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六十五節

依舊是早晨八點上班，中午十二點下班，下午一點半上班，五點半下班。六點半加班，加到什麽時候下班，也沒有一個準時間。上班的日子也挺快活的。有時候中午要連班，連班就沒有休息了。連班的時候，下午我肯定要打一會兒瞌睡。似乎這已經成了習慣了。不過，打瞌睡的時候，該做的活兒依舊得做，於是雖然眼皮老是抬不起來，老是一睜一閉地，但是手上的活兒卻在照樣做。拉長是個好人，見到我打瞌睡，也隻是說：“你怎麽老是打瞌睡？”說完就走開了。反正打瞌睡頂多也就十來二十分鍾，過了這個時間段，瞌睡蟲就跑了。這天我在流水線的最後麵裝箱子。這是一份最不費力的活兒。產品流下來，用膠袋包一下，裝進箱子就好了。隻見拉長一路小跑著過來，對我說：“老板來了，你的注意力集中一點。”那時真的是太想睡覺了，連“老板來了”這幾個字都沒能把瞌睡蟲嚇跑。裝箱的有兩個人，那個同事對我說：“你站起來封箱子，站一會兒瞌睡就沒有了。”我從座位上站起身，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拿了膠紙去封箱子。低著封箱子的時候，眼皮還是很沉。老板和老板娘就在這個時候從我身邊走過了。好險呀！他們走了以後，我的瞌睡就沒有了。以後，連班的時候，還會打瞌睡。看來午睡的習慣是沒有辦法改變了。

每天五點半下班去飯堂吃飯，排隊的人總是很多。生產部離飯堂比我們近，所以我們總是排在最後。天氣漸漸地涼了，去晚一點，飯菜就不熱了。科長於是給我們出了一個主意：下午的中休取消，提前十分鍾下班，下了班就去吃飯，吃完飯再去打下班卡，這樣都能吃上一口熱飯。這是我們零件部內部的事情，隻不過是把十分鍾換了個位置，他這樣做也是對我們好，當然沒有哪個不知好歹的大嘴巴把這件事情說出去。三小時五十分鍾不停地幹活，換來了去飯堂吃飯不用排長龍。想起來在大廠也不是那樣好混的。不過，德能電器廠也不算是真正不好混的大廠，因為飯堂裏的飯菜從來還沒有不夠吃。聽說過真正不好混的大廠，工人去晚一點就沒有飯吃了，因為飯堂永遠都不會做夠飯菜，所以每天都人有要餓肚子。德能廠還算有一點人情味吧，不讓工人餓肚子。連續坐三小時五十分鍾我可以點頭答應，不過我的消化係統可不答應了。上午的中休沒有取消，還有時間去廁所，下午這樣安排就沒有時間去廁所了。廁所不去是不行的，尿憋久了會生病的。絲印部幾十號員工，要去方便的時候，就得找不用坐流水線的自由人來頂替了。其實絲印部也沒有幾個閑人，一個拉長，一個師傅，還有兩個物料員。四個人，頂幾十個人。拉長是男的，要上廁所的時候總不能對他說：“拉長，我要拉尿了，你來頂替一下我吧。”而且他也不是整天就站在拉上等著工人叫他去頂班的，他還得跑這兒跑那兒。師傅整天呆在網板房曬菲林、做網板，來流水線的時候少得可憐，而且隻要她去流水線，總有一大堆老工人等著她頂替。那些老工人是她的老同事了，我們這些新人自然沒有份兒讓她頂班了。幸好我物料員小李是湖北鬆滋的，老鄉嘛，當然得關照一下老鄉。物料員的活兒少，隻是拉一下貨物而已，很多時候就是在拉上竄上竄下，看到哪兒忙的時候去幫一下忙而已。每次要上廁所的時候，自然會想到讓他頂替。遠遠地看見他走來了，就叫他：“小李，快過來幫一下忙。”他一定是快步走過來，接下我手中的活兒。這個時候，我就可以走出車間，去飯堂後麵的廁所方便一下了。不管去多久，他都會安安穩穩地坐在那兒等著我回去。這個小李，真是一個好人。除了幫我頂工，平時若是我打包裝，他有空的時候，也會上去幫我一下忙。他的話不多，我們談的最多的，也就是過年回不回去，怎樣回去，是坐火車還是坐汽車，那個時候我們都是一群窮光蛋，自然不會談起坐飛機，甚至開車回去這些遙不可及的話了。我們這些在外漂泊的人，一到秋天就在糾結著過年要不要回家了。許多同事，開始著手給家裏人買衣服了，那些平時自己都舍不得穿一件好衣服的人，給家裏人買的衣服卻老貴。其實，離過年還有好幾個月，這樣早就做出計劃，未免太早了。又不是一個物質貧乏的年代，想給家裏人買什麽東西，隻要有錢，什麽買不到，何必買這樣早呢？

