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38章 逼於無奈,迫回宮
“阿軒他怎麽樣了?”
在床前坐定,夏以沫輕聲問道。榻上的男子,依舊昏迷不醒,麵容蒼白,神情卻安詳,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已經喂公子服過藥了……”
柔香道,“隻是,公子一直沒有醒……”
“再等等吧……”
夏以沫道,目光轉向榻上的男子,沉默了須臾,然後從衣袖裏將先前穀風給她的青色瓷瓶取了出來,遞給身邊的丫鬟,“記得明日請趙大夫幫忙看一看這藥……”
柔香接過。一旁的翠微好奇道,“小姐,這是什麽藥?”
“這是穀風給的……”
夏以沫解釋,“……能幫阿軒暫時壓製住體內的煙花三月……”
一聽是那總板著一張撲克臉的黑衣影衛給的藥,翠微難掩的驚詫之餘,卻是滿臉的不以為然,“那確實得好好讓趙大夫看看才行……誰知道,那個什麽穀風,是不是受他主子的指使,故意拿毒藥再來害我們公子的……”
話出口,自己卻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小丫鬟不禁有些尷尬的望向自家小姐,“小姐,翠微的意思是……”
瞧著她緊張的模樣,夏以沫沒讓她再說下去,“我知道……”
頓了頓,“我並不擔心這藥是假的……隻不過怕它跟趙大夫先前開的藥,藥性相衝罷了……”
雖然聽自家小姐這樣說了,但小丫鬟心中卻仍不免對那黑衣影衛給的藥持保留態度,迫不及待的道,“是呀,還是請趙大夫驗清楚的好……”
頓了頓,解釋一般補充道,“我是說,萬一藥性相衝的話,隻怕不僅不能救公子的性命,反而會對公子更加不利的……”
越說下去,倒反越描越黑,欲蓋彌彰了。
好吧,翠微承認,她就是討厭那個離國皇帝,還有他手下的那名叫什麽穀風的黑衣侍衛……先前,那個離國皇帝,眼睜睜的看著她家小姐被刺客所傷,不僅不救,還去救別的女子也就罷了;再然後,他為著娶那什麽阮迎霜,果斷的將她家小姐拋棄了,也就罷了……現在他怎麽還有臉,叫他手底下的人,像狗皮膏藥一樣粘著她家小姐呢?
真是不要臉。
小丫鬟憤憤的想著。
“你不是幫小姐準備了宵夜嗎?”
一旁的柔香,這個時候,卻突然出聲道,“小姐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你去端來吧……”
聽得她這樣說,翠微不滿的嘟了嘟嘴。好吧,雖然也情知柔香是要支走自己,但望望自家小姐沒什麽血色的臉容,心疼不已的小丫鬟,還是乖乖的出了房門,去端宵夜了。
房間裏一時便隻剩夏以沫與柔香,以及榻上依舊昏迷不醒、無知無覺的男子。
“小姐,先喝杯茶吧……”
柔香將斟滿的茶盞,遞到了夏以沫手邊。
泡的剛剛好的碧螺春,翠色如洗,香氣清幽。夏以沫接過,卻遲遲沒有喝一口,澄澈眼眸,隱在溫熱茶湯蒸騰起的嫋嫋蒸汽中,有些看不分明,“你大抵也猜到了阿軒究竟為什麽會中毒吧?”
柔香臉上的神情不由一僵,“是宇文陛下想借此逼小姐回宮嗎?”
夏以沫握在茶盞上的瑩白手指,瞬時緊了緊,垂眸望著杯中浮浮沉沉的茶沫許久,方緩緩道,“柔香,你說我該怎麽辦?”
嗓音飄渺茫然,輕的幾不可聞。
“小姐……”
柔香心中一緊,卻不知該如何安慰,猶豫了片刻,才道,“柔香覺得……宇文陛下他,或許是真的因為不舍得小姐,所以才做出這樣的事情……”
夏以沫恍惚笑了笑,“連你也是這樣認為的嗎?”
他們都說,那個男人是因為舍不得她離開,才用這樣的手段逼她回去……
“可是……”
夏以沫眼底盛滿苦澀,“他為什麽一定要傷害阿軒呢?”
沒有一個人,愛另一個人的方式,是通過傷害她在乎的人……
這要她如何相信,他是愛著她的呢?
