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含笑倚窗看浮屠_第六十二章

我笑出了聲,她麵色緋紅。

待她穿戴好了衣衫出門,我眼前一亮,真是傾國傾城的俏麗。

織兒問我這是誰,我恍然想起來,對啊,我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王爺喚我安素就好。”

她淡漠帶著疏離,輕輕開口,聲音宛若小雨拍窗般的清脆。

“好,素兒,本王名洛青玄,你喚本王青玄即可。”

“嗯,我餓了。”

她毫不顧忌,提起箸就開吃,對我充耳若聞。

我向澄兒、織兒、嬌兒三人介紹起她。

但是她絲毫不買我的帳。

我怒了。

“說,你究竟是什麽人。”

“嗬嗬,王爺說笑了,安素不過一平常女子罷了。”

“尋常女子穿著那麽好的衣裳?你當真以為本王糊塗不成?那衣料乃我日月王朝最尊貴的布料,連本王都不曾穿過,你居然說你是尋常女子?”

她眼睛眯了起來,像一隻慵懶的狐狸。

她語氣的驟然淩厲的身上的那股子威嚴頃刻間冒了出來,我甚至懷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我皺緊了眉頭,父皇昏庸,她怎麽能跟著父皇,父皇給不了她什麽的。

“岐王無能,皇帝七子,夭五子,太子明明單單有貪欲,裝的孝順仁道,可憐岐王無故被貶到離南墨的纏山荒涼之地封地為王,連皇位、天下都可以拱手讓人,何況一個女人呢?”

她與我針鋒相對,唇槍舌戰,我承認,她這一句話,確實打擊到了我。

我勃然大怒。

“你若真有那本事,到時候又何缺我一個呢?世間的女子誰人不巴結你奉承你迎合你,王爺又何必拘謹於安素這他人之人。”

“素兒可記得本王曾說過什麽?”

我滿意的看到她驚栗的眼神,不錯,記起了麽。

她不再說話,歎了一口氣,接著草草扒了兩口飯,興致缺缺的離開了飯廳。

她被我安排住進了隱流居,她問我,為何取得這麽典雅的名字。

我不語,扔了一本書過去,整整幾日她都在潛心看書。

夜裏,我站在隱流居的外麵,真可笑,我自己的屋子,現在還得偷偷摸摸的在外麵。

我負手揮袖,大步跨了進去。

“王爺深夜邀小女?”

“嗯,本王帶你來看些東西。”

她一張小臉上瞬間變了好幾種表情,我猜她在胡思亂想。

我將她帶到了後花園。

也許是月色溫柔,所以我平添了幾分感觸。

她指著情花問我,這是什麽花?

我笑。

那是我母妃在世時最喜愛的一種花,我耐著性子,解釋給她聽。

末了,我看著她饒有興趣的小臉,心裏一陣悸動不休。

月光溫溫柔柔的灑在她的臉上,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

我看到她翻起一個酸澀的苦笑。

“王爺太抬舉安素了。”

“那好,那你就隻能留在本王的身邊。”

我是故意的,我突然想要留住她,多一個人陪伴,也不錯。

她麵色蒼白,嘴角挪動了幾下,始終是沒有說出話來。

月光下的她,極盡魅惑,就像仙子。

“本王正在與南墨商議伐進王城,南墨欲借我百萬雄兵,父皇一死,我立馬將後宮妃嬪陪葬,到時候沒人會懷疑你,本王便封你為妃,可好?”“南墨不是正與日月君在台歌打仗麽?”

她似乎突然活了起來,整個人的眼睛裏充滿了希翼,像是一簇明亮的火花。

我隻好將南墨皇帝寵妃遇害實情全盤托出,但是她的反應卻太過頭。

“據說棺槨抬回去停放在了銘虛殿,銘虛殿可是墨軒逸太子時的寢宮,那寵妃原來是哪個宮裏來著?”

我自顧自的說著,卻一時忘了究竟是哪個宮。

她眼睛黯然,幽幽的接住了下麵的話,她說,是身居簪花殿的四妃之首。

她怎麽知道?

來不及我問,她就福身告退了。

我呆坐在樹下,腦子裏電光火石一瞬卻想到——南墨已逝的貴妃恰好姓安。

我喚來影衛,讓他們去查那名安貴妃,然後又差了一批人去皇宮,查查那衣物的布料。

要知道現在戰火迫在眉睫,我本來就是想要南墨搬救兵,現在若是出了什麽差池,那可就是功虧一簣。

我坐在軍機處看著密報,又想起昨夜與她在花園遊玩,忍不住又去了一趟。

百花叢中,三位女子各有各的姿態,白裙黃衫紅衣。

我一進園子,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美景。

三個美人都展露笑顏,我倒是不明所以,她們三個還能走到一起?