一進入十一月，加班似乎沒有九月份十月份那樣多了。偶爾加一兩個小時，有時候還不用加班。據老工人說，從六月份一直忙到十月份，他們已經累了五個月了，當年的存錢計劃也提前實現了，現在就是休息一下，能掙多少算多少，這樣一直熬到過年就是了。進入十一月，也不敢跳槽了，招工的工廠少得可憐。外麵的工廠，比德能差的多著呢，有許多工廠沒有事情做，都給工人放假了，德能還有一點事情做，還不至於放假吧。據說德能電器廠去年這個時候，生意並不是這樣淡，去年的大年三十，還有留廠的人員在加班呢。今年不知道為什麽，美國的客戶給我們的訂單少了一些，所以生意就淡了。九月我領了六百多塊錢的工資，十月份隻差幾塊錢也是六百。不錯了，比在展順混著強多了。兩個月下來就存了一點錢。

工廠不趕貨了，就覺得無聊。晚上下了班，就是跟著同事逛一三八商業街。商業街的路邊水果攤賣袋裝的蘋果了。五塊錢一袋，一袋有一二十個，算起來才兩三毛錢一隻。隻是這些蘋果長得不夠標致，不過用水洗幹淨了，吃在嘴裏，它依舊是蘋果的味道。無事的時候，我們就扛一袋蘋果回宿舍慢慢地啃。一袋蘋果夠啃好些天。有一天李瑤說：“怎麽沒有這樣便宜的梨呢，要是梨也這樣便宜，我就不吃蘋果，隻吃梨了。”李瑤喜歡吃梨，可是梨貴。幾塊錢一斤，一斤才兩個。所以，她雖然嘴裏這樣說，不過吃蘋果的時候還是比吃梨的時候多。宿舍的張霞喜歡吃花生，不管是什麽花生，炒花生，鹵花生，油炸花生，還有生的花生米，她都愛吃，她就把買蘋果的錢省下來買花生吃。我們宿舍的人，一進入秋天，就成了一群貪吃鬼。吃著吃著，就發現長胖了。不過那個時候沒有人炒著減肥。

除了廉價的蘋果，路邊攤上還賣許多種廉價的食物。有一塊錢一份的糯米飯，糯米飯用木桶蒸著，飯蒸得特別軟，在木桶旁邊，用小瓷盆擺著一二十個素菜盆，盆裏麵裝著涼拌菜。買一份飯，送三樣素菜。菜的份量不多，不過夠吃完這一份飯了；還有一塊錢一份的盒飯，菜也是素菜，菜裏麵沒有油，不過菜的顏色挺好看；還有一塊錢一份的涼麵，賣麵的是個北方人，拌麵的技術也不錯。點一份麵，隻見他抓了一把麵放進瓷碗裏麵，削上幾根青瓜絲，用筷子夾一點開水燙過的黃豆芽，幾片麵筋，再倒上幾樣佐料，三兩下就拌好了一份麵。如果食客要吃辣的，在拌麵的時候，他就會加上一小勺子油辣子。還有賣餅的，五毛錢可以買一大塊，也有賣烤紅薯的、賣炒板粟的、賣糖葫蘆的，掛著北京冰糖葫蘆的名兒，吃在嘴裏卻沒有什麽味道。商業街裏麵的小飯館，火鍋開賣了。從飯館門口走過，就能聞到火鍋的香味。

整天晚上跟著同事們逛商業街，我發現自己成了無所事是的阿鬥，沒有了理想，隻知道吃，隻知道玩了。這不是我的人生目標。我得結束這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