像是不能承受那種痛苦一樣,夏以沫緊緊闔上了眼眸,可是,那些滾燙的淚意,還是止也止不住的從眼底脫落出來,一滴一滴,砸的人生疼。
“小姐……”
縱使柔香一向冷靜,此刻卻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身後卻在這個時候傳來聲聲極虛弱的咳嗽聲響。
夏以沫回過頭去,看到漸漸醒轉的男人,話未出口,嗓音卻已忍不住哽咽,“阿軒……”
她啞聲喚他,一刹那,心底也分不清是悲是喜,隻一遍一遍喃喃低語著,“你醒了,太好了……”
甫醒來的男子,眼中仍是一片茫然,怔怔的望了她許久,方才漸漸想起了一切事情般。
“沫兒……”
他費力的喚她的名字,定定的瞧著她,就像是要確認她真的就在他的眼前,不是他的夢境一般。
男人掙紮著想要起身,那仿佛從骨頭縫裏滲出來般的疼痛,卻一下子擊中了他,提醒著他還活在這個世上的事實。
“我還活著嗎?”
他問道。小心翼翼的扶住他的溫柔手勢,因為他問出的這一句話,而瞬時一緊,原來就帶著涼意的指尖,仿佛更是連最後一絲溫度也褪了去。
於司徒陵軒而言,卻仿佛是這世間最溫暖的所在。
“沫兒……”
他輕聲喚她,語聲雖虛弱,字裏行間卻滿滿盛溢著他一貫的溫柔與情愫,他說,“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當時,心灰意冷的他,獨自出了客棧,也不知該去哪裏,失魂落魄般不知走了多久,隻覺天地茫茫,萬念俱灰,心中一痛,一口血就嘔了出來……
最後昏迷倒下之際,他腦海裏電光火石間想的卻是,就這樣一死了之的話,也不錯……隻是,沫兒,他卻不能再見他最後一麵了……
而現在,他是如此的慶幸他還活著……他還活著,他還能感覺到麵前的女子,對他所有的關切與擔心,真好……
夏以沫聽著他說,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她不知道,當他說出這句話之時,他的心中,蹂盡了多少的絕望與不舍,他是如此的眷戀著她……而她,又能為他做什麽呢?
她給他的,仿佛隻是無盡的傷害與辜負……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心中在這一刹那,像是被一記重錘狠狠擊中,層層疊疊的內疚與巨大的痛楚,如決了堤的潮水一樣,瞬間將夏以沫淹沒。
方方才按下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夏以沫哽聲道,“不會的……阿軒,你不會有事的……你一定能好起來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說到後來,卻是語聲漸低,幾不可聞,也不知是在說給他聽,還是在說給自己聽。
她還是在乎他的吧?
司徒陵軒嘴角不由的撐出一抹寵溺的笑,似心滿意足一般,輕聲道,“好……”
他會好好活下去的……為著她……
隻說了這一個字,仿佛已耗盡男人所有的精力,隻片刻,男人便再一次沉沉睡了過去。
夏以沫緊緊抱著他。他靠在她懷中的身子,單薄而虛弱,像是隨時都會從她的世界裏消失一樣。
我該怎麽辦?
她喃喃問著自己。卻沒有人能夠回答。
……
尚未行至門口,黑衣影衛眼前已是一盆冷水兜頭潑來……幸虧常年的訓練,令他反應異於常人,所以,男人隻是微微後退了一步,就避開了一大清早就被淋個落湯雞的命運……
淡淡抬眸,男人望向那方才差一點潑到他的女子。
作為罪魁禍首的翠微,不禁有些小小的尷尬。好吧,天地良心,方才……她真的不是故意要潑他的,她根本沒看見他走過來,好不好?
若是平日裏,她一定會趕忙道歉,然後解釋清楚,但眼前這個人,偏偏長著一張麵無表情的撲克臉,又是那宇文熠城最大的狗腿子……況且,自家的司徒公子如今還躺在房間裏,因為他們而昏睡不醒呢……一刹那間,簡直是新仇舊恨,齊齊湧上心頭……
所以,氣勢洶洶的小丫鬟,趕在那男人張嘴之前,搶先一步不客氣的出聲道,“你這麽大個人,走路不長眼睛嗎?……差點害得我把水潑在你身上,你知不知道?”
