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51章 生殺予奪

地牢的入口。

“夏姑娘……”

甫見到女子的出現,穀風微微一愣,旋即冷聲開口道,“夏姑娘,這裏不是你應該踏足的地方……”

夏以沫卻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一雙清眸,隻是虛浮的望住他身後厚重的鐵黑色牢門,低聲問道,“阿軒他現在怎麽樣了?”

穀風眼眸閃了閃,“司徒國主自有人照看,夏姑娘無需擔心……”

夏以沫望向他,“阿軒……他,是不是要死了?……”

女子嗓音極輕,飄渺的就如同這寒風中的一粒微塵,仿佛隨時都會消失不見,再也尋不回來一般。那蘊在字裏行間的無限淒苦與彷徨,卻像是茫茫深海一般,一片漆黑,望不到一分一毫的光亮。

“夏姑娘……”

穀風沉聲開口,一時之間,卻突然不知該說些什麽。

“穀侍衛,煩你打開牢門……”

夏以沫卻已是一片冷靜,“我想見阿軒一麵……”

“恕屬下不能答應……”

穀風毫不猶豫的拒絕,“沒有陛下的旨意,夏姑娘你不能踏進地牢半步,更不能與那司徒陵軒相見……”

“難道阿軒如今性命垂危,我連見他一麵都不可以嗎?……”

隱忍的不安與恐懼,在這一刹那,如決了堤的洪水一般,將夏以沫淹沒,從喉嚨深處擠出的這句話,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聲嘶力竭。

“屬下已經派人將司徒國主的情況,快馬加鞭的前去向陛下稟告了……”

穀風解釋道,“待陛下回宮,若是允許姑娘見他,姑娘再來也不遲……”

一旁的翠微,眼見著他一副公事公辦,全無轉圜的模樣,心中更是有氣,不由道:“等你們陛下回來,若是我們陛下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那可怎麽辦?”

相較於她的焦切,柔香卻是平和了許多,“穀侍衛,我們家小姐,隻是想見自己的夫君一麵,還請你能夠通融一下……”

男人卻仍舊是一張冷麵,完全不為所動,“穀風隻是照命令辦事,恕在下無能為力……夏姑娘請回吧……”

翠微幾乎氣結,“你這個人……”

“翠微……”

夏以沫出聲阻止道,然後望了一眼對麵的男人,腳步輕抬,卻是向他走去。

穀風一時有些不明白,她想要做什麽。夏以沫卻忽而身子一軟……

“夏姑娘……”

男人本能的將她扶了住,藏在夏以沫衣袖裏的匕首,卻在這個時候,驀地抵上他的咽喉,“帶我進去見阿軒……”

語聲清澈,夏以沫一字一句開口道。

穀風望了一眼,緊緊抵在他喉嚨處的鋒銳匕首,似遲疑了須臾,然後沉聲道,“好……”

懸著的一顆心,因為男人如此痛快的答應,而微微一鬆。但夏以沫卻殊無半分的歡喜。

…………

“阿軒……”

望著那個委頓在地、幾乎不成人形的男子,隱忍許久的擔心與不安,在這一刹那,終於崩潰如同決了堤的江水,將夏以沫完全淹沒。

“打開門……”

焦切的望向一旁的穀風,夏以沫啞聲請求道。

穀風本欲拒絕,但是,當對向她乞求的目光的刹那,他卻終究什麽都沒有說,隻如她所願,打開了隔在她與司徒陵軒之間的厚重鐵門。

夏以沫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那個男人身邊的,“阿軒……”

她輕聲喚他。

可是,麵前的男人,滿臉血汙,雙眸緊閉,全無反應。

抱著他輕的隻剩一把骨頭般的身子,夏以沫隻覺埋在胸膛裏的一顆心,就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碾著一般,錐心刺骨的疼。

“阿軒……你醒醒……”

夏以沫輕聲喚著他,“是我……我是沫兒,我來看你了,你醒醒……”

