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42章 落雨聲中,聞噩耗

落座。奉茶。

端坐對麵的女子,悠然的抿了一口茶,“沫兒姐姐這裏的碧螺春果然別具一格,難怪熠城大哥他最愛往沫兒姐姐的綴錦閣裏跑……”

夏以沫微微笑了笑,仿佛聽不出她話中的酸意與諷刺,隻道,“不知和妃娘娘今日來找我,有何貴幹?”

因念著阮元風的相助之恩,即便明知道阮迎霜此次前來,大抵多半來者不善,她也還是客客氣氣的。

“沒什麽……”

阮迎霜擱下茶碗,漫不經心的道,“隻是許久未見沫兒姐姐,甚是想念,迎霜想來看望一下罷了……”

夏以沫唇畔仍掛著笑,“和妃娘娘有心了……”

阮迎霜瞥了她一眼,“迎霜還以為,之前沫兒姐姐離宮,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呢……”

夏以沫又是一笑。若有得選擇的話,她想,她也不會再回到這裏。隻是,如今再想這些,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所以,她隻淡淡道,“我原也這樣以為……”

隻是,她越是這樣的心平氣和,越是叫對麵的女子覺得刺眼。阮迎霜終於撐不住的冷笑出聲,“也是……畢竟,沫兒姐姐你是為著救自己心上人的性命,才不得不回到熠城大哥的身邊……”

語聲一頓,眼簾微抬,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她,“說起來,沫兒姐姐對那位司徒公子可真的是情深意重啊……”

聽得她提到阿軒的名字,夏以沫心中本能的咯噔了一下。

望著她眼中,因為自己提及的那個男人,而不受控製的浮起的絲絲不安,阮迎霜漾在唇畔的嫣然巧笑,似乎更濃了些,“隻不過,說到那位司徒公子的話……沫兒姐姐你大抵是自從回宮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吧……”

情知她不會無緣無故的說起司徒陵軒,夏以沫心中的不安更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口道,“和妃娘娘有什麽話,不妨直言,這樣的拐彎抹角,不覺得很沒意思嗎?……”

聽得她的話,阮迎霜卻是突兀的笑了開,“本宮倒覺得十分有意思……”

夏以沫瞥了她一眼,站起身,“既是如此,我與和妃娘娘便沒有什麽可說的了……恕不遠送……”

這便是逐客了。

但端坐對麵的阮迎霜,卻一動也未動,反而自顧自的端起桌案上的茶盞,吹了吹浮在上麵的茶沫,又輕輕抿了一口,方才慢悠悠的開口道,“難道沫兒姐姐你,就不好奇如今司徒公子情況如何了嗎?”

夏以沫隻覺心中似落了一塊石頭,那種不詳之感,越來越沉重的壓著她,令她幾乎有些喘不上氣來。

“阿軒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艱難的問出這一句話,像是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夏以沫不知是怎樣坐回位子上的,一刹那間,隻覺得心中空落落的,口幹舌燥,她想端起麵前的茶水,可是,伸出去的手勢,還未觸到杯盞,已不受控製的輕顫起來。

夏以沫緩緩握緊了雙手,試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瞧著她這副擔心不已的模樣,阮迎霜似乎心情極好,嬌聲笑了出來,“看起來沫兒姐姐你似乎很擔心司徒公子的安危啊……迎霜還以為,這些天來,沫兒姐姐日日與熠城大哥雙宿雙棲,夜夜雨露承恩,早已不顧昔日情郎的死活了呢……”

本是特意為著刺激麵前女子的言語,但當她說到那一句“沫兒姐姐日日與熠城大哥雙宿雙棲,夜夜雨露承恩”之時,阮迎霜自己倒也不由的恨的咬牙切齒。

畢竟,自從眼前的夏以沫回宮之後,宇文熠城就再沒有踏進過她的房門,更別說其他妃嬪那裏了……這一切,叫她如何不恨?叫她如何能忍?

一念及此,再看麵前女子不安的模樣,阮迎霜不禁從心底油生出一種報複的快感。

而這,不過是剛剛開始……

想到這兒,阮迎霜勾在嫣紅唇瓣上的一抹殘酷笑意,也越發嬌豔。

看著她眼角眉梢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與恨意,夏以沫心中更覺煩躁不安,咬牙道,“阿軒他到底怎麽了?”

阮迎霜漫不經心的瞥了她一眼,抬起芊芊玉手,將自己麵前的茶盞緩緩斟了滿,方才悠悠道,“哦,司徒公子啊……”

語聲一頓,笑靨如花,“……他死了……”

夏以沫怔怔的望著她豔若桃李般的紅唇一開一合,那從她口中吐出的“他死了”三個字,就那麽輕飄飄的刺入她的耳中……

一道驚雷,驀地從天邊轟然而來,在萬籟俱寂裏炸開一聲巨響。

死死攥在夏以沫手中的茶盞,突然一鬆,刹時摔落,一地碎片。

窗外,無根水自九天傾灑,雨落如簾。

偌大的綴錦閣裏,卻是一絲聲音也無。像是時空在這一刹那都靜止不動,永恒的定格在從對麵的女子口中吐出“他死了”三個字的那一刻……

他死了……他死了……

耳畔嗡嗡作響,反反複複纏繞著這三個字,像是無休止的酷刑,夏以沫恍惚聽到自己空蕩蕩的嗓音,問的是,“你說什麽?”

望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阮迎霜卻隻覺十分的解氣,猶殘忍的往傷口上撒鹽,“沫兒姐姐沒有聽清嗎?那本宮不妨說的再清楚點……你的司徒陵軒,他死了……他昨天就死了……”

悠悠一笑,“……沫兒姐姐你這回應該聽清了吧……”

女子清脆的笑聲,如泠泠泉水般響徹在死寂的房間裏,夏以沫怔怔的聽著,身子一動也不動,陷入長久的失神,直至一道閃電,驀然劃破天際,將偌大的房間都照成一片慘白,才仿似回過神來般,輕聲道,“不可能……”

她喃喃自語,“阿軒不可能會死的……”

她驀地抬眸,盯住對麵的女子,“你在撒謊……阿軒他不會死的……宇文熠城他說過……他說過,他已經解了阿軒身上的煙花三月……他怎麽可能會死?……不會的……”

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聲嘶力竭,到最後,卻是語聲越來越低,幾不可聞。也不知是在說給對麵的女子聽,還是在自言自語。

一刹那間,夏以沫突然什麽也想不到。腦子裏空蕩蕩的,像是陡然之間,被人掏去了所有的東西,她什麽都感覺不到。聽不見窗外如珠玉落盤的茫茫雨聲,聞不出麵前被打翻的茶水幽冽的清香,更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惟有一片麻木。

如行屍走肉。

失卻一切感官。

阮迎霜在一旁冷眼瞧著,僅有的一絲內疚,也終被強烈的妒忌噬了去,隻聽她冷冷嘲笑道,“怎麽不會?難道沫兒姐姐你真的以為,熠城大哥會放過那司徒陵軒嗎?他想要他的性命還來不及呢,又怎麽會真心救他呢?……”

“……本宮真不知道,沫兒姐姐你是愚蠢,還是天真?……竟會真的相信熠城大哥會容忍你的司徒陵軒還活在這個世上……”

對麵的女子,後麵說些什麽,夏以沫仿佛聽見了,也仿佛沒有聽見。她隻覺得頭突然很疼,像是有千萬根針,正在狠狠紮著她一般。頭疼欲裂。

“不要說了……”

夏以沫突然嘶聲打斷了猶在喋喋不休的女子,她現在什麽都不想再聽。跌跌撞撞的站起身,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夏以沫踉蹌了一下,膝蓋重重的撞上桌腿,一刹那間鑽心入骨般的疼痛,瞬時擊中她。她卻仿佛什麽也覺不出般,啞聲問道,“阿軒他現在在哪兒?……”

他現在在哪兒?

抬眸望去,四周,一片茫茫雨霧。

……

瓢潑大雨,斷了線似的從天際傾倒下來,一下下砸在人的身上,如釘子錐著人心一樣。

夏以沫不知自己在雨中跑了多久,好像漫長過一個世紀。終於,她看到了她一直在找的人……

茫茫雨霧裏,一襲素白衣衫的宇文燁華,擎著傘緩緩向宮門走去,而他的身後,看不清麵貌的四個黑衣侍衛,正合力抬著一具薄棺……

夏以沫呆呆的立在那兒,全身脫力,腳下再也挪不動半分。

宇文燁華似沒有料到,她會出現在這裏,驀然看到她的刹那,腳步亦是一頓。

許久,男人方才緩緩走至她的麵前,手中的二十四骨傘,遮在她的頭頂,輕聲喚她,“沫兒……”

夏以沫卻仿佛沒有察覺他的存在,一雙被雨水打濕的眸子,隻怔怔的望著他身後,嗓音沙啞,喃喃的問道,“棺裏是什麽人?”

她衣衫盡濕,雪白的麵容,一絲血色也無,死死望住棺木的一雙眸子,像泯滅了的星辰,一絲光亮也無。

時節已立秋,落雨冰涼,她單薄的身子,在夾雜著夜雨的泠泠冷風中,瑟瑟發抖。

宇文燁華心中漫過陣陣疼痛,近前,將她攬入懷中,輕聲勸道,“沫兒,我先送你回去……”

夏以沫卻驀地一把將他推了開,“棺裏是什麽人?”

她嘶聲問。然後,也不待身旁的男子的回答,已是不顧一切的衝上前去,撲到了棺木前,拚命的推著棺蓋……

雨落如簾,一下一下打在她的身上,宇文燁華遠遠望著她將蒼白的唇咬的出血,望著她用盡全力的推著麵前的薄棺……他想走到她的身邊,他想緊緊的將她抱住,告訴她沒事的……可是,他卻不能邁近那一步……

沉重的棺蓋,終於在一聲悶響之後,被她推了開,露出躺在棺底的那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