麵對她的惡人先告狀,那黑衣影衛也隻不過抬眸漫不經心的瞥了她一眼,常年不動聲色的一張臉容上,更是什麽情緒都瞧不出來。
不知為何,翠微一瞧見他這副麵無表情的樣子,心中就莫名的有氣。
而對麵的男子,尚在這個時候,十分不識趣的開口道,“在下有事拜見娘娘,還請姑娘通傳……”
一聽他竟然又想見自家小姐,翠微立馬如臨大敵,語氣毫不掩飾的不善,“我們家小姐早就說過,不想見到你跟著我們,你為什麽還不走?……難道你還嫌害得我們家公子不夠嗎?”
一念及司徒陵軒身上如今中的煙花三月,小丫鬟惡狠狠的瞪著對麵男人的一雙杏子般的大眼,瞬時又仇視了幾分。
那穀風卻依舊淡淡的,仿佛絲毫未被她的態度所影響,“姑娘若是真的為司徒公子著想的話,不如將用來教訓在下的時間,拿來勸娘娘回宮……”
頓了頓,“那樣會更有效……”
翠微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卻敏感的抓到了他話中的重點,“你說什麽?勸我家小姐回宮?”
電光火石間,慢半拍的小丫鬟終於意識到了什麽,卻是連一把清清脆脆的嬌俏嗓音,都氣的變了調,“難道我們家公子身上中的那煙花三月,就是你們為著逼小姐回宮才做的事情嗎?”
有關被逼回宮之事,夏以沫與柔香一直沒有告訴她,所以,初初反應過來的小丫鬟,簡直難以置信的氣憤,連遙遙指向那個男人的纖纖食指,都禁不住的微微發顫。
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道沙啞的不成樣子的嗓音,斷斷續續的,像是費了許多力氣,方能問出口一般,“你們……說什麽?”
聽得這熟悉的嗓音,翠微心裏瞬時一個咯噔。下意識的抬頭望去,便見先前還在隔壁房間內昏睡不醒的自家公子,不知什麽時候,竟走到了這兒……都怪對麵那個名喚穀風的討厭侍衛,她方才一直隻顧著跟他理論,完全都沒有察覺到她家公子會在這兒……
轉眸,狠狠剜了一眼那黑衣影衛之後,小丫鬟這才急匆匆的迎向司徒陵軒,“公子……”
還未等張嘴,對麵的男子,已開口問道,“我身上中了毒,是嗎?”
夏以沫並沒有告訴他,他身上中毒之事……她為什麽要瞞著他呢?一時間,司徒陵軒不敢細想。
他先前還以為,這一路上他身子不適,乃至不久之前的昏迷不醒,都是因為在天牢時受到的折磨,留下的後遺症……卻原來,他是中了毒……
那毒,應該是他們還在離國的時候,下在他身上的吧?
以他如今的境地,他早對那宇文熠城沒有什麽威脅,所以,能讓他這麽處心積慮的在他身上下毒……隻能是為著夏以沫……
“是為了逼沫兒回去離國嗎?”
他問。心中卻早已知曉那個答案。
身子晃了晃,司徒陵軒聽到自己空空蕩蕩的嗓音,問的是,“沫兒答應了嗎?”
翠微一壁小心翼翼的攙扶住他,一壁卻是不知該怎麽回答,“小姐她……”
她剛想說,她也不知道小姐有沒有答應,隻能就著她的攙扶,勉強站住的司徒陵軒,已再次問道,“沫兒呢?”