隻是,陰森冰冷的地牢裏,卻惟有她絕望而無助的淒楚嗓音,在一聲一聲的回蕩不息。

她懷中的司徒陵軒,仍是什麽反應都沒有。

惟剩下他滾燙如火燒的身子,以及鼻息之間微弱的呼吸,還在證明著,他仍活著這個事實……

而夏以沫卻什麽都做不了。

等待,如同沒有盡頭般的漫長。

“小姐,太醫來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翠微欣喜的嗓音,終於在冷寂如同墳墓般的地牢裏響起。她的身後,還跟著被她死拉硬拽而來的太醫院院判鍾太醫。

“阿軒他怎麽樣?”

眼見著那正在把脈的鍾太醫麵色越來越凝重,夏以沫一顆心,亦隨之不斷往下沉著,許久,才敢澀聲開口問道。

“五勞七傷……”

收回把脈的手勢,鍾太醫歎了一口氣,“他身上盡是新傷舊患,又一直未得到什麽治療,能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一句“已經是極限了”,如一記重錘,狠狠敲在夏以沫的心頭。夏以沫望向躺在地上的男子,縱然深陷昏迷,可是,那一張原本清俊的臉容,卻依舊布滿無盡的痛苦……

夏以沫不敢想象此刻的他,正在遭受著怎樣的折磨。她寧肯此刻,躺在這裏的那個人,是她……

或者,本應該就是她,不是嗎?

“現在怎麽辦?”

抹去心底一切痛楚,夏以沫望向麵前的鍾太醫。

“是呀,鍾太醫……”

一旁的翠微,也焦切的開口道,“你是太醫院最好的大夫,你一定可以救我們陛下的,是不是?”

那鍾太醫望望夏以沫,又望望躺在地下奄奄一息的那個病人,然後一雙眼睛,詢問般的,落在了一旁的穀侍衛身上。

很顯然,如果沒有他的指示,他也不敢輕言要救這位朔安國廢帝的……

夏以沫亦望向穀風。

“穀侍衛……”

女子開口道,“宇文熠城那裏,我自會向他交代……求你讓鍾太醫救救阿軒……”

穀風沉吟了須臾,最終道,“既是如此,便請鍾太醫盡力而為吧……”

“多謝……”

夏以沫誠心謝道。

“夏姑娘無需多謝在下……”

穀風卻仍是挺著一張麵無表情的撲克臉,語聲一頓,似有些猶豫,卻終究還是道,“在陛下未曾明言要此人性命的情況下,在下自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在這地牢裏……”

盡管他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但夏以沫仍是對他心中充滿感激。因為她知道,麵前的男子,並不是完全因為自己將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才肯放她進來的……

隻這一點,已足夠她一輩子銘記他的恩情。

夏以沫沒有再多說什麽,而是望向一旁的太醫。

“老朽先為他施針,看看能否將他救醒……”

鍾太醫沉吟了片刻,開口道,“至於以後,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從跟來的小太監帶著的藥箱裏,取出針灸所用的器具,那鍾太醫遂集中精神,一步一步開始了救治。

極細的長針,一下一下的刺進司徒陵軒的各處要穴,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紮進去的長針,拔出,又再撚入,如此反複,直到行完第六套針法,那鍾太醫才抹了抹滿額的汗,長舒出一口氣。

夏以沫提著的一顆心,也隨之一跳。

“為什麽我們家陛下還不醒?”

不待那鍾太醫喘第二口氣,翠微已經迫不及待的追問道。

“阿軒的體溫,已經降下來了……”

抱著懷中虛弱的身軀,夏以沫能夠清楚的感覺到,相較於一開始的滾燙,如今,司徒陵軒的體溫,已經漸趨正常……所以,這是好跡象,對嗎?……‘

可是,誠如翠微所說,懷中的男子,仍是眉眼緊閉,雖然麵色亦好看了些,但仍舊卻是昏迷不醒。

“鍾太醫……”

夏以沫亦不由的有些擔心,開口想要詢問。

“稍等一會兒……”

