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54章 睿王殿下,恰相助

淡綠的花瓣,在夏以沫眼前驟然紛飛,似墜落的一場碧雪,清麗絕豔。

夏以沫緩緩抬眸,望向鞭影襲來的方向……不遠處,一襲桃紅色綺羅紗衣的宮裝麗人,就那麽冷冰冰的瞅著她,瑩白指尖,赫然捏著一條銀絲軟鞭……軟鞭的頂端,猶沾著被揉碎的花瓣汁液,幽幽香氣,滲進風中,似有還無……

夏以沫望了望散落在她麵前的一地菊花殘瓣……方才若不是她躲避的快,那一鞭,就落在了她的手上……

方才電光火石之間,手忙腳亂的扶著她堪堪向後退了一步的小丫鬟翠微,待的看清是何人不分青紅皂白的就向她家小姐甩鞭子之時,滿腔的驚魂未定,瞬時被憤怒取了代,不管不顧的就向前邁了一步,緊盯著來人,惡狠狠的質問道,“你這人是怎麽回事啊?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的那一鞭子,差點傷到了我家小姐……”

阮迎霜身旁服侍的婢女,自也不甘示弱,趾高氣昂的往前跨了一步,與翠微針鋒相對,“好大膽的賤婢……你是什麽東西,竟敢用這種口氣跟我們娘娘說話?別說我們娘娘剛才那一鞭沒有甩到你主子身上,就算真的傷到了她,也是她咎由自取……”

猶不解氣一般,憤憤道,“……誰讓她之前做了那麽不要臉的事情……明明那天,陛下都已經到了我們延禧宮,結果最後還是被她不知羞恥的勾了去……”

她這一番自認為替主子打抱不平的話,卻顯然戳到了阮迎霜的痛處,冷冷盯住夏以沫的一雙明眸,更帶出幾分灼灼的肅殺之氣。

夏以沫也明白過來,不動聲色的在唇角勾起半絲諷笑……原來,這阮迎霜是記恨著,那天宇文熠城從她宮中去了她的綴錦閣,所以今日才這麽迫不及待的想找她的麻煩啊……

以這阮迎霜的性子,她能隱忍這麽多天,才來找她,也倒是難得。

夏以沫不動聲色的又勾了勾唇,倒是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

一旁的翠微,卻自是不能容忍旁人這樣的侮辱她家小姐,遂衝著對麵那囂張跋扈的婢女回嘴道,“你嘴裏不幹不淨的胡說八道些什麽?那天分明是陛下自己要到我們的綴錦閣去的……”

話未說完,便被夏以沫截了斷,“翠微,算了……”

這種爭風吃醋類的事情,她一向懶得搭理。至於阮迎霜,她要計較的話,就由得她去。

她自也不會在意。

所以,夏以沫隻淡淡向身旁的兩個丫鬟吩咐道,“花已賞了,我們回去吧……”

清麗臉容上,半分情緒也無,一雙澄澈透亮的眼眸,更是半絲也沒有落向對麵的女子身上,轉身,就要離開。

隻是,她越是這樣的平淡溫和,落在阮迎霜的眼中,卻越覺的刺目。心底一直勉強壓抑的憤怒與妒忌,此時就像是雨後瘋長的野草一般,刹那間已纏滿她的全身。

女子瑩白皓齒,狠咬嫣紅唇瓣,在她身後嬌聲叱道,“夏以沫,你給本宮站住……”

聽得她還欲繼續糾纏下去,夏以沫原本不打算理她,但轉念一想,也情知她今日不會輕而易舉的就將此事揭過……既然她非要咄咄相逼,自己也並非什麽委曲求全之人,遂停了腳步,緩緩回身,迎向阮迎霜一雙幾欲殺人般的眸子……

“和妃娘娘若是要計較那天的事情的話……”

也不拐彎抹角,夏以沫語聲平淡的道,“……不妨去找宇文熠城……腿長在他身上,他要走去哪裏,誰也攔不住,誰也決定不了……和妃娘娘眼下有那個閑情逸致在這裏找夏以沫的麻煩,不若趁這個時間,好好想想該怎麽討得宇文熠城的歡心才是……”

這一番話,無疑是火上澆油,直燒的阮迎霜一張雪白的麵容上,一片滴血般的紅,趁著那一雙英氣勃勃的美目,更顯淩厲,“夏以沫,你少在這裏說風涼話……若不是你走了又回來,熠城大哥又怎麽會棄我而去找你?原本我與熠城大哥兩情相悅,最是恩愛不過,就因為你回來了,這一切都變了……”

