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孺子可教

孺子可教

江度月撇了撇嘴,往正屋瞥了一眼,院子裏這麽大的動靜,趙氏除非是耳朵聾了,否則怎麽會一無所覺?她這樣分明就是在變相地護著自己的孫子呢。

江度文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一張胖臉上沾滿了泥灰,不過這次他沒有再動手,而是惡狠狠地瞪著江度月,用小到聽不清的聲音道:“對不起。”

“大哥,你該不會是在罵我吧?怎麽聲音這麽小?”江度月挑釁地朝江度文挑了挑眉。

江度文攥緊了拳頭,不得已提高了自己的音量:“對……對不起!”

“你們幾個呢?”江度月轉頭看向另外三個混小子。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情不願地說了聲“對不起”。

“三妹,他們也給你道歉了,你總該消停了吧?”江度婉都快氣炸了,要不是今天是她定親的日子,她一定不會讓江度月好過的!

江度月側頭去看小年:“小年,你告訴姐,你手背上的疤痕是怎麽回事?是不是大哥他們弄的?”

小年一愣,有些膽怯地低下頭。

“小年別怕,你隻要實話實說就好了,姐會保護你的。”江度月揉了揉小年的腦袋,心底不禁有些心疼,這麽小的孩子,在現代正該享受著最美好的童年,但是小年卻連飯都吃不飽,甚至還要遭人欺負,實在是太可惡了!

小年的眼眶忍不住又紅了,然後他很用力地點了點頭,那天他被幾個堂哥欺負,本來想跑開的,誰知道一下子半島了,結果江度龍就在他的手背上碾了一腳,所以才留下了手背上那個傷口。

“江度婉,你也聽到了,大哥他們欺負小年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了,你說這件事該怎麽算?”江度月又揉了揉小年的腦袋,轉頭看向江度婉。

江度婉的目光微閃:“你胡說些什麽?咱們可是一家人,大哥他們又怎麽會欺負小年呢?我看那不過是兄弟間的打鬧罷了,又算不上什麽事兒,小年,你說是不是?”

小年不敢抬頭,也不說話,就那麽僵硬地站著。

“小年,咱們家是什麽樣的你也知道,你們雖然暫時搬出去了,但是咱們還是一家人,有些話可是不能亂說的。”江度婉語帶威脅地看著小年。

之前在正屋的時候,因為小年什麽都沒說,江度婉自然也就沒在意這個人,但是現在小年雖然也沒有說話,卻已然成了這件事的關鍵,而且此刻的江度月實在是有些不好對付,江度婉自然就把目光放在了小白菜一樣的小年身上。

小年下意識地抿了抿唇,他想起爹平日裏最常對他說的那番話,爹說:“不管怎麽著,咱們都是一家人,一筆寫不出兩個‘江’字,你奶就算有時候是有些不講道理,但她就是那樣的性子,改又改不了,咱們還真能和她杠上?況且再怎麽說她也是我娘,是你奶,咱們該讓的地方還是得讓讓。要不然若是鬧得家宅不寧的,那豈不還是咱們的罪過?”

以前就算小年這話沒什麽道理,但那到底是爹的囑咐,所以小年都會聽,都會這麽做,但是在這一刻,小年卻突然覺得無比地委屈,為什麽要忍讓的那個總是他呢?為什麽就算他挨了打罵,也沒人會幫他?

鬧事、找茬的分明是奶和堂哥他們,可是為什麽那罪過卻要自己來背?

這不公平!

而且他真的覺得姐剛剛說的挺對的,奶和大伯娘她們之所以欺負爹、娘,還有他們姐弟倆,根本就是因為他們太軟弱了!

在這一刻,小年突然有些忍不下去了,或許是江度月的舉動觸動了他,又或許他心中其實一直都是這麽想的,所以他突然就想試一試,如果他不再忍讓,不再委曲求全,又會是什麽結果。

這麽想著,小年不禁攥緊了小拳頭,大聲地吼道:“就是大哥他們欺負的我,就是他們!以前他們就經常欺負我,還把我身上砸傷過!他們欺負我還不算,竟然還不讓我和爹娘說!”

這樣的小年讓江度文等人嚇了一跳,就連江度婉也是一愣,心中升起一種怪異的感覺,三叔家的兩個孩子到底是怎麽了,怎麽一個個的都變得這麽奇怪?

而且……似乎也變得有些不好對付了?

江度月讚許地看著小年,她本來還以為需要她去刺激一下,小年才敢說出實話來呢,看來這小子並沒有被他爹同化很多嘛,恩,不錯不錯,孺子可教也。

江度文回過神來,忙開口反駁:“你瞎扯(胡說八道),我以前根本就沒有欺負過你,你少在這裏胡扯了!小心我揍你!”

“大哥你不承認嗎?那你倒是說說,我這些傷痕都是誰弄上去的!”小年這一下子真有些激動過頭了,直接就把自己身上打著補丁的舊衣服給掀了起來,露出胸口和脊背上的淤青和劃傷。

江度月是之前拉著小年的手時,注意到了他手肘處的一道擦傷,還有手背上留下的一小片疤痕,這才懷疑到江度文等人的頭上,她也沒想到小年的身上竟然還有這麽多的傷!

而且從這些傷痕來看,其中很多都是掐傷,看起來烏青一片,很是嚇人。

“小年,這些……這些都是他們弄的?”江度月的聲音不自覺地就帶上了一絲小心翼翼。

小年紅著眼睛點頭,他其實想說這裏頭還有奶和大伯娘給掐的,但是最後還是沒說出來。

江度婉也被小年身上的傷痕給嚇著了,她雖然知道大哥他們常欺負小年,但是卻沒想到他們竟然在他身上留下了這麽多的痕跡,這要是被三叔、三嬸知道了,那豈不是糟糕?

