣聚集中竟然化成一隻厲鬼。
我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切，忽然覺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住了，讓我動彈不得。
腦海裏想到他問我的話“你覺得是鬼可怕還是人可怕？你看見我這樣一定覺得我很嚇人吧，但是你知道嗎？我是托我全家人的福才變成這樣...”
一時間，我竟無法回答。
我一晃神，眼前景物一變，麵前站著的正是麵如骷髏一般的厲鬼申言。
“怎麽樣？如果你是當年的我，你還會放了他們嗎？...親人？在利益的麵前，他們根本就不是人。”申言捏動了一下脖子，整個人像機械一般的僵硬。
我無法反駁，如果換做我會不會懷著滿腔恨意抵死報複呢？或許我也會吧。
可是此刻，我卻沒法開口。
申言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申爽，又看了看呆坐在地上的申明海，凶狠的問道“你們兩個我讓誰先去和他們團聚呢！”
申明海慢慢地坐直了身子，回應道“申言，放了申爽吧。當年是我看出來她有些不對勁，一再追問才知道你沒死，是我告訴了你大伯父他才動了手，申爽是真的想要救你的...那晚之後她一連發了幾天高燒，燒退以後我就告訴她當時是她神誌不清，她噩夢中的一切都是發燒時出現的幻覺，你根本沒有回來過，都是我....你要拿命就拿我的吧。”
申言獠牙可怖，嘴邊開始往外滲血，他的聲音尖銳的像要穿破我的耳膜“你們的命我都要！”
我的腦袋空白一片，脫口而出“申言！你爸爸那麽善良，他一定不願意看見你這樣的！申爽說你是個很孝順的人....不要再繼續作孽了，會沒法墮入輪回的！”
我記得渣婆說過，作孽作惡太深的厲鬼是無法轉入輪回重新轉世，隻可終日化作孤魂飄散，想盡一切孤寂直至散盡鬼氣，再無生機。
申言冷笑一聲，向申明海走近伸出近似白骨的右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厲聲道“可惜沒有人感激我父親的善良，他們隻會得寸進尺！”
“救...救我爸爸....”申爽不知何時醒了過來，虛弱的聲音在我腳下響起，她微微吃力仰起頭，兩眼滿是淚水的望著我。
申明海被申言一手提起，雙腳懸空，整個人呼吸越來越短促，來不及多想我抓起地上那截竹子，用竹尖刺破掌心，心血流出的一瞬間我握緊拳頭小跑上前，衝到申言的麵前。
“巨天猛獸，製伏五兵，五天妖魔，亡神定形！”我張開手掌，掌心對準申言的額前一掌蓋下，待到申言後退幾步鬆開申明海後，我從身後掏出査婆屋裏的幾張定身咒貼於他的胸前。
申言沒料到我會如此，愣了愣忽然仰天大笑，他的額前沾著我的手中的鮮血竟然微微迅速凝結，形成一個圓形的的印章圖案。
定身咒竟然沒用，我趕緊後退幾步，隔開一個不小的距離。
申言深吸了一口氣，周遭鬼氣忽然像是從四方集結一般聚攏著向他身上襲去，申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向我走來“你竟然想用你的血來給我施定身咒，難道你不知道...”
“紮染！閃開！”
隻聽見査婆一聲嗬斥，我就感覺被人推倒在一邊，再抬頭這才發現查婆手持桃木拐棍已經站在了申言的麵前。
我跌坐在地上，望著目露凶光申言和麵無表情的査婆，他們四目相視之後，申言笑道“她竟然不知道？”
査婆冷麵不答，將桃木拐棍在地上劃出一個十字，然後快速的從身後抽出一條楊柳鞭子，一揚手那鞭子像是靈活的一條蛇般往申言身上竄去。
申言悶哼一聲就被楊柳鞭困住，站在原地動彈不得，忽然他猛地一抬頭，發出一聲嘶吼“原來你一直就在一邊等著我散盡元神現身！”
“有些選擇一念之間，你無須知道原因。現在你已經散盡元神，在你現身之時你就明白你沒有機會再墮入輪回，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我不消除你，你便是禍根。申言，不要掙紮，至少這樣你不會太痛苦。”
我望著一臉沉靜的查婆，仿佛此刻她仍是那位冷冷清清陶瓷捏成的神婆，毫無人氣。
査婆從懷中掏出一塊太極八卦圖的黃布拋於空中，從申言的頭頂落下，將他上半身完全覆蓋起來。
我大驚！太極八卦圖一出，鬼魅必定魂飛破散！申言雖為厲鬼，但是....我急忙出聲製止道“査婆！你不能滅他！他是被他們害死的！”
申言被裹在太極八卦圖中，聽聞我的話後絲毫沒有一絲懼怕，聲音變得更加清亮“沒想到我竟然能讓你替我求情，也不枉我做了一次厲鬼。”片刻後，申言的聲音低了幾分，有些無奈道“我散盡元神就沒想過再有生機，沒能殺光申家人是我唯一的遺憾，我以鬼魔咒誓沈明海不得好死，不得善終！”
“死到臨頭，還下殺生咒，無救。”査婆迅速從身側口袋裏再次掏出一把銀刀來，大力刺進申言的腹中。
頓時，黯黑的鬼氣飛散出來，向四周飄散出去。
“查婆不要！”我上前抱住査婆的右手，想要阻止她下一步的行動。
査婆狠狠瞪我一眼，一棍子將我扇到一邊，厲聲責備道“林劄染！他是厲鬼！已經無救了！你要我放了他，難道縱容他繼續害人嗎！你給我記住，自己是人，永生不許與鬼為伍！”
說完，査婆對著申言大聲念道“人無德，德無兆，兆不同，非拔勿走，無良無修無悲無常，懲！！！”
我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做鬼哭狼嚎。
申言的身體被太極八卦圖的黃布慢慢收緊，他如狼一般哀嚎，聲音淒厲。
我的心忽然被擰成一團，腦海裏無限循環出現他被丟進井裏的那個畫麵、他被一塊塊大石砸的骨節盡斷、...
而此時，他卻再被裹緊另一個牢籠動彈不得，整個身軀劇烈的顫抖，撕心裂肺的哀嚎響徹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