織兒過來挽住我的手臂,撒嬌的衝我說,王爺無事也來遊園可好?

我連聲笑道,好說。

探子回報說,不巧,布料贈給了南墨。

另一批也回來了,還捎回了一幅安貴妃的畫卷。

我猜的果然沒錯!

安素就是安貴妃!

我欣喜若狂!我的江山!我的皇位!

我知道,南墨的皇帝,一定是很愛她,所以,借兵於我,貴妃還他。

我派人飛鴿傳信給了子渠,子渠也是很欣喜的回信與我。

石木落定。

澄兒一臉溫順的替我寬衣,卻對我說,她今日給安素說,希望收了安素做偏房,但是安素拒絕了。

我惱。

我衝澄兒發了很大的脾氣,衝回了隱流居。

她正在吃東西,我的突然打擾使得她嗆住了,小臉憋得通紅。

“你是父皇何時帶回來的?”

她躊躇住,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眸子裏一片驚慌之色。

她問我,是否想拿她來作為南墨出兵的餌子。

我昂著頭,沒錯。

她麵如死灰,眼淚不停的掉,我瞬間甚至都有些心軟。

但是一瞬間,我想到了我的王朝,我的國家,我的百姓,我這些年來的忍辱負重。

她哭的我心裏很是煩躁,於是我抄起一耳光就扇了過去。

我記得自己揮了兩耳光。

我看著她跌坐在地上,所有的光彩都瞬間黯淡。

我看了好一會兒,才轉身,離去。

我從床上爬起來,正洗漱完,管家慌慌張張的跑來。

我一愣,什麽?她竟然自毀麵容?

澄兒哭哭啼啼的朝著我拍打。

我攜起澄兒,飛身來到了隱流居。

她呆在門欄處,怔怔無神。

天很高,魚肚白,朝陽泣血,周遭隻有風在流動。

澄兒跌撞著跑了過去,捧住了她的臉。

那是昨夜我打的血跡和今天她自己劃的血跡。

我轉身飛出,用我最快的步子,抓住了那個還在收藥的老大夫。

我飛快的回到了隱流居,將他往地上一扔。

治不好,就要了你的命!

澄兒與我說了些什麽,我都是茫茫然,木愣的點了點頭,然後出了府。

我不想看到她,恰巧正有戰事。

出去征戰一個半月後,我回了我的岐王府,還帶回了南墨的皇帝。

她出來時顯然一愣,但是目光卻未波及到我半毫。

我將她交給了南墨的皇帝,換來了南墨的百萬雄兵。

臨行之前她卻看向了我,目光流轉,美目盼兮。

她說,她是等不到情花粲然了。

原來她還記得。

我看著她坐在別人的馬上,被別人摟住,然後馬鞭揚起,留下一陣灰塵。

我立在門前。

澄兒輕輕搖了我一下,我才驚覺,她都已經走了好久。

我轉身回府,朱紅色的大門緩緩關上。

安素。

我口中呢喃。

笑若倩兮,美人傾城。

我終於還是得了天下,得了日月王朝,得了秀麗江山。

我站在皇位前,輕撫龍椅,龍紋凹凸深陷我的掌間。

眼裏浮現的卻是那個女子站在百花之間的盈盈笑臉。

記得我說要留她在身畔,深夜暢遊花園,白日裏同賞百花。

後來她坐上別人的馬了,我才恍然驚覺與她的回憶不多。

縱然是不多,卻也回味了千百遍。

驚鴻初見,若曾相識引思暇,無意一瞥,掀起波瀾橫劃。

我縱酒飲下。

站在日月王朝最高的城樓俯首相望。

多年來的積壓統統都在這場戰役中揮發,我的夢,我的國。

此時我已經是身穿黃袍,我用她換來的一臂之力助我登上了寶座。

那夜我親口要她留下,陪我看情花粲然。

後來我親手將她送上了別國的君主的馬上。

如今霸業已成,伊人卻已經不立身邊。

我醉倒在城樓,恍惚之間是澄兒溫柔的麵孔。

我聽見澄兒用一種很緩和的語調輕輕的問著我。

“陛下現在是後悔沒有留下她麽?”

“嗯,可謂後悔不迭。”

“那陛下現在想去找回她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