“小年,你身上這些痕跡看起來大部分都是瘀傷,該不會是你平時不小心,自己摔的吧?我記得上次奶讓三嬸去割豬草,你硬要跟著去,結果就摔青了膝蓋吧?”江度婉緊緊盯著小年,目光中的威脅很是明顯。

而她話裏的威脅意味也很濃,小年一聽了這話,就忍不住攥起了拳頭。

那次的事情小年還清楚得記得,當時就因為自己在晚飯的時候,多吃了一塊餅子,奶就氣得發了好半天的脾氣,把爹娘、還有他們姐弟倆罵了個遍,後來還是覺得不解氣,竟然大晚上的讓娘去割豬草!

爹開始的時候還反對,但是後來娘撒潑撒得厲害,爹就不說話了。

娘就隻好背了背簍去割豬草,小年因為擔心娘大晚上的看不清路會跌著,加上心中覺得這件事是因他而起,所以十分愧疚,就硬是跟了過去,誰知道路上他先摔了一跤,還把膝蓋給磕青了。

江度婉這個時候說這個話,很明顯是在威脅小年,希望他能識趣地改口。

但是對於此刻的小年,這話卻成了一根導火線,讓他心中所有的屈辱和委屈統統爆發了出來:“大姐你怎麽能這樣說?這些傷本來就是大哥他們,還有大伯娘弄的,你憑什麽不讓我說?那天我不就是多吃了一塊餅子嘛,奶她憑什麽就要罰娘去割豬草?嗚嗚,你們這群壞蛋,你們就會欺負我娘,就會欺負我和我姐,你們都是壞蛋,嗚嗚……”

說著說著,小年已經抑製不住地大聲哭了起來。

江度婉可謂偷雞不成蝕把米,一下子也有些無奈了,語氣頓時變得凶狠起來:“你哭什麽哭?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江度月也沒想到小年會這麽大的反應,忙將小年拉到懷裏,幫他順氣:“江度月,你有夠沒有啊?難道就隻許你們欺負人的,就不許我們這些被欺負的人哭一哭?”

江度婉被小年的哭聲弄得頭大,正想著怎麽盡快把這兩人給打發了,就聽趙氏中氣十足的聲音從正屋傳了出來:“兩個不孝的小兔崽子,要哭就滾回去哭,別在這裏嚎喪似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江度月頓時被氣笑了,感情趙氏是在屋裏睡覺呐!

既然趙氏出聲了,江度月又怎麽能放過她呢,立刻大聲地喊道:“奶,你快出來啊,你親孫子都要哭暈過去了,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這可是你親孫子呐!”

片刻功夫,趙氏就奔了出來,卻不是為了救自己的親孫子,而是怒道:“你個小賠錢貨,你是不是見不得咱老江家好?非要這麽作踐老江家的幾個孫子?呸,你個硬心腸的小賤胚子,竟然還敢慫恿你親弟過來鬧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我非得讓你爹把你打死不可!還有你那個不要臉的娘,竟然教出你們這兩個賤蹄子,真是氣死我了!”

江度月微微彎唇,趙氏倒是出來的正是時候,江度月正愁沒處撒潑呢,於是她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也不管剛剛趙氏都說了些什麽,就直接開始訴苦:“奶啊,你可得給我和小年做主啊!剛剛大哥他們竟然敢拿石頭砸我們啊,還不止啊,以前小年就經常被他們欺負,你看小年這身上,這還能見人嗎?奶啊,小年可是你的親孫子啊,這家裏就屬你最疼他了,今個兒發生這種事,你可不能坐視不管啊!”

雖然是在哭號,但江度月將每個字都說得很清楚,而且聲音還大得出奇,估計這一拍的住家戶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趙氏之所以出來,為的是教訓這兩個人,誰知江度月竟然先撒起潑來,趙氏雖然十分擅長撒潑這一技能,但是總不能讓她跟著江度月一起撒潑吧?

是以此刻趙氏雖然氣得臉色漲紅,但一時間卻想不出什麽對付江度月的法子來。

“奶,您別生氣,我看三妹可能是跳井的時候不小心撞了頭,這才會如此反常的。”江度婉走到趙氏身邊,一麵扶著趙氏,一麵給她使眼色。

趙氏會意,隻得暫時將自己的火氣壓下去:“我就說剛剛小月這丫頭看起來怎麽有些不對勁兒,原來是跳井摔壞了腦袋,這可了不得,小文、小武,你們還不快把小月姐弟倆送回去?”

江度文和江度武的眼睛同時一亮,兩人應了一聲,就朝著江度月和小年走過去。

江度月不禁皺眉,感情這趙氏和江度婉是想把自己當瘋子對待呢,既然如此,那她就滿足一下他們的期待值好了:“奶啊,小年他到底是不是你的親孫子啊?我爹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是你的親兒子啊?我爹他真是可憐啊,老實了半輩子,什麽苦都能吃,什麽活兒都能幹,怎麽就是不得奶你的喜歡啊!現在連帶著小年都要被自己的親堂兄們欺負呐!我們的命好苦啊,被人弄死了估計也沒人心疼啊……”

不知道江度月這突然一嗓子的叫喚太嚇人了,還是其他什麽原因,等到江度月終於停了下來,整個院子竟然靜得仿佛能聽到微風的聲音了。

江度月眨了眨眼睛,難道她的演技真的這麽好,一下子就把這些人給嚇住了?

不對,好像有些不太對勁兒……

因為眾人的目光並不是落在自己身上的,而是朝著院門,江度月好奇地回頭看過去,就看到一個錦衣少年正站在院門口一臉鄙夷地看著自己……