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章 每逢月圓夜(下)
夜幕降臨下來,我抬頭一看,皓月當空,圓如玉盤。
我學著查婆平時的打坐樣子,定下心來,默默念著離鬼咒,一心期待著黎明的到來。
四周樹林裏的樹葉沙沙被風吹響,“吱”尖銳的一聲,我順著聲音望去,不禁要嚇出淚來。
媽呀,今年黑竹鎮的這些髒東西怎麽這麽多啊!
不遠處有三兩成群的鬼魅,歪曲著身子搖搖晃晃的往我這裏走來,也有單獨的木石禽獸化作的妖精,一般都是長相奇怪,醜陋不堪。
“嗚嗚嗚”身後突然傳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抽泣聲,我猛地回過頭,一個穿著血紗披頭散發的女鬼出現在我的眼前,她麵如黑漆,兩眼發著幽暗的綠光,額頭上有個碩大的血洞,還在不斷地往外滲著血。
“人來隔重紙,鬼來隔座山,千邪弄不出,萬邪弄不開!”我大聲默背道。
但女鬼的抽泣聲更淒慘了,她還把斷了半截手指的胳膊向我伸來,頓時,一陣冰涼的寒意襲遍我全身。
查婆的放置在四周的古錢忽然在地麵微微晃動起來,那女鬼低頭一見,瞬間飄出一米多遠,不敢再上前半步。
對於女鬼而言,我更害怕看見厲鬼。
通常死前飽受大冤大屈慘死的人,死後周遭鬼氣會特別的重,有的集齊怨氣一身,麵目獠牙,血盆大口專門噬血。
盡管這些年,我都能在月圓夜看見這些,但是現在坐在圈內望著四周來往的鬼魅眾生,我緊緊的閉上眼睛,不敢再睜開。
哪怕,
我深知他們無法上前靠近,但是看見那樣一張張恐怖陰森不成人形的臉,我終究還是無法平靜的麵對。
就在我閉目一點一滴忍受這種煎熬時,一陣笛聲宛轉悠揚的響起,隻不過曲調卻略顯淒愴。
我睜開眼睛看過去,是他。
那個男子剃發留辮,垂於腦後,穿著瘦削的一襲白色素衣,腰間掛著一枚缺角的玉佩,玉佩上那個字我辨認了很久才確定是一個“卿”字。
他目光清明,笑容溫暖,隻是臉色卻稍顯的蒼白,周圍一切可怕的鬼魅都成了陪襯,我的眼裏隻有他俊朗挺拔的站在岩石上。
我知道,他也是鬼,而且應該是一隻古董鬼,看他的裝扮我覺得和電視劇那些清朝年間的人很像。
見我睜開了眼睛,他緩緩放下手中的笛子,笑著開口“染兒莫怕,我會陪你。”
我已經記不得是從哪一年開始,隻要月圓夜他就會出現,不同是他並不可怕,他是我見過長的最好看的人。
清清朗朗一公子,謙謙君子溫如玉,我想這句話就是形容像他這樣的人吧,噢,不!是鬼。
之前幾次,我從未聽見過他開口說話,他從來都是默默地坐在不遠處對著我淡淡一笑,偶爾一揮袖驅走我身邊靠近的可怕鬼魅。
原來他的聲音如此溫潤,如同暖陽。
“我說話你也能見嗎?”這是我第一次開口對鬼說話,估計查婆要是知道會一棍子敲碎我天靈蓋。
他慢慢向我走來,停留在八卦血陣外,學著我的樣子席地坐下後,目光裏滿是暖意說道“能,染兒說的話子卿都能聽見。”
我心中的恐懼慢慢驅散,衝他禮貌一笑“你怎麽知道我叫什麽?不過,沒有人叫我染兒的。”
“自然是知道的,染兒是我才能稱呼的,旁人是不會這麽叫的。”他笑起來很好看,眉毛泛著柔柔的漣漪。
我又問“那你叫什麽啊?”
“張子卿”
“那你是怎麽死的?”我忽然覺得自己的這個問題都點不尊重鬼,詢問死因有點大不敬的意味。
好在他並不在意,直接脫口回我“我是因心愛的人而死,也是為心愛的人而存。”
我小心翼翼打量了一下,見他並無反應又說“你是不是死很久了呀。”
張子卿將手中笛子擱於腰間,點了點頭“的確,我已經死了二百五十多年了。”
原來真的是古董鬼啊!還是一隻清朝的古董鬼。
見我久久沒出聲,他蹙著眉,似乎在思考,淡淡的笑聲從口中溢出“不過,我死時才剛滿二十四。”
“難怪,你這麽年輕。原來比我大不了多少啊”
“染兒,你能叫我一聲名字嗎?”他忽然向我提出要求。
“張子卿”
他似乎不滿意,目光淡淡地落在我臉上說“看在我一直守著你的份上,叫我一聲子卿可以嗎?”
我猶豫了一下,有些尷尬,無所適從。
不過想到他一直這些年都會出現在我的眼前,從無半分傷害我的意圖,好幾次甚至出手幫忙。
本著滴水之恩應當湧泉相報的道理,我笑道“子卿”
“染兒...”他的眼神仿佛要穿透我身體,嘴裏低喃著這兩個字,手指反複摩挲著腰間的笛子,骨節分明手指很是漂亮。
“張子卿?”我麵帶疑惑。
他回過神,隻是嘴角的笑意顯得生硬起來“每次月圓看見他們會害怕嗎?”
“嗯,有些特別嚇人。”
他沉默了一陣,說“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你看,我們都怕你前屋裏的那個婆婆。染兒,我會一直護著你的,不必害怕。”
我心想,人有好人壞人之分,鬼也有善惡之分吧。
“那為什麽之前,你都不和我說話呢?”
他說“之前你身上的封印太重,我解不開所以你聽不見我說話的聲音,或許是天意,如今倒是自行化解了。”
“封印?什麽東西?”我作勢在身上摸索了一番。
張子卿見我這樣,一愣,隨即笑道“也或許是我猜錯了,你別摸了。”
......
“你長得真好看,不會是勾人魂魄的豔鬼吧?”
“你放心,我不勾人魂魄。”
“你在古代一定有很多人喜歡吧。”
“染兒的問題一向都是這麽多,曾經你也這麽問過我。”
......
張子卿一直陪我閑聊,他說我前世與他是舊識,這倒也解釋了他三番四次出現幫我的理由了。
天空一點一點被白光延伸開來,晨曦慢慢爬上天空,周圍的鬼魅也漸漸消失不見。
我衝著麵前的張子卿搖搖手說道“張子卿,天要亮了!”
他站起身,衝我微微一笑“染兒,保重。記住,我一直都在,莫要害怕。”
就這樣,他的身形逐漸變得模糊,如同氣體一般慢慢消散。
我走出查婆的八卦血陣,站在院裏的牆頭,沐浴在晨曦的微光中,望著山下黑竹鎮上漸漸走出的人群。
今年的月圓夜終於熬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