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五節
從廣州到東莞塘廈,也就兩個多小時的車程。一路上,雖然有些不愉快,但也算平安到達了目的地。我在塘廈高爾夫球場門口下了車。走到球場旁邊的空地上,向前方看過去,那邊真的有許許多多廠房。我想:這就是一三八工業區了。其實,我看到的,隻是一三八工業區的一個小角角。在眾多的樓房中,我看見了一棟樓頂鑲著紅色牆邊的房子,房子頂上隱約可見“凱升”二個字。那就是大妹上班的工廠了。看見了她的工廠,但是還不知道怎樣才能找到她那兒,雖然我已經離她很近了。我又拿出信來看了看,她告訴我,沿著高爾夫球場門口的公路一直朝前走,走不了多遠,就會看見一座橋,這時不要沿著公路朝前走了,上橋,走過了橋,就進了一三八工業區了。然後,讓我一邊問路一邊走。我想,既然都離她這樣近了,就走過去吧,免得打摩托車花錢。於是,拖著箱子朝前走。
時間還早,大概三點多鍾吧。我想,不著急,在大妹下班前趕到她的工廠就行了。所以走路的速度也不快。一邊走,還一邊看著兩邊的風景。其實路兩旁也沒有什麽風景,不過就是一些房子。但是因為是第一次來,所以感覺很新鮮。向前走了沒有多久,就看到了水電三局工業區。所謂的工業區,也就是有幾棟簡陋的廠房,廠房很舊了,看上去那些廠房的年紀和老家小縣城工廠的年紀差不多。正因為是這樣,我就覺得有一種親切感。走到工業區裏麵看了一下,發現了一兩家招聘啟事。我心想著:要是進不了大妹她們那個廠,就來這裏應聘吧。後來的事實證明,工業區很小,不到十分鍾我就轉完了。我繼續趕路。可是腳下的路卻似乎特別漫長,似乎走了好久,卻也沒有看見傳說中的那座橋。這個時候我已經累了。穿著劣質皮鞋的雙腳有了一點痛的感覺。也難怪,這雙鞋子穿在腳上本來就有一點小,買的時候沒有試好,又走了一段路,肯定難受。我努力再朝前走了幾步,確實走不下去了,於是攔住了一輛摩托車,讓摩托車載著我去大妹工廠了。
摩托車很快就駛進了一三八工業區。我坐在車上看風景還沒有看夠,就到凱升電子廠門口了。老家還是春天,這裏卻已經是初夏了。工業區的綠化搞得還不錯,公路兩旁都有綠化帶,高大的棕梠樹站在花叢中間,鶴立雞群般。它在告訴你:這裏是廣東,中國版圖上,被劃分為熱帶的一部分。陽光不知什麽時候出來了,四點多鍾的太陽,照在身上不熱,卻讓人感覺到一絲溫暖。
從摩托車上跳下來,我拉著箱子走到了工廠的門衛室。一個年輕的保安坐在那裏。我告訴他,我要找人,他看了看牆上的鍾,對我說,現在才四點一刻,工廠五點半才下班,讓我在廠門口等。我非常天真地問他:“我不能進裏麵來嗎?”他說:“你能到的位置,也就是保安室門口了,外廠的人,是不能進到工廠裏麵來的。”來廣東以後,我又學到了一條經驗:不能跑到別人的工廠裏麵去。這一點和老家實在是不太一樣。老家的工廠,雖然也有所謂的門衛室,但是守門的都是大伯級甚至是大爺級的人物,見了外廠的人,問都懶得問,就放你進去了。在小縣城的時候,縣城裏麵的棉紡廠、毛巾廠、染織廠、陶瓷廠,哪家工廠我沒有鑽進去看過?有一次,我還跑到毛巾廠的車間裏麵去,找正在上班的朋友呢。後來我在廣東進了工廠才知道,幾乎所有的工廠,廠規都規定“外廠人員,未經許可不得入內”,所以也不覺得這一條規定有什麽不妥,相反,這樣也算是在保護本廠工人的財產安全和人身安全。如今這個世界,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一切都得防備。說到這裏,我又要向那些保安大哥們說一聲謝謝了。保安是一份卑微的職業,因為沒有技術含量,工資也不會很高,到現在為止,也就一千多塊錢一個月吧。某些人,根本就不把保安當人看,私下裏叫保安“看門狗”。試問,如果沒有這些你們眼中的看門狗把守大門,假如突然某一天,一個殺手出其不意地鑽了進來,見人就砍,你的頭顱或許就在某個時刻,悄然落地了,而你卻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死的。
時間還早,我有足夠的時間在四處閑逛。當然,我不敢去很遠的地方,一個未出過遠門的人,最怕迷路了。可是,讓我老老實實地站在保安室門口等到五點半,又確實是一件難熬的事情。我得打發時間,順便看看風景。我決定沿著工廠的四周走一圈。我從正門出發,沿著工廠走起圈圈來。一邊走,透過工廠的鐵柵欄向裏麵看。工廠靠著圍牆也有一圈綠化帶,種上了紫羅蘭。紫羅蘭無論它怎樣努力生長,高度卻永遠沒有辦法超過美人焦。這個時候,美人焦已經開放了,紅色的花骨朵在太陽底下,顯得特別有生氣。可憐的紫羅蘭,就隻有昂首仰視美人焦的份兒了。工廠除了正門,還有好幾個側門,每個側門都有保安把守。我慢悠悠地走了一圈下來,瞧了瞧保安室牆上的大鍾,指針才指向四點半。原以為時間會過得很快,一圈的行走,卻隻耗掉了十五分鍾。在廠門口站了一會兒我又開始了行走。如此來來去去走了好幾圈,時間也到了五點過一下了。得休息一下了。我在廠門口的花壇邊上坐下來。可是我的眼睛卻沒有休息,我用一雙鄉巴佬特有的,沒有見過世麵的眼眼,向四周觀望著。剛才的幾圈行走,似乎還沒有把周圍的一切看夠,我想把眼前的景物全部記在心底。
好不容易到了五點半。我猛地坐花壇上站起來,雙腿如安了彈簧一般,快步跑到保安室門口,睜大了眼睛,向著裏麵觀望著。許多穿著灰色廠服的工人,從車間裏麵鑽出來,向著一個方向奔去。他們去吃晚飯了。此時我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眨了一下眼睛,我要找的人就從我的眼皮底下溜走了。長長的隊伍走了好久才走完。可是我沒有從這支隊伍裏麵找到大妹。大部隊的人馬走完了以後,又過了片刻,我看見幾個穿著灰工衣,紅衣領的人從一棟樓裏麵鑽出來。他們與剛才的大部隊唯一不同的是,衣領的顏色。雖然都是灰工衣,但是剛才的人馬都是灰衣領。紅衣領漸漸地走近了。從這幾個人裏麵,我終於找到了大妹。我一下子心潮澎湃起來,幾天的長途旅行的累,在那一刻都從我的身體裏麵飛走了。我如同一個深夜在寂寞的公交站台等公交的路人,在黑暗中等了很久很久,終於看見自己要乘坐的公交車來了,可以上車回家了,一切的擔心與恐懼,就在那一瞬間,全部化為了烏有。我向著裏麵大聲叫著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