他是那樣的急於找到她。
“小姐今天一早,天還未亮透,就跟柔香去濟春堂找趙大夫了……”
翠微一邊著急的解釋著,一邊還要竭盡全力的使司徒陵軒不要掙脫她的攙扶。
遠遠站在一旁的穀風,似乎遲疑了須臾,是否要上前幫忙,但終究沒有動。
司徒陵軒卻在這個時候,突然掙脫開來,“我去找沫兒……”
幾個字,已仿佛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腳下更是踉踉蹌蹌,方走了兩步,便已支撐不住……
“公子……”
小丫鬟急急奔上前去。
就在這個時候,夏以沫與柔香恰好回了來,甫踏進院門,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夏以沫心中瞬時一緊,急忙上前與柔香、翠微一起,將跌倒在地的司徒陵軒扶了起來。
“阿軒……”
當瞧見男人一絲血色也無的慘然容色,夏以沫提著的一顆心,更加沉了沉。
看到她,司徒陵軒卻是眸中難掩的一喜,細長手指,急急的抓住她的衣袖,唯恐她會突然從他眼前消失一般。
“沫兒……”
他切聲喚她,神情激動而焦急,他想告訴她,不要為著救他,回到那個男人身邊……他想告訴她,他寧肯毒發身亡,也不要她為著救自己,而再回到那個男人的身邊去……
可是,這一切的話,他尚未來得及說出口,胸腔裏卻是一陣突如其來的氣血翻湧,他隻覺喉嚨一甜,一股濃烈的血腥之氣,瞬時*口腔,眼前驟然發黑,身子晃了晃,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阿軒……”
惟有女子切切喚他名字的哽咽之聲,猶響徹在沉寂如墳墓的院落裏。
……
“阿軒他怎麽樣了?”
雖經穀風替他推宮過血,但男人卻遲遲沒有醒來。夏以沫望著他躺在床上、毫無生氣的麵容,心中便是一慟。
黑衣影衛回道,“司徒公子暫時無性命之憂……”
頓了頓,“隻不過,方才司徒公子太過激動,一時氣血攻心,牽引了體內的煙花三月……”
說到這兒,男人又是語聲一頓。像是不知下麵的話,應該如何說出口一般。
夏以沫心中窒了窒。半響,方才勉力出聲問道,“那會怎麽樣?”
黑衣影衛停頓了須臾,仿佛就連他,都覺得接下來的話,太過殘忍一般,“隻怕屬下先前給娘娘的那顆藥,也不能幫司徒公子撐的太久了……”
盡管早已料到可能的結果,但當親耳聽到這樣的宣判,夏以沫還是覺得心口一瞬之間如遭重擊,痛的她幾乎站不穩。
“那現在怎麽辦?”
一旁的翠微,更是急的快哭了出來。
黑衣影衛沒有急於回答,一雙沉淡的眸子,卻是第一次不顧逾越的望向對麵的夏以沫,削薄的唇,一字一句,開口道,“惟今之計,隻有娘娘盡快帶著司徒公子啟程回離國……”
沒什麽情緒的嗓音,卻是極清晰,“……陛下手中的解藥,或尚能救得司徒公子的性命……”
從他口中吐出的宇文熠城的名字,一刹那間,似驚濤駭浪,在夏以沫的眼底,掀起無盡波瀾。
終是不可避免嗎?
夏以沫茫然的站在那兒,有一瞬間,腦海裏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到。
一旁的翠微眼瞧著她家小姐毫無血色的臉容,不由咬牙切齒的向著那造成這一切局麵的黑衣影衛恨恨道,“你們這分明是趁火打劫……”
她還想再罵,對麵的男子,卻隻是緩聲開口道,“一切但憑娘娘的決定……”
一切但憑她的決定?
夏以沫低聲重複著這幾個字眼,就像是聽到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一般。
如今她還有別的選擇嗎?
宇文熠城……宇文熠城……
在心底一遍一遍的默念著這個名字,夏以沫隻覺得又可笑又可悲。
那個殘忍的男人啊……
他總能夠得到他想要的,不是嗎?
她從來沒有像此刻一般的恨過他。
可是,又能怎樣呢?
夏以沫怔怔的望向榻上的男子。
阿軒……她欠了他太多太多,原以為這一場從離國的逃離,於他是全新的生活,卻終究隻將他推向了更殘酷的深淵……
是她對不起他。
是她一次又一次的辜負了他。
他不該再因為她承受這樣的苦難了……
緩緩闔上的眼眸,逼盡瞳底的淚意,再睜開之時,已是一片平靜,夏以沫聽到自己空洞洞的嗓音,在死寂的房間裏響起,說的是——
“我們回離國吧……”
嗓音淡淡,被不知哪裏透進來的獵獵清風一吹,便不知散落去了哪裏。
馬車奔馳,向著離國而去。
回想月餘之前的那一場逃離,原來,終究都不過是一場笑話,一場為自己編織的幻夢。
現在,夢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