越說越恨,阮迎霜籠在麵上的一層寒冰,戾氣也越來越重,女子驀然踏前了一步,逼近夏以沫,緊握在掌心中的軟鞭,像是恨不能捏碎了一般,“夏以沫……我真後悔,沒有在你離宮的那段時間,派人將你殺了……若是你當時死了的話,也就不會有現在的這一切,熠城大哥的心,也就不會被你攪亂了……”

阮迎霜的一口銀牙,幾乎咬碎,動也不動的盯住對麵女子的一雙明眸,灼烈恨意與怨毒,像是恨不能滿溢出來,化成千萬枝利箭,將麵前的女子挫骨揚灰,也難消心頭之恨,“……夏以沫,你為什麽要回來?你為什麽一定要跟我過不去?……”

聽著她聲聲咬牙切齒的質問,夏以沫卻是神情絲毫未動,隻漫不經心的道,“貌似現在是和妃娘娘一直在跟我過不去……”

語聲頓了頓,清澈嗓音,仍是沒什麽情緒,“本宮還是那句話……和妃娘娘若是有什麽不滿的話,盡可以去找宇文熠城理論,無謂在我這裏多加糾纏……”

她實在是厭惡這種無休止的爭風吃醋的行徑……就為了一個男人……

一想到正是因為那個男人,她自己也不得不卷入這樣的紛爭之中,夏以沫心中也就不由的越發的煩躁,更無心戀戰,遂冷冷續道,“和妃娘娘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恕夏以沫不再奉陪,告辭……”

話既已說盡,無謂多留,夏以沫看也不再看對麵的阮迎霜一眼,即要帶著兩個丫鬟轉身離去。

哪知,她身子方半轉,一道淩厲的鞭影,已遊蛇一般向她擊來……

雖這一鞭,隻是向著夏以沫的腳下擊去,旨在震懾,可是,卻也迫的她後退了一步,腳下踉蹌一崴,險些沒有站穩。

幸而柔香和翠微一直在她身旁,及時扶住了她。饒是這樣,主仆三人也還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小姐,你沒事吧?……”

顧不得自己還驚魂未定,柔香已迫不及待的檢查起自家的小姐,心中唯恐她受了什麽傷害。

阮迎霜立在一旁,冷冷瞧著他們嚇得臉色發白的模樣,心中瞬時騰起一抹報複的快感,不由的冷笑出了聲。

那邊廂,柔香確認了自家小姐沒有受傷之後,此時再聽到始作俑者如此趾高氣昂的冷笑,一向冷靜隱忍的她,這一刻也不由的怒火中燒,恨恨的望向那咄咄逼人的阮迎霜,道,“和妃娘娘,我們小姐一再忍讓,你不要欺人太甚……”

她這番話,說的極重,一向被人高高在上的捧著的阮迎霜,何曾受過這樣的氣,眉眼裏瞬時一厲,嬌聲道,“你算什麽東西,竟然敢這樣跟本宮說話?來人,將她拿下……本宮今日不好好教訓教訓她,就不姓阮……”

聽得她吩咐,跟在她身後的兩個婢女,立時興奮的奔到柔香的麵前,就要去抓她,柔香也自然不是乖乖就範之人,方打算跟來人好好撕扯一番,一直在旁邊沉靜心緒的夏以沫,卻驀地擋在了她的麵前,厲聲道,“有本宮在,我看今日誰敢動我的丫鬟……”

她這番話,雖是向著那兩個撲上來的婢女說的,一雙漆黑的眸子,卻是極銳利的落向她們的主子阮迎霜……

她平日裏極少真正生氣,讓人還以為她多麽好欺負,這一怒之下,卻是眸光如刀,臉容似雪,眼角眉梢處,盡是冰冷與淩厲,倒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劍,泛著青冷寒芒,不見血光,誓不罷休一般。

阮迎霜身邊方才還躍躍欲試的兩個侍婢,被她的氣勢所震,一時之間,倒不敢再上前造次,隻遲疑的望著自家主子,等待著主子的進一步示下。

阮迎霜被她這樣挑釁,卻是心中的恨意更甚,手中的鞭子揚起,在半空中劃下一道淩厲的弧線,然後霍然指向對麵的女子,“夏以沫,你別以為仗著熠城大哥寵愛你,就可以對本宮指手畫腳……本宮今日就想要你這兩個丫鬟死,你又能怎麽樣?讓開……”

夏以沫隻冷冷瞧著她盛氣淩人的模樣,身子卻絲毫未動,仍是擋在兩個丫鬟麵前,清冽嗓音,涼似秋水,毫不退讓的強勢,“你既然知道宇文熠城待我如何,就該知道……”