將抹汗的帕子,遞回給了一旁服侍的小太監,又歇了歇,那鍾太醫方才從藥箱裏拿出一個青色的小瓷瓶,然後將裏麵的一枚紅色丹藥,倒了出來,喂到了司徒陵軒的嘴裏……

苦澀的藥香,在濕冷的空氣裏,慢慢彌散開來,待得丹藥化盡,司徒陵軒亦慢慢睜開了雙眼……

“阿軒,你醒了……”

心頭一喜,夏以沫幾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男人的視線,由最初的混沌,到漸漸清晰,待得看清麵前的女子的刹那,明顯一亮,“沫兒……”

乍見到魂牽夢縈的人兒,真的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司徒陵軒心中激蕩,自是難以言表,他急於想要確認,這一切是否是真的,隻是,身子甫動,卻是陣陣斷骨般的疼痛襲來,男人忍不住痛呼出聲,終究是無力的癱倒在原地……

“阿軒……你怎麽樣?……”

緊緊抱著他輕顫的身子,夏以沫擔心的問道。

看著她焦切而痛心的神情,司徒陵軒很想告訴她,他沒事……可是,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他剛剛才醒過來……”

一旁的鍾太醫,解釋道,“身子還很虛弱,這個時候,最需要好好休息……一會兒老朽開個方子,讓他按時服藥……”

隻是,他的話音未落,平地裏一道極凜冽而冰冷的嗓音,卻突然劃破空氣,在一片陰森的地牢裏,驀地響起:

“他用不著……”

陡然聽到這熟悉的嗓音,夏以沫一顆心,瞬時沉了下去。

抬眸,宇文熠城高大秀拔的身影,就那麽立在地牢的盡頭,茫茫日光在他身後,拉成一道極長的陰影。

她看不到此時此刻的他,一張俊顏上,到底有著怎樣的表情,但是,她能夠清晰的感到,因為他的出現,這原本就森冷駭人的牢籠,在一刹那,更如墜冰窖。

“陛下……”

那鍾太醫和身旁的小太監,早已腿腳發軟的跪倒在地,一副戰戰兢兢、誠惶誠恐的模樣。

走到近前的宇文熠城,甚至沒有費力多看他們一眼,一雙寒眸,隻是淡淡掃過夏以沫緊緊抱住另一個男人的手勢,語聲疏離而寡淡:

“誰放她進來的?”

穀風跪倒在地,“請陛下恕罪……是屬下自作主張放夏姑娘進來的……”

宇文熠城眼眸一厲,“孤的命令,在你眼裏,什麽時候,這麽不值錢了?”

“屬下知罪……”

穀風以頭抵地,自甘受罰。

“宇文熠城……”

咽下喉嚨裏的苦澀,夏以沫開口道,“是我拿刀逼著穀侍衛放我進來的,整件事,跟他無關……”

宇文熠城冷冷睥睨了她一眼。

“很好……”

男人突然沒什麽情緒的冒出這麽一句話來。

夏以沫心中一緊。

這個時候,宇文熠城卻是嗓音淡淡,吩咐道,“退下吧……”

夏以沫驀地望向他。顯然沒有料到他竟如此輕易的放過了他們。

逃過一劫,那鍾太醫與小太醫,自是忙不迭的千恩萬謝的,幾乎踉踉蹌蹌的往外退去。

穀風亦領命而去。

冷寂的地牢,瞬時隻剩下夏以沫與她懷中的男子,以及宇文熠城。

夏以沫望著他長身玉立,緩步停在她的麵前,高大身形,在她的眸底,籠罩成一片巨大的陰影,將她與司徒陵軒,完全困在他的勢力範圍之中一般,無所遁形,無路可逃。

陣陣壓迫之感,似從男人的身上傳出來,令夏以沫莫名的不安,一顆心揪緊,幾乎喘不上氣來。

“他還沒有死嗎?”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宇文熠城清冽而慵懶的聲線,緩緩從頭頂傳來。

夏以沫心中一緊,“阿軒他不會死的……”

