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七章 我不見客
鍾芷嫣站在胭脂樓外,看著那些男人擠破了腦袋想要進胭脂樓,卻被門前的龜奴給攔了下來。她上前,好不容易才擠到了門口,一個龜奴攔住他,說:“這位爺,今日我們這裏的客已經滿了,爺還是明日再來吧。”
“客滿?胭脂樓曆來是不會有客滿一說的,況且,每日都會有清場,如今怎麽攔著不讓進?”鍾芷嫣有些納悶的說道。
她話音剛落,後麵的也同樣被攔著的人就開始跟著起哄,那龜奴一臉的為難。來這裏的人個個都是不缺錢的,這樣的公子哥他一個也得罪不起,本來還能勉強攔下,沒想到來了一個知根知底的,這麽一說,他反倒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看龜奴為難,鍾芷嫣向前傾了身子,附在他耳邊小聲說:“你讓人去後門給我開門,我找翠娘有事兒。”
龜奴聞言不敢多耽擱,趕緊轉身離開,鍾芷嫣也擠了出來,朝著胭脂樓的後門走去。
胭脂樓的後門是個異常隱秘的地方,除了胭脂樓裏的姑娘,其他的客人是不知道的,所以她這麽說,那龜奴也不再阻攔。從後門進了胭脂樓,鍾芷嫣沒有去找翠娘,而是直接來到以往她住的房間。
“翠娘說了,今日我不見客。”
剛打開門,就聽到月兒開口這麽說著。再細看,此時的月兒哪還有以前的樣子。柳葉彎眉,朱唇粉嫩,靜靜坐在桌子前看書。
關上房門,鍾芷嫣走到月兒麵前,靜靜的看著她。月兒皺著眉頭,有些不悅的抬頭,還來不及開口就被眼前的人驚住了,隨即回過神兒來:“你怎麽來了?你怎麽這麽大膽?如今好不容易我們才瞞過張府的人,你現在出現,豈不是自投羅網嗎?”
“月兒,趁著如今清身的日子還沒定下,你跟我一起走吧。”鍾芷嫣不忍心讓月兒替她受苦,開口勸道。
“姑娘說的是什麽話,胭脂樓裏向來沒有說話不算的道理,更何況,姑娘怎麽知道這不是我想要的呢?”
“你想要的?你想要的就是找一個男人委身嗎?”
誰知,聽了這話,月兒不氣反笑:“姑娘難道還不明白嗎?你我沒有選擇的權利,以往沒有,以後也不會有。若是姑娘還不明白,就讓翠娘告訴你吧。”
月兒說完就低頭繼續看書。接著房門就被人打開了,翠娘走來看了她幾眼,隨即開口:“早前知道你是聰明的,怎麽如今卻辦了這麽愚蠢的事情?想來主人已經告訴了你的身份,明知自己的身份還要跑來,你這是不想要命了?”
“翠娘,我……”
“好了,若是連你自己都不放在心上的事情,別人為你操再多心也是無用,既然你自己都不想為家人洗刷冤屈,我們也無須再多費神了,鍾大夫也應該不願你再接觸這些的,罷了……”翠娘擺手說道。
聽龜奴來稟報說有人從後門進了胭脂樓,她還以為是吳馳彰,誰知又聽說那人直接來這裏,她就知道可能是鍾芷嫣私下跑了過來,這才著急的過來看看。吳馳彰之前跟她說過,鍾家的事情別人幫不上什麽,成也好不成也好,都要看鍾芷嫣自己。
不成也沒說什麽,但若是成了,蘇中熙的事情也能夠少了不少麻煩。人都是自私的,就算她再心疼鍾芷嫣,可若是跟著她自己的私心有關聯,她還是選擇了自己,更何況,鍾家的事情若是辦成了,鍾芷嫣也能得到好處不是麽。
鍾芷嫣不知道翠娘的這番心思,隻當是翠娘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為她著急才說了這樣的話出來,她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翠娘,那蜜莊……”
她有些為難,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私心裏,她不想要回去,那蜜莊很好,隻是不適合她,在那裏,她反倒是不如在胭脂樓裏自在。
翠娘知道她心裏的想法,隻能搖頭歎息,以往確實是她的疏漏,隻是一個蜜莊而已,就讓她如此難以接受,那以後的日子該怎麽去過?想是這麽想,腦子裏卻有著另外一些想法:“回頭你出去的時候,讓豔茹跟著你一起回去吧。”
“豔茹?”
“這時候豔茹應該已經在收拾東西了,回頭你就帶著她一起回蜜莊,芷嫣,日後你就隻是鍾家的遺孤,胭脂樓的芷嫣姑娘正準備清身的事情,跟你鍾芷嫣,可是半分關係也沒有的。”翠娘冷聲說完,也不再多留,直接走了出去。
月兒卻是頭也不抬一下,鍾芷嫣咬咬牙,知道多說也沒有什麽用處,隻好折身出去。剛出了房間,就看到豔茹背著一個包袱朝她走來。
“豔茹姐姐。”才幾天的功夫,豔茹就憔悴了許多,看豔茹雙眼下一抹青黑,她知道豔茹應該是遇到什麽事情了,不然翠娘也不會讓豔茹跟她一起回蜜莊去。
“日後我便跟在你身邊伺候,這之前,你先跟我去個地方。”豔茹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鍾芷嫣點頭,此時豔茹的樣子,她也不放心讓她自己去做什麽,隻好跟著她。翠娘沒有再出來,月兒也隻當是不知道。鍾芷嫣和豔茹又從後門除了胭脂樓,兩個人穿過市集來到汴京城邊。
越是往前走越沒有人,看著豔茹還要往前,鍾芷嫣有些害怕的拉住她的衣袖,說道:“豔茹,前麵不遠處就是亂葬崗了,我們……”
“對,前麵不遠處就是亂葬崗了,怎麽?你怕了?”豔茹沒有表情的回答,說完甩了她的胳膊繼續往前走。
鍾芷嫣咬了咬下唇,跟上豔茹。
亂葬崗裏都是一些沒有家的人,死後沒有人給收屍就隻好扔到這亂葬崗裏來了。這裏可以說是白骨堆成的,不時的會有一些鳥獸飛過來吃那屍體上的腐肉,時間久了,就隻剩下白骨了。
她們走到離亂葬崗不遠的地方,豔茹才停下來,從包袱裏掏出一壺白酒,接著便跪坐在地上,把那白酒蓋子打開,輕輕灑在地上,開口說:“這裏人也多,日後萬萬不可再這般衝動,給你帶了酒,喝完便早些去投胎吧……”
鍾芷嫣不知道豔茹在祭奠誰,但她覺得,豔茹成了這樣應該是和祭奠的人有些關係的。她站在一旁等著,隻是沒想到豔茹扭頭看了她一眼,說:“你不來祭拜嗎?”
“我?祭拜?”
“原來你還不知道,鍾家當年可是全都扔到這裏了,當年,那鮮血紅的我至今都忘不了……”
“你……你在說什麽?”才剛問出口,鍾芷嫣就明白了豔茹話裏的意思。
當年鍾家隨著那場文字獄可謂是滿門抄斬,除了她之外應該已經沒有人活著了,無人收屍的鍾家人可不就是被扔在這亂葬崗了麽。
鍾芷嫣眼眶微紅,這些年她從未想過這些,是她太薄情嗎?這一層一層堆起而成的白骨裏,也有著她爹娘的遺骨,可她卻從未想過要來為爹娘收屍。或許在她的內心深處是不願意相信爹娘已經不在了,如今被豔茹說出來,她確實難以接受……
她在豔茹身邊跪坐下來,看著豔茹眼角的水痕,開口問道:“豔茹姐姐在為誰傷心?”
“為我自己。”
“自己?”不該是為親人嗎?
“都走了,隻留下了我一個人,你說我不該為自己傷心嗎?他們在這裏,好歹有個伴兒,而我呢?什麽都沒有。芷嫣,說來,你我原本就該是主仆的,我爹爹是鍾大夫身旁的書侍,當年爹爹帶我回家省親,路遇不測,我也就被賣入胭脂樓中。”
鍾芷嫣有些吃驚,沒想到豔茹跟她竟然有這樣一層關係,當年她還小,隻是隱約記得爹爹身邊似乎是有這麽一個人,隻是爹爹身邊的人不曾少過,她也不會把書侍放在心上。
豔茹卻不管她此時的想法,隻是自顧自的說著:“當時當胭脂樓,我也想過要逃跑,隻是鍾家是書香門第,我既然已經入了青樓,想著鍾家是肯定不願再接受我的,好在翠娘帶我們都好,我也就認命在胭脂樓待下了。芷嫣,鍾家的事情我原是沒有想過,更沒想過你會是鍾大夫的遺孤,芷嫣,你是鍾家唯一的後人,所以你必須要報仇。”
“報仇……談何容易,到如今,我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怎麽去報仇?”
她何嚐不想為爹娘報仇,自從知道爹娘是為奸人所害,她就想要報仇,隻是這報仇說的簡單,卻不是易事。
豔茹卻不管她的這些說辭,隻是盯著亂葬崗說道:“翠娘已經將身契給了我,日後我會跟在你身邊,幫你報仇。”
看著雙眼通紅的豔茹,鍾芷嫣知道她一定還有事情瞞著她,隻是現在卻也不是多問的時候,她隻能點頭應下。隨後豔茹起身,輕輕開口:“姑娘,我們該回去了。”
“豔茹姐姐,其實你不用這樣的。”
“禮不可費,姑娘是主子,豔茹是奴仆,這是規矩。”
看豔茹堅持,鍾芷嫣也不再強求,隻能隨著她。兩人朝著蜜莊走去,鍾芷嫣此時還是一身男裝打扮,豔茹長相本就出色,此時又帶著包袱,一路上不免惹來旁人的注意,好在蜜莊也不算多遠,在天色有些暗的時候,鍾芷嫣他們也到了莊子口了。
誰知才進了莊子,就碰到一個小廝,看見鍾芷嫣趕緊上前:“姑娘可是回來了,少莊主正著急找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