從女子口中輕描淡寫的吐出的一句“你既然知道宇文熠城待我如何”,就像是一把削的鋒銳的利劍一樣,戳到了阮迎霜的痛處,話音未落,就被她厲聲打了斷,“知道什麽?……夏以沫,本宮就不信,本宮今日動手教訓教訓兩個大不敬的丫鬟,熠城大哥會對我怎麽樣……”

精致的眉眼,陡然一厲,閃過烈烈恨意,阮迎霜握在手中的長鞭,似隱隱抖動,蓄勢待發一般,夏以沫聽到她充滿怨毒的嗓音隨之響起,說的是,“就算是你……夏以沫,就算今日本宮傷了你,熠城大哥也不會對我怎麽樣的……”

話音響徹的刹那,她手中的長鞭,瞬間如遊蛇一般,向她襲去,動作極快極狠,直抵她的臉頰而去……這一著,她用了十分的力氣,勢要一鞭下去,毀盡她的容顏,半分也不留情……

淩厲鞭勢,如一道閃電驀然劃破長空,夏以沫根本來不及反應,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它攜著烈烈肅殺之氣,向她襲來……

電光火石之間,一柄秋水長劍,卻驀地從斜側刺出,直接卷上了遊蛇一般掃來的長鞭,迫的它頓時斷了攻勢,掙動不得半分……再一個用力,阮迎霜隻覺手臂處,陡然傳來一股澎湃勁力,迫的她手上瞬時一鬆,握在掌中的長鞭,不得不脫手而去,重重落在了地上……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一時之間,誰也反應不過來。

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夏以沫卻仿佛自地獄到天堂走了一遭,心中一時大起大落,驚魂未定,整個身子都是一軟,腳下站立不穩,踉蹌了一下……

眼看著她就要跌倒,身旁卻適時的伸出一雙手臂,牢牢將她扶了住,有溫潤男聲,略帶一絲關切的喚道,“姑娘……”

貼在她手肘處的大掌,傳來絲絲柔和的力度,牢牢將她扶住,夏以沫本能的向救了她的人望去,方方抬起眼眸,就觸到一雙清亮的眸子,那溫和而恬淡的眼神,若暖玉春水一般,令人沒來由的覺得安心與舒服……

這個時候,反應過來的柔香和翠微,也急忙奔到了她的身旁,兩個人一迭聲的問著,“小姐,你有什麽事?有沒有傷到哪裏?……”

一壁切聲詢問著,一壁急急查看著她身上有沒有受傷的跡象。

輕輕扶住她的那個男人,待見到她無恙,身邊又有人關切之後,便不動聲色的略略讓開了一步,與她保持著一個適宜的距離。

夏以沫被兩個小丫鬟團團圍住,瞧著她們擔心的模樣,忙道,“我沒事……”

隻是,想到方才的驚險,心中卻仍是不由的咯噔了一下。若非千鈞一發之際,有人及時出現救了她……那一鞭,若果真是落在了她的臉上的話,她就算不去半張臉,隻怕以後這張臉也沒法看了……

心有餘悸,卻也愈加的感激那個救她之人……夏以沫下意識的望向那個站在一旁的陌生男子,但見他二十餘歲的模樣,似與宇文熠城年歲相仿,一張俊逸的臉容,眉目清朗,神采飛揚,唇畔淡笑,溫潤如玉,整個人似春日暖陽,融融散發著令人舒心的氣質,雖是一身素雅打扮,卻難掩眉宇之間的清貴之氣。

這人是誰?

她心中疑惑,剛想開口相問,卻聽一旁的阮迎霜,已先一步厲聲詰問道,“大膽狂徒,竟敢擅闖後宮……衝撞了本宮,你可知罪?……”

聽得她的盤問,那男子神情間卻不見什麽慌亂,仍是一派溫潤淡然,隻微微躬身,向她行了一禮,卻是進退有度,不卑不亢,“和妃娘娘請恕罪……本王並非擅闖後宮,乃是先前得到了皇叔的允許,才會出現在這裏……”

容色疏淡,“若是有衝撞到和妃娘娘的地方,還請娘娘恕罪……”

男人語意平和,如湛湛清泉,言辭之間,無半分的諂媚或是惶恐,一溪清流。

光是這一番閑適優雅的氣度,就讓夏以沫不自覺的生了幾分親近之心。

再聽得從他口中接連吐出的“本王”、“皇叔”之類的字眼,在場眾人,莫不由的露出難掩的詫然之色。

這宮裏,能夠稱宇文熠城為“皇叔”,還是與他年紀相仿的男子,就隻有……

腦海裏驀地閃過他的身份,夏以沫不由訝異的望向對麵的男子。

在她開口確認之前,卻聽有人已經先一步出了聲,“原來王爺就是近日進京的睿王殿下……倒是本宮失敬了……”

口中說著“失敬”之類的字眼,阮迎霜的一張精致的臉孔上,卻滿是寫著冷淡,顯然對眼前這位很早以前就被宇文熠城發配邊關的王爺,不以為然。

那位睿王殿下仿佛也絲毫不在意她的態度,溫聲道,“和妃娘娘言重了……”

阮迎霜卻沒有看他,一雙美目,落在了先前被他迫的她脫手的軟鞭上,似水明眸裏瞬時劃過一抹狠色,冷聲道,“睿王殿下遠道來京,見的第一麵,就將本宮手裏的鞭子擊落,究竟是何道理?……這件事,本宮稍後一定要稟告陛下,看他如何定奪……”

聽得她的威脅,宇文徹卻是神情未變,仍是彬彬有禮道,“方才情急之下,本王對和妃娘娘確有冒犯之處……和妃娘娘若是想要將此事稟報陛下,皇叔對本王有任何的處罰,本王也絕不會有半句的怨言……”

話說的謙和,但是男子眉宇之間,卻是本分的憂色也無,隻一派淡然優雅,顯然並不在意此事會帶給他怎樣的後果。

阮迎霜原本就為著他突然冒出來,救得了那夏以沫,而心中怨毒,此刻,再見著他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顯然沒有將自己放在眼裏,心中更恨,咬牙道,“好……本宮這就去找熠城大哥……”

轉身,帶著丫鬟就要往禦書房的方向而去,夏以沫冷冷瞧著她理直氣壯的模樣,突然笑了一聲,“和妃娘娘既要去找陛下,不妨和夏以沫一道去……正好,本宮也有事向宇文熠城稟告……”

語聲一冷,“……我們就好好說說,方才發生的事情……”

被她這樣一提,阮迎霜瞬時就頓了腳步。整件事,她本來就理虧,再加上有這突然冒出來的睿王殿下作證,令得她不得不好好的思慮一番……

但轉念一想,她又是如此的不甘心就此作罷。對夏以沫的烈烈恨意與妒忌,讓她心裏似火燒一樣,隻盼著能好好將她折辱一番,倒也顧不得其他後果了。

阮迎霜遂道,“夏以沫,你少在這裏虛張聲勢……你以為熠城大哥就真的會護著你嗎?還是你以為,熠城大哥會為了你我之間的這小小衝突,而責罰我呢?……你未免太天真了……”

“本宮是褚良國的郡主,隻這一點,熠城大哥就會禮讓我三分……更何況,我與熠城大哥還是兩情相悅,他對我的寵愛,一點也不比你夏以沫少……”

想通了這一點,阮迎霜瞬時覺得自己的勝算,又多了幾分,斜斜睥睨著夏以沫的一雙明眸,毫不掩飾的流露出絲絲的得意與嘲諷,尤其是當看到她因為自己方才的一番話,清麗臉容上藏也藏不住的暈開的些微蒼白之色,心中報複的快感,也就更甚。

她沒有看錯,夏以沫心中確實像被人揪著一樣不舒服。因為,她知道,麵前的女子,說的是事實。因為她是褚良國的郡主,宇文熠城就算礙著她大哥手中的兵權,也不會真的對她怎麽樣……且不論,在他的心裏,她與這阮迎霜究竟孰輕孰重,單隻身份這一點,她就輸了……

她難過的,不是他的心裏,還有別的女子,而是,她根本不如她想象的對他那樣重要……

這才是最讓她難受的。

抬眸,夏以沫望向對麵女子的一臉得意,冷冷道,“和妃娘娘確實有一位好兄長……隻是,不知,若是阮大將軍將來有一日失了兵權,沒有了這份倚靠,宇文熠城還會不會像和妃娘娘你說的一樣,寵你愛你,與你兩情相悅……”

這一番話,著實戳到了阮迎霜的痛處,女子眼中怒意陡盛,死死盯著夏以沫的一雙眸子,像是恨不能噴出火來,卻又不知該如何反駁,隻能恨聲念著她的名字,“夏以沫……”

似是真的氣的極了,女子牙關緊咬,一張雪白的臉容,更是半分血色也無,她還想爭辯些什麽,身子甫一動,眼前卻是一黑,暈了一下……

“娘娘……”

她身旁的婢女,手忙腳亂的扶住她,一片大驚失色。

夏以沫瞧著她慘白的容色,心中不知怎的,突然就是咯噔了一下。

不詳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