宇文熠城冷冷一笑,“夏以沫,看來你是忘了,誰才是那個有著生殺予奪大權的人……”

冷眸如箭,男人輕慢的瞥了一眼她懷中的司徒陵軒,“就算你此刻救活了他,又怎麽樣?隻要孤一聲令下,他還是活不到明天的日出……”

夏以沫心底又是一緊。

因為她知道,他說的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個事實。

“其實,根本無需孤動手……”

男人一雙寒眸淡掃過她蒼白的容色,“照他這副樣子,隻要沒有大夫診治,他也活不了多久……”

嗓音一頓,宇文熠城清冽的聲線,有一種殘酷的喜悅,“況且,就這樣讓他苟延殘喘,生不生死不死的拖到咽氣的那一刻,似乎更有趣……”

“宇文熠城……”

咬牙叫出這個名字,夏以沫說不清是以怎樣的一種情緒,在望著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

她早就應該知道他的殘忍了,不是嗎?為什麽還會因為他的這些話而如此憤恨不平呢?

“心疼了嗎?”

薄唇勾起一抹涼薄笑意,宇文熠城平靜的指出這一事實。

“是……”

夏以沫沒有否認,“看到阿軒這樣,我很心痛,我寧肯此時此刻,躺在這裏,生不如死的那個人,是我……”

抬眸,仰視一般望住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夏以沫語聲清澈,一字一句,開口道,“宇文熠城,這個回答,你滿意嗎?”

她的話音未落,麵前的宇文熠城,卻是眉眼陡然一厲,夏以沫還沒有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他鐵鉗般的大掌,硬生生的扯了起來……

“宇文熠城……”

驚呼的聲線,斷在喉嚨裏,夏以沫隻覺後背重重一疼,整個人幾乎是被她瞬間推撞到那冰冷的牢門上的,那樣凶狠的力度,像是要硬生生的將她揉進他的體內,挫骨揚灰一般……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夏以沫但覺腦子裏一片混亂,什麽都來不及反應,惟有麵前男人近在咫尺的一雙寒眸,如此清晰的倒映進她的瞳底,冷若寒霜,卻又熾如烈火,就像是要將她……剝皮拆骨,生吞入腹,到最後連渣子也不剩一般……

夏以沫突然說不出的害怕。

她本能的想要掙脫他的桎梏,隻是,她身子還未來得及動,近在咫尺的男人,卻是頭一低,一張涼薄的唇瓣,瞬時狠狠*她,短暫的停頓過後,卻是如狂風暴雨一般,帶著懲罰的力度,像是恨不能將她整個人都焚毀殆盡。

夏以沫被迫承受著他的予取予奪,濃烈的血腥之氣,漫延在兩人的口腔裏,分不清是她的,還是他的。

屬於男人特有的清冽氣息,充斥在她的胸腔裏,凶猛而且霸道,他強而有力的手臂,緊緊禁錮住她,任她拳打腳踢,任她如何掙紮,他就像是這世界上最堅固的牢籠,死死的困住她,紋風不動,令她逃不出也躲不過,隻能一次一次不斷的承受著他所有的侵略與掠奪。

夏以沫隻覺全身的力氣,正在一點一點的,從她的身上,急速的離去,麵對這個壓在她身上,令她承受他一切沉怒與輕薄的男人,她根本什麽都做不了,無力反抗,無力掙紮。

肺腑之間爬過一道又一道的委屈,像是火燒一般,漫延在她心底的每一處,眼眸酸澀,又痛又麻,滾燙的淚水,就那麽不受控製的從眼眶裏滾落出來,止也止不住。

好疼,好疼……疼到夏以沫想要不顧一切的痛哭,想要不顧一切的尖叫,但是,所有的聲音,還未來得及發出,便被那個堵住她唇舌的男人,毫不留情的吞下腹中,截斷了她所有的退路……

埋在胸膛裏的一顆心,痛楚的像是要炸裂一般,夏以沫無力的窩在男人的懷抱之中,無聲的痛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