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41章 片刻溫情,須臾盡

夏以沫醒來的時候,已近晌午。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失去意識的,隻聽丫鬟們道,宇文熠城是抱著她回到綴錦閣的。而那時,天已蒙蒙亮了。

吩咐了丫鬟們好好照料她之後,他便去上朝了。

所以,夏以沫醒來的時候,他並不在她的身邊。徒留滿身青紫痕跡,證明昨夜的歡愛。

渾身的骨頭,似散了架般酸痛,剛剛醒來的時候,夏以沫幾乎爬不起來,待得將自己埋在溫熱的浴桶裏,泡了近半個時辰之後,身上的疲乏,方才稍稍緩解了些。

在柔香和翠微的幫忙下,穿好了衣衫,夏以沫第一件事就是打算去看司徒陵軒的情況……不知他身上的毒,可解了?他可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心中焦切,匆匆走到院門的時候,卻被守著的侍衛攔了住,“娘娘,若是沒有陛下的命令,您暫時不能踏出綴錦閣半步……”

夏以沫心中瞬時一涼,不由的冷笑出聲,“他這是又打算將我軟禁起來嗎?”

守門的侍衛,依舊麵無表情,“娘娘還是請回吧……”

夏以沫亦無心跟他多加廢話,隻冷冷道,“讓開……”就要不管不顧的往外闖去。

冰冷長刀,赫然攔在她的麵前,“請娘娘不要讓屬下們為難……”

夏以沫卻看也未看他們一眼,徑直向前走去。

就在兩名守衛無奈之下打算出手的時候,平地裏卻驀地響起一道淩厲的嗓音,“退下……”

一聽這話,兩名侍衛立馬束手退到一旁,跪倒在地,“屬下參見陛下……”

“你們先退下吧。”

宇文熠城吩咐。然後,一雙濯黑的寒眸,緩緩落在了對麵的女子身上,語聲雖淡,卻溫潤,“醒了?”

腳下微抬,向她走去,動作優雅自如的,就像是此時此刻走向的是等他下朝歸家的娘子身邊。

他在她麵前站定。溫聲問她,“昨晚睡得好嗎?”修長白皙的手指,同時抬起,撫向她的前額,似乎是想將她散落在鬢角的幾絲碎發掖向耳後……

夏以沫卻在他指尖觸到她的刹那,向後退了一步,避開了他的觸碰。

埋在胸膛裏的一顆心,卻終究不受控製的亂了頻率……他怎麽好意思問出口那句“昨晚睡得好嗎?”

夏以沫不由的咬了咬唇。臉上有些熱。

望著她微微擰過去的臉容,透白膚色裏漸漸騰起的一抹紅暈,宇文熠城那因為她先前的抗拒而凝著一絲怒色的冷冽雙眸,漸漸滲出星星點點的笑意。

即便不看他,夏以沫也依舊能夠清晰的感覺到,他落在她身上的那種灼灼的目光……似乎比之此時此刻,懸在頭頂的火紅日頭,還要熱烈些,照的她一顆心,仿佛都跳的更快了些……

夏以沫咬了咬唇。恨自己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被他影響。

轉眸,越發避開他的凝視,幹巴巴的開口道,“我要去見阿軒……”

聽得她口中提及的另一個男人的名姓,宇文熠城漾在墨眸裏的一星兒笑,終於也沒了去,又恢複了他一貫的冷冽。

“日頭這樣毒,先回房吧……”

清清冷冷的嗓音,也聽不出什麽情緒來。說這話的男人,沒有再看她,隻是徑直走到她的麵前,就要去牽她的手……

望著他漠然容色,夏以沫不知怎的就心中有氣,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幾步,瞬時令他想要挽住她的手勢落了空。

宇文熠城腳步一頓。一雙墨染般的漆黑眸子,緩緩落在她身上,原本沉淡的眸色中,有一些東西緩慢凍結,狀似寒冰。

每每他這樣望著她的時候,都代表他在隱忍發怒的邊緣。夏以沫心中不禁略升起一絲不安。

可是,她憑什麽要怕他?

心念一起,夏以沫也顧不得什麽了,抬眸,迎向他的視線,唇角勾起半闕冷笑,卻是話也未跟他說一句,便徑直抬起腳步,掠過他的身邊,向門外走去。

纖細的腕,在她走過他身側的刹那,被他緊緊攥了住。

夏以沫被迫停住了腳步。

“放手……”

夏以沫咬牙道。

宇文熠城清冷嗓音,平平響起,“不想司徒陵軒再有事的話,就乖乖聽話……”

夏以沫抬眸狠狠的瞪向他。打蛇打七寸。他永遠都能準確的掐到她的命門,逼得她不得不妥協。

又氣又惱,夏以沫拚命的想要掙脫他鉗在她腕上的灼烈大掌。

也不知是否怕她傷了自己,這一次,那個男人竟沒有刻意為難,順勢鬆開了攥在她皓腕上的大掌。

“孤餓了,我們去用膳吧……”

清清淡淡的嗓音響起,語罷,也不待對麵女子的反應,宇文熠城已自顧自的攜起她的手,向內走去。

夏以沫被他扯著走了好幾步,方才反應過來,想要掙脫,男人卻將她的手握的更緊了些。

無奈,夏以沫隻得任由他牽著她,與他攜手向房內走去。

……

“你最喜歡的紅豆百合蓮子粥……”

親手將盛好的粥碗,放到女子麵前,宇文熠城道,“嚐嚐……”

望著眼前熬的又香又稠的蓮子粥,夏以沫禁不住咽了咽口水,嘴上卻道,“我不餓……”

話音方落,空蕩蕩的肚子,卻是不爭氣的發出咕嚕的一聲。

宇文熠城挑了挑眉,望向她,悠悠笑道,“是嗎?”

這一刹那,夏以沫當真是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再也不要出來。

望著她恨得牙根癢癢的窘迫模樣,宇文熠城似再也忍不住,嗤的笑出了聲。

夏以沫惡狠狠的瞪向他。他不常笑,這一笑之下,越發襯得那一張秋水桃花般的俊臉,如春風十裏。

夏以沫埋在胸膛裏的一顆心,不知怎的,就微微窒了窒。她想起,從前,在她以為他是真心喜歡著她的時候,兩人私下獨處的時候,每每她做了什麽蠢事之時,他也會忍不住這樣的笑她……那個時候,就連他一向冷情的眼角眉梢,都仿佛帶著對她無盡的寵溺……讓她以為,她是如此的被他深愛著……

但一切,都終究隻不過是她自以為是的一場幻夢。

夏以沫無聲的自嘲一笑。

對麵的男子,卻已端起粥碗,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了她的唇邊,輕淡語聲,猶帶著些許笑意,“快吃吧……”

嗓音清冽,仿佛溫柔而寵愛……仿佛,他還像從前她以為的那樣,深愛著她……

夏以沫怔怔的望著他擎著小小瓷勺,送在她唇邊的修長手指,隻覺眸底如針刺。

垂眸,遮去瞳底澀意,緩緩鬆開衣袖下被自己掐的生疼的掌心,夏以沫伸出手去,從男人手中將粥碗接了過來,“我自己吃就可以了……”兩個人的指尖,不可避免的觸碰在一起。

有一刹那,宇文熠城並沒有鬆手。望向她的平靜眸色,驀然深沉,極銳利的盯住她。

夏以沫接碗的動作,不由僵了僵。瑩白指尖,沁出一絲絲的涼意。

宇文熠城定定的望住她的一雙寒眸裏,含了幾分深幽,然後,似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般,任由她將有些微燙的粥碗接了過去,薄唇輕啟,隻淡淡道了一句,“有些燙,小心點……”

夏以沫不知怎的,眼裏就是一酸。

熬的濃稠的紅豆百合蓮子粥,香糯而清甜,是她一向吃慣的味道。

夏以沫沉默的嚐了兩口,終是忍不住頓了頓,開口問道,“阿軒他現在怎麽樣了?”

正在往她碟子裏布菜的手勢,一滯,宇文熠城嗓音涼涼,“吃飯的時候,孤不想從你嘴裏聽到別的男人的名字……”

夏以沫張了張嘴,終於還是將接下來的話,咽回到了肚子裏。也許,她真的是餓了,已經沒有力氣,在這個時候,再去挑戰麵前男人的底線。

低頭,夏以沫一口一口吃著碗裏的紅豆百合蓮子粥。

半碗粥將喝盡的時候,宇文熠城冷冷清清的一把嗓音,突然沒什麽情緒的響起,說的是,“孤昨日就已經讓人喂他服下了煙花三月的解藥……”

聞言,夏以沫驀地望向他。

宇文熠城抬了抬眼皮,漫不經心的瞥了瞥她,難得好心的繼續道,“他身上的毒,如今已經解了……孤答應你的事情,已經做到了……”

聽到這裏,夏以沫自得知司徒陵軒中毒之後,一直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能夠稍稍的放了下。

她沒有想到,麵前的男人,會突然將阿軒的情況告訴她……是因為不想看到她再繼續擔心下去嗎?

腦海裏驀地閃過這樣的念頭,夏以沫心中禁不住重重一跳。

但真的是這樣嗎?夏以沫突然不敢縱容自己有這樣的期待……

垂眸,斂盡瞳仁裏的濕意,夏以沫聽到自己低聲開口道,“我想去看看他……”

宇文熠城卻冷冷一笑,“夏以沫,孤饒了他的性命,已是仁至義盡了……從今往後,他是死是活,都跟你夏以沫再沒有任何的關係,你也不必見他……”

語聲一頓,男人忽而伸出手去,緩緩挑起她的下巴,迫著她抬眸,望進他眼裏,“……記住,夏以沫,你是孤的女人……除了孤之外,你的眼中,你的心裏,誰都不可以有……”

說到最後一句,掐在夏以沫下頜上的修長手指,不覺用了幾分力度。男人濯黑的眸子,定定的凝在她身上,像是要望進她的眼底,在那裏深深的烙下他的封印,讓她從此以後,真的永遠都隻能看到他一個人的存在般。

夏以沫一顆心,不由的狠狠一痛。

眼底澀意,像是隨時都會再也控製不住的湧將出來一般,夏以沫慌忙垂了眼眸,低聲道,“我隻是想確認阿軒的安好罷了……其他的……我與他,早就不可能了……”

宇文熠城久久的望著她,久到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濯黑眼瞳,掠過大片大片的浮光,沉沉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半響,方淡淡道,“隻要你和孤好好的……司徒陵軒就能好好的……”

置在她下巴上的修長手指鬆了開,男人就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又幫她盛了一小碗紅豆百合蓮子粥,道,“吃飯吧……”

頓了頓,“太瘦了……孤昨夜抱著你,都覺得硌得慌……”

夏以沫正送到嘴裏的一口蓮子粥,瞬時嗆著了,累的一張雪白的麵容,瞬間騰起大片大片嬌豔的紅暈。

宇文熠城靜靜的瞧著她狼狽的模樣,低低笑了。然後,在她紅著一張滾燙的臉,貝齒輕咬著唇瓣的刹那,突然狠狠的吻上她……

他是那樣的用力,像是恨不能就此將她揉進他的體內,成為他的骨中骨,肉中肉一般……像是,他正如此用力的愛著她一般……

夏以沫緩緩闔了眼眸。一滴淚,就那麽從眼尾滑了下去。止也止不住。

灼的一顆心,生疼生疼。

窗外,日光融融。

……

接下來的幾天,日子倒平靜。宇文熠城撤了守在綴錦閣外的侍衛,也就是允她自由出入。隻是,她自己也知道,她此次回來,在整個後宮掀起了怎樣的波瀾,即便待在綴錦閣裏,足不出戶,一些風言風語,都還是不可避免的傳到了她耳中……

若是在這個時候,她再出去的話,難免會碰到宇文熠城的那些鶯鶯燕燕,勢必會惹來更多的糾葛……她倒不是怕她們,隻是,這一次的離宮,近三個多月的奔波,加上連日來對司徒陵軒的擔心……呃,以及,宇文熠城自她回來之後,夜夜的索歡……都讓她身心俱疲,她實在是沒有力氣,在這個時候,自己送出門去找不痛快……

所幸的是,她不踏出綴錦閣,也未曾有不速之客來找她的麻煩……聽小丫鬟們說,是宇文熠城特意交代的,沒有他的命令,或者她的邀請,旁人不許踏進綴錦閣……

他是在替她著想嗎?不想她卷進那些可能針對她的紛爭嗎?

夏以沫不知道。也不願意去細想。

她知道自己在逃避。可是,經過了這麽多的事情,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重新接受那個男人……

盡管這些日子,除了早朝之外,他大部分時間,都陪在她的身邊,就仿佛他的生命裏,隻有她一個女子般……就仿佛又回到了昔日,隻有他與她兩個人的美好時光般……

可是,真的能夠回到過去嗎?

又或者,他與她,真的能夠重新開始嗎?

這一次,她真的可以對他有所期待嗎?

夏以沫不知道。

眼下,她唯一容許自己期待的,也隻是司徒陵軒的安然無恙。

這幾天,她也曾問過宇文熠城,阿軒如今的情況,那個男人明顯不想聽到她提別的男人,每每都隻是冷冷的扔下一句,“他有人照顧,無需你掛心”,就不許她再提……昨夜的時候,更過分,她連“阿軒”兩個字還沒有說完,就被他狠狠丟上了床,然後,發了瘋般的在她身上馳騁,直要的她連連求饒,到最後什麽都不知道了,還不肯放過她……

今早醒來的時候,整個身子都像被巨輪碾過一樣,一舉手一投足,都能惹來一連串的酸痛。

所以,這一天,夏以沫都懶洋洋的,越發的不愛動。

傍晚的時候,有宮人來報,說宇文熠城在勤政殿裏議事,讓她不要等他,先自用膳就好。

夏以沫聽過之後,也不覺得有什麽。

飯菜端上來之後,才發覺,因為這些天,宇文熠城一直留在綴錦閣裏與她一起同吃同住,所以禦膳房裏準備的菜色,都是兩人份,而因為今天宇文熠城是臨時起意,不來綴錦閣了,並沒有通知禦膳房,所以,送來的飯菜,還是照著原先的量,菜色也多是宇文熠城平日裏愛吃的……

望著滿滿的一桌飯菜,以及近乎慣性的準備的兩副碗筷,夏以沫突然有些說不清的失落。

執筷,卻沒有什麽食欲。

窗外,天色暗沉沉的,一絲風也沒有,空氣裏極悶熱。像是要下雨的模樣。

這樣的天氣,下點雨之後,應該會涼快些吧?

正想著的時候,晦暗的天邊,驀地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轟隆隆的雷聲,從遠處遙遙傳來……

一襲粉紫衣衫的阮迎霜,就是在這個時候,踏進的綴錦閣。春花般嬌豔的唇瓣,漾開一絲詭異的笑,被驀然劃過天際的閃電,照的異常妖